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擡起頭愣愣的看向滿月,下一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嬸嬸。”林滿一聲嬸嬸讓滿月一怔,淇源更是好奇的擡起頭來看着滿月。
“孃親,哥哥爲什麼叫你嬸嬸?嬸嬸是什麼啊?”淇源一邊問着,手指已經放進了嘴巴里面,彷彿她的食指抹了蜂蜜似的,連對面看着的林滿都誤以爲她這食指很好吃似的。
滿月在淇源身邊蹲下,輕輕握着她胖乎乎的小手,在脣邊輕輕蹭了一下,淇源立刻美滋滋的笑開。
“淇源,這是太子殿下,雖然他是你表哥,但你要稱呼他爲太子。”
“哦——太子——”淇源雖然答應了,可還是說的彆彆扭扭的。
反倒是林滿不在意,搖搖頭,無所謂道,
“叫我哥哥就行了。”
“呵呵——哥哥咯咯咯噠!”淇源又開始了她的自我創造,林滿眼角再次抽動了一下,一貫冷靜無波的小臉上也多了難得的暖色。
“你叫——淇源?”林滿並沒有因淇源剛纔小小的惡作劇而生氣,反倒是覺得這個小妹妹很有趣。
“嗯哪。”淇源點點頭,還不忘萌萌的咬着手指。
“嬸嬸,我想帶淇源妹妹玩一會,可以嗎?”林滿說話的功夫,已經主動牽上了淇源小手。
滿月愣了愣,旋即點點頭。
“好。你們去吧。不過淇源小,不懂事,可能會煩到你。”滿月實話實說。
林滿這個年紀,或許還想象不到一個三歲的小女孩能鬧騰到什麼地步。
但很快,林滿就會明白,三歲的淇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和創造力。
林滿信心滿滿的帶着淇源去玩了,滿月獨自一人一步步走進承乾宮大殿。
承乾宮大殿,林簡能看到她纖細身影朝自己緩緩走來,但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再也回不到從前,只要他還執着於對她的感情,他們之間就只會是漸行漸遠。
可她已墜入太深,無轉圜餘地。
確切的說,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不想再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寧願繼續如此下去,做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君王,絕情,無情。
每次見到她,都是將對她的感情隱藏在心底最深處,隱藏越深,心底的痛苦越重。
在他身旁,張秀惠心情更是複雜難言。她自然不希望令狐滿月再回來,可這並非令狐滿月本意,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若非林簡太過執着,也不會造成如此結果。
彷彿所有人都出於困局之中,難以解困。
“臣參見皇上,皇后。”
滿月清淡出聲,不卑不亢。
這是她一貫的作風和性情。
林簡擡眼掃過她清麗五官,又看向她身側,不見另一個人。
“你女兒呢?”他沉沉問出口。
“剛在外面碰到了太子,太子說要帶淇源一起玩耍。”滿月如是說。
“就知道玩,課業武功都練好了嗎?”林簡對林滿看似嚴厲苛刻,卻也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個皇長子的。
只不過,林滿的冷靜淡然更像張秀惠。
張秀惠在一旁輕然出聲,
“皇上,滿兒這孩子一貫有數,課業未完成不會到處閒逛。”
“皇后說的是,是朕多慮了。就讓他玩會吧。”林簡一改往日對張秀惠冷淡隨意的態度,在滿月面前,與張秀惠一起表現得相敬如賓。
張秀惠心下苦澀,面上卻要配合着他。
可令狐滿月如此聰明,會看不出來嗎?
滿月垂眸不語,林簡與張秀惠都有了兩個皇子,他們之間如何相處,是真是假,都該他們自己負責。
滿月坐下後,林簡眼神看似看向身旁的張秀惠,可眼角的餘光卻始終在滿月身上。她在侯府的這幾天,他對她的動向瞭如指掌。對她身邊的小娃娃也早已知曉。沒想到,三年前,她離開,會有了林冬曜的孩子,現在她回來了,帶回了孩子,他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林冬曜是否還活着!
他那個五弟曾經連父皇和太后都要讓着三分,若說他真的死了,林簡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尤其在見到滿月之後,他更加懷疑林冬曜的生死。
可三年前,邱季璇以烏金匕首刺在林冬曜胸前心臟的位置,他是看的一清二楚,林冬曜也並非心臟在右側,而且當時失血過多,他看着的時候已經不行了,不可能還活下來。
即便當時還剩下半口氣,也絕對撐不過去。
“皇上——皇上?”
林簡正出神的時候,耳邊響起張秀惠催促的聲音,他猛然回過神來。
“——何事?”聲音雖然溫潤,眉眼之間卻有一分不易察覺的不耐。
“皇上,臣妾剛與令狐女官商議孩子的事情,這淇源丫頭跟滿兒和清兒年紀相仿,以後可要多走動走動,孩子們也有個伴兒。”
張秀惠如此說,林簡思緒還沉浸在之前的猜測當中。
“既然如此,那皇后就先去看看兩個孩子,稍後朕與弟妹一同過去。”林簡毫不客氣的支開了張秀惠。
張秀惠面帶微笑,施施然起身,
“是。皇上。”
她沒表現出任何不悅和失落,一直表現出的都是落落大方與和善溫柔。
“令狐女官,你與皇上敘舊先,我先告辭了。”
張秀惠一直稱呼滿月爲令狐女官,似乎是話有所指。
滿月聽第一遍的時候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到了第二遍,便猜出張秀惠是有意暗示她什麼,或者是提醒她做好心理準備。
張秀惠自她身邊走過,環佩叮咚作響,金步搖在發間搖曳生姿,散發出迷離華貴的光芒。
她這一身雍容華貴的裝扮,說到底包裹的不過是一具空空的皮囊罷了。她倒是願意用皇后身份換她與林簡的簡單相守,只可惜,她選擇的第一步開始就註定面臨的是複雜艱難的道路。每一步都不會按照她想要走的路程,她也會厭倦這裡的一切,但終究——在感情上,她對林簡的用情上,輸給了一切委屈和不滿。
她還有滿兒和清兒,更加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張秀惠離開之後,林簡屏退了所有人,連蘇康都被他打發在大殿之外。
已是剩下,承乾宮不似上一次她來的時候那般寒徹冰凍,有悠悠涼風自四面八方吹來,輕拂過她耳邊碎髮,青絲如墨,悠然劃過白皙肌膚,仿若一副高懸多年的美人畫卷,終是被人發現,繼而佇立畫前,靜靜欣賞。
這完全是林簡自己想象中的場景,他寧願是像自己想象中一樣靜靜欣賞她,也不想她留在林冬曜身邊雙宿雙飛。也不想現在這樣,連林冬曜究竟活着還是死了都不清不楚的!
“令狐滿月,朕知道,你若不想說,即便是朕,也問不出想要的結果。”林簡看似毫無頭緒的一句話,只有他和滿月明白。
滿月站起身,靜靜望着他。
“你明知朕與張秀惠不過是做戲給你看,朕與她,沒有任何感情,你也明知朕最關心的是林冬曜究竟是死是活,我想要的是你在我身邊生生世世。”
他依舊放不下。
唯獨對她的感情,從拿起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放棄。
“皇上,你與張秀惠如何,那是你夫妻二人之事。皇上可以有後宮佳麗三千,但始終正妻只有一個,就是她。妻是妻,妾是妾,這要靠皇上自己分辨。滿月今兒進宮是奉了聖旨前來,皇上要如何安頓滿月,還請明示。”
滿月不可能插手任何關於他與張秀惠之間的事情。這一點林簡很清楚,可清楚歸清楚,他卻始終邁不過這道坎兒。
林簡冷冷一笑,看向她的眼神愛恨交織,
“你有本事能令一衆老臣聯名上書爲你爭取回到京都的一切,從地位到地契,應有盡有,你逼得朕只能答應不能拒絕,他們找齊了一切有利於你的證據和言論,不給朕任何反駁的機會,事成之後,你才肯站在朕面前,收穫你的成功,是不是?”
林簡不知該如何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或許,在令狐滿月面前,是他唯一可以展現無奈和憤怒的時候。
說到底,他願意被她看到自己任何不爲人知哪怕是無能爲力的一面。
“皇上要如何想,臣無力阻止。臣想要回的只是屬於夫君的一切,可皇上不也未必能如臣所願嗎?皇上宣召臣進宮,爲的不是要臣繼續留在宮中爲女官嗎?”
滿月說的正是張秀惠提醒她的。
林簡絕不會簡單的答應那幫老臣的請求,即便是答應,也會在別的事情上下功夫。
如今他這捉摸不透的情緒和作風,對滿月來說,卻不知究竟是好還是壞。
若是他一貫作風,只怕她今兒也進不了這承乾宮,可進來了卻要面對另一個選擇!他不提,卻遲早都要說出來。
林簡也站起身,自高高在上的君王之位一步步走下來,他想在她面前還是昔日那個溫暖自在的太子林簡,可連他自己都找不回昔日的感覺了,她又如何能感覺到?
在她面前不到一步的距離停下,輕輕擡手就能觸碰到她細膩如絲的面頰。只是這一刻的感覺,卻還不如他夢境之中來的現實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