蘇家大宅。
蘇牧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已經是當晚亥時了,卿蒙心中打算着要是蘇牧再不醒他就要走了,可是這個打算一拖再拖,直拖到蘇牧清醒。
蘇牧睜開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卿蒙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呢?
蘇牧嘲笑自己真是老糊塗了,又或者他只是在做夢吧,否則怎麼會看到卿蒙呢。
卿蒙見蘇牧這個反應,也有點尷尬,站起身來:“那個,你醒了,已經很晚了,我就先走了。”
蘇牧猛地一震,這不是他的夢,是真的,卿蒙此刻真的就在他身邊!
卿蒙正要走,蘇牧一把拉住他已經長滿褶子的手:“別走了,好不好?”
卿蒙老臉忽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強行抽出自己的手,尷尬道:“那個,你已經醒了就沒事了,我,我先回去了。”
“爲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肯面對我?卿蒙,和我在一起,就真的那麼難嗎?”蘇牧開口,滿腔苦澀,隱忍幾十年的感情,終於有說出來的一天,哪怕是犯了天條,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你,你胡說什麼?蘇牧,我之所以留下來,只是因爲怕你出事,我沒有別的意思。”卿蒙盯着地磚,聲音不知不覺就消了幾分下去。
“既然你沒有別的意思,又爲什麼要等到我醒來?卿蒙,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總是一副仁義的樣子,讓我想恨你都恨不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了,要不是我一直和你鬥,你是不是早就忘記了我這麼一個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這天下沒有你不知道的事,只是你不想知道而已。”
“你太擡舉我了,我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人,很多事我都不懂。”
“你不懂?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做這一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是爲了你,爲了你卿蒙,你聽明白了嗎?”
卿蒙震得連連後退幾步,眼中閃過怒色:“你瘋了!”
“我沒有瘋,我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要和你鬥,我要贏,我要你有朝一日服從我,哪怕是爲了卿家被逼的都好,我就是這樣,不折手段都要贏你!”
“值得嗎?”卿蒙呢喃,不知道是在問蘇牧還是在問自己。
蘇牧苦笑一聲:“卿蒙,倘若你真心愛一個人,就不會問值不值得了。”
卿蒙一時無語,根本不知道該怎樣接蘇牧的話,蘇牧繼續道:“當年你我一文一武考取狀元,你可知道我並不稀罕什麼功名仕途,可是你不懂,你滿口仁義道德和我講保家衛國,我偏要證明給你看,你口口聲聲要效忠的聖上是有多麼昏庸!”
“你瘋了!這話要是讓別人知道,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九族?我一個人何來的九族?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成親,長安也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他不過是我抱養回來的義子。”
“你……”
“覺得我無藥可救是不是?卿蒙
,你從來都不知道,爲了和你在一起我付出了多少,我大半輩子都在和你鬥,大半輩子的心血都耗在你身上,可是你從來都不明白,不,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想去明白,如今這些話我都和你說了,也沒什麼遺憾了……你走吧。”
卿蒙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蘇牧卻已經閉上眼睛了,看樣子是不打算再和卿蒙說話了,卿蒙在原地站了片刻,腳下有點踉蹌的走了。
蘇牧睜開眼看着卿蒙的背影,脣邊一抹苦澀的笑,大約今生,我們都不會再見了吧,卿蒙。
卿蒙這邊剛剛走,那邊聖旨就送來了,聖旨宣,陳列了蘇牧數條罪狀,貪贓枉法,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總之條條樁樁都能判蘇牧個死罪,聖上還算仁義,只先將他收監在大理寺,由大理寺卿親自主審。
蘇牧沒有半言反抗,相反他相當沉默,當夜下獄大理寺之後,大理寺卿親自替他開的牢門,蘇牧倒沒有多大反應,只說願意認罪,他肯認罪,大理寺卿也鬆了口氣,否則這案子要是審理不好,少不得他烏紗帽也難保啊。
如此忙了大半夜,等人都走完了,蘇牧斜斜靠在牢房骯髒腐敗的牆壁上,對着那狹小窗戶外一彎淺月笑了笑。
次日,大理寺裡就傳出來蘇牧屈打成招,在牢裡自殺了。
大理寺卿驚聞消息,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去牢裡,果然見蘇牧已經氣絕,只不過他死狀安詳看着沒有一絲痛苦,反而脣邊還掛着一抹淺笑。
消息傳到聖上耳朵裡,聖上大怒,責問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百口莫辯,將蘇牧供詞呈上,卻被聖上說成是屈打成招,聖上當即下旨革除大理寺卿官職,案子押後待審。
蘇牧死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永安城,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的廷尉蘇牧,竟然就這樣死在了大理寺的牢裡,這讓很多人都很費解,琢磨不透蘇牧的死到底意味着什麼。
卿蒙收到消息時,覺得腳下有點發軟,一個不穩跌下地半天都沒有力氣站起來。
蘇牧死了。
他腦子裡只有這幾個字,其餘都是一片空茫。昨夜的那一番話,想不到是蘇牧與他的訣別,他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了卿蒙,然後不帶遺憾的走了。
想不到他還是這樣自私,從前一意孤行,最後還是那麼任性。
卿蒙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終究如年少時任性了一回,可惜,那個人永遠都看不到了。他是卿蒙,卿家唯一的男兒,當年他不是不知道蘇牧對他的感情,可是他不能接受,所以只能裝作不知道,卻沒有想到,因爲這樣,毀了蘇牧一生。
若說完全沒有對蘇牧動心,這話說着實在太假,可是卿蒙從來都活得理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給不起,也不能給,所以他順從卿逸安排結婚生子,爲的就是要蘇牧死心,卻哪知道,正是他的結婚生子,讓蘇牧一錯再錯無法回頭。
塵世間很多事都是註定的因果業報,誰又會想到,那個不可一世的權臣蘇牧,會這樣悄無聲息的死
去。
卿蒙最終嘆氣,對着遠方遙遙一拜,心裡默默道了一句:“一路走好。”
蘇牧的死,引起朝廷不小的震動,曾分庭抗禮的蘇家和卿家,如今蘇家父子都已經去世,卿家已經貶爲庶民,朝廷智囊沈涼已經多日不露面了,這朝中一時沒有了個風向標,朝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武王爭霸賽剛剛結束,按照舊制,武王的獲得者得到聖上的召見,並且武王的獲得者可破格入仕爲官,但是卿淺淺是一個女人,大永朝從來都沒有女人入仕爲官的先例,眼下朝中無股肱之臣可擔大任,羣臣紛紛奏請聖上,重新啓用卿家。
聖上早朝時,便宣了卿淺淺進宮覲見。
卿淺淺昨夜才清醒過來,公儀珩本來不想讓她去的,但是這件事關係到卿家的將來,公儀珩雖然極度的不情願,但是也沒有阻止,他阻止也沒有用。
早朝上,聖上下旨,恢復卿家官位,卿淺淺雖然獲得武王稱號,但是大永朝沒有女人做官的先例,所以聖上下旨上次卿淺淺黃金百萬兩,另珠寶玉器若干。
卿淺淺頓時心花怒放,覺得這武王爭霸賽一年能多來幾次就好了,她一年就可以掙好多錢了啊。
卿淺淺領着金子和珠寶回去,笑得十分燦爛,卿小安知道孃親只要有金子就一定會很高興的,孃親很愛錢,有時候小安會覺得,孃親愛金子都比愛他多一點。
“孃親,旺財最近都有點餓瘦了,孃親有這麼多金子,分一點給小安去給旺財買燒雞,好不好?”卿小安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眼巴巴的望着孃親。
卿淺淺瞄了一眼在地上裝弱受的旺財,一腳就踹了過去:“他還瘦了?小安你最近是不是視力出問題了?你哪隻眼睛覺得他瘦了?我反而覺得他長膘了。”
旺財嗚咽兩聲,他最近改戰略了,以前被那個女魔頭欺負的時候呢,他都是立馬要發飆,但是每次都在和平使者的勸說下什麼都做不成,旺財也學聰明瞭,現在卿淺淺只要一兇他,他就立即裝可憐,這樣他家小安安就會很疼惜他的,還會額外給他買燒雞安慰他。
對於旺財裝可憐的行爲,卿淺淺身爲鄙視:“你裝,你再給老孃裝,老孃馬上就把你剁了紅燒!”
旺財於是更加可憐的看着卿小安,卿小安就給旺財撐腰:“孃親,你不要嚇到旺財了,旺財他現在都很聽話的,孃親不在的時候,要是沒有旺財,小安會很寂寞的啊。”
寂,寂寞!這臭小子才幾歲就說寂寞了?
卿淺淺難得沒有把錢放在第一位,她把金子放下,很認真的對兒子語重心長道:“小安,孃親和你說啊,你還小,根本就不懂得寂寞是什麼東西,不要成天跟着風騷怪亂學,他會把你教壞的。”
卿小安眨巴着大眼睛,“孃親怎麼知道我是跟怪蜀黍學的啊?怪蜀黍說他最近都好寂寞,我問怪蜀黍寂寞是什麼,怪蜀黍又不肯告訴我……”
果然是風騷怪那個殺千刀的竟然亂教他兒子!找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