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勾心鬥角

徐韶就要回到順天府的消息, 不知怎地,就走漏了,還傳到了順天府的大街小巷。大家都在說, 那般神仙一樣的公子終久是要回來了。外頭的一些文人就開始思量着, 應該辦一場什麼樣的集會來吸引那個文才極高且清高傲世的翩翩公子。官場裡的上下官員都在想着該如何和他打點好關係。

雖然皇帝已經多年沒有出現, 只是一味躲在道觀裡煉製丹藥, 但徐韶憑藉着皇帝唯一特許可不行跪拜禮的殊榮, 也能叫大家高看他幾分。且幾乎所有官場的人都知道,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徐韶。因爲,儘管他不在朝堂混, 但仍舊能用他的手段叫你丟掉烏紗帽。甚至,丟掉烏紗帽還是輕的, 家破人亡那都是小事。定國公府的勢力雖然不能和內閣首輔抗衡, 卻足以保住徐韶讓任何人都動不了他。故而, 只要徐韶不死,他的那些手段永遠有用。也因爲如此, 背後那人在想要得到江山之時,就先去求了徐韶真誠地剖開自己的心緒以及憂國憂民的情懷,推心置腹地談了談,徐韶才答應爲其籌謀。

曾經顏知府還是顏尚書的時候,就說過, 有的人天生擅於文章, 有的人天生擅詩詞, 有的人天上擅音律, 有的人天生擅計謀, 有的人天生擅習武,有的人天生擅木工房屋建造設計, 有的人天生擅算學,有的人天生擅語言,有的人天生擅農術,有的人天上擅書法,有的人天生擅丹青,有的人天生擅權勢爭奪傾軋,有的人天生擅……而徐韶則是其中的一個異數。僅僅他一個人,年紀輕輕才二十七八歲,便已經長於詩詞文章音律丹青排兵佈陣,還深諳官場權術之爭。顏尚書曾經說過,徐韶天生就是爲權謀而生。若是徐韶心懷歹念,只怕天下蒼生皆危。若是徐韶心懷善念,只怕天下蒼生皆善。

而……還有一個異數,是顏知府自己都沒有誰預料到的。因爲這個人在女學的時候就學會了藏拙,她一味地沉默着,一味地玩弄着手段在陳氏的暗害中在外頭其他人對她傾城容顏的覬覦中好好地活着,並且,等到了徐韶。這個人,就是顏舜華。她的心思九曲十八彎,她能通過一件小事就能想通一件事情的所有關竅,她能做一件小事就讓今後的自己多一條退路。而顏舜華經常提醒自己的只有一句話: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能自大不能自驕自傲。因爲在有的時候,只要一步錯後面步步都會錯。

其實權謀,玩兒的就是人心。徐韶知道,顏舜華也知道,所以他們纔會永遠懷着一顆虛懷若谷的心。一個人,不管你多聰明,只要別人給你設置好了一個高明的陷阱,你總是會跳進去,能不能脫身就是另外一說了。所以,顏舜華控制不了的是,她當初因爲身嬌體弱被人暗害被韋德拐走,被韋德拐走後她甚至不能脫離韋德自己回順天府。因爲天下單身女人在外地容易被人直接敲暈拐走買賣是常事,她無法控制。而徐韶無法控制的是,當初他應下了皇帝之請助他肅清朝堂整垮劉晉而皇帝卻不見了蹤影。

所以說,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再精於算計之人,也會有算有遺策的事情發生。

徐韶回到順天府都傳得沸沸揚揚了,定國公府上下自然也都曉得。甚至,連徐老太太都被接去了京城。徐三老爺和徐三太太自從徐老太太走了之後,都樂得自在高興。靠着徐家在京城的權勢,徐三老爺在梅溪鎮便可橫行霸道。

“三弟和三弟妹今天就要到了,大嫂現下還有這個閒情逸致看賬本兒打理府中上下,我可是佩服得緊。”劉氏手裡抱着個手爐兒,由兩個丫鬟扶着施施然走進了王氏的房裡。“這國公的位置,我們家二爺本來就撈不着,我也不說什麼。可世子之位本該是大哥的,爹卻遲遲沒有報上去讓世子之位定下來。原本說三弟既然遠離了朝堂遠走松江府,這世子之位也就該定下給了大哥,只可惜,三弟又回來了,嘖嘖……”

劉氏長相美豔,說話也張揚不加剋制,顯得格外妖嬈。她在王氏的對面坐下,看王氏手裡也抱着個手爐,還在看賬本,就扯開了嘴角笑着,雙眸別有深意地看着王氏。

王氏見聽見劉氏的話,眼眸一沉,嗓音清淡:“回來也就回來了。還能如何?大爺自己都不大在意,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做的,也只有幫助母親管好內宅罷了。恬兒說這話,卻是多慮了。大爺想要,自然會去爭。現下還是該好好想想,怎麼才能好生爲咱們的那個三弟媳接風,讓她永世難忘。你說,可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到“接風”和“永世難忘”之時,王氏的眸光一閃,其中的戾氣一晃而過,快到劉氏幾乎要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她一手支着頭看向劉氏道:“還是大嫂想得周到。大哥要,自然就會去爭,咱們瞎操個什麼心。說到接風,咱們可得好好地爲三弟妹備一備。”說到此處,劉氏沉吟了下,驀地臉上漾開一個笑容,“三弟當初遲遲不娶親,不過是因爲不舉。想必三弟妹受了不少委屈。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太太和老爺也都不承認這個事,咱們也只是不小心才曉得了,但,既然是咱們的三弟妹,咱們還是得照拂一二不是?”

王氏擡起頭來道:“我說的原是正正經經的接風宴,到了你這兒,如何就變了味兒?”

劉氏不接話兒,只是偏頭問王氏:“姐姐,你說五石散怎麼樣?三弟不舉,想來三弟妹所受的苦楚煎熬不少,還不曾曉得男女之事是個什麼滋味兒。”說着,劉氏竟然捂着嘴輕笑起來,“看我多爲她着想。”

王氏嘴脣一彎,並不說話。安國公有三子,長子徐昭,字英舉,現年三十一歲,娶妻王氏,生一子一女,子徐謙,五歲,女徐謹,八歲,妾室若干。次子徐照,現年二十九歲,娶妻劉氏,生一子,名徐誠。徐家的家風使然,若是有嫡子,妾室是不允許生出孩子的,這也是爲了杜絕兄弟之間爲了家產利益權勢互戕而設立的。

雖然如此,徐昭和徐照兩個與徐韶雖然有兄弟之情,但徐昭心裡對徐韶不是不怨的。若不是徐韶太出色,將他和徐照的鋒芒掩蓋了下去,他早已經是安國公府的世子。

只是因爲徐韶一早對他明言對無意於安國公這個位置,二人方纔不曾撕破臉,只維持這表面上的平和。眼下徐韶要回來了,不管是對徐昭還是徐照,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衝擊。不過他們也知道,在現下朝堂的局勢,他們兄弟三人絕對不能起內亂,否則徐家危矣。只因爲,徐昭是刑部尚書,掌刑部大小事務,管的只是刑獄。徐照是青年將軍,是一命武將,性子直容易被繞進別人耍的手段。徐韶雖然什麼都沒有,但他會權謀。安國公在朝堂內有勢力有人脈,徐照手裡有兵權,徐昭也能說得上一些話,還有許多通過將庶女送給安國公、徐照、徐昭爲妾依附於安國公府的官員,還有安國公唯一的女兒被送進了宮中位份還極高的賢妃娘娘,所有的這些,都形成了一種勢,一種可以稍微和劉晉抗衡的勢。所以,他們更需要徐韶。

劉晉手裡所掌握的權勢遠比徐家多得多,故而,劉晉想要拉攏徐家而不是想辦法讓徐家垮掉。因爲劉晉的目的,是掌握朝中的各種勢力,從而登上大寶,改天/朝爲他劉姓。

早在曉得徐韶要從松江府回來時,安國公和徐照徐昭都盼着了,因爲他們和徐韶,走的是一條路。那就是,扳倒劉晉。

徐韶和顏舜華在路上的時候,徐韶就將安國公府裡的情況和顏舜華說了說。同時徐韶和顏舜華道:“早在當初決定扶立新帝的時候,這後邊兒的每一步,都是定下來的。若是你不願意和劉晉周旋,咱們就不周旋。其他的法子還是有的,雖說沒這般容易,但絕不是沒有法子。你不必擔心我。”

讓顏舜華去和劉晉相認從而麻痹劉晉,是蕭流芳和李維信提出來的。他們皆說,以顏舜華的才智,這是一條捷徑。但徐韶卻不想讓顏舜華摻和進這個事情來。他不願意讓顏舜華冒任何的險,但卻不能剝奪顏舜華的知情權。所以,即便一開始徐韶就可以選擇不要讓顏舜華知道,但他還是讓她知道了。這是他對她的尊重--不用所謂的愛抑或是關心在意而替對方做決定。

他們雖然都是極有城府的人,但在最開始相見的時候,就讓對方看到了最真的自己。這其實是一個極爲冒險的賭:一旦輸了很可能就是輸的一生,短短的一生;贏,也是一生,長長的一生。顏舜華和徐韶都不願意讓對方看到僞裝過的自己,看到戴着面具的自己。總有那麼一個人,會讓你願意展露最真實的自己。于徐韶而言,那個人就是顏舜華。於顏舜華而言,那個人是徐韶。儘管他們兩個中間有不少的問題,但他們沒有打算逃避,而是打算直面,並且解決。

顏舜華淡淡地聽着徐韶在她沒有問他的情況下向她講訴着他的過往,將頭倚在他的脖頸間,時不時地應兩聲。等到進了順天府時,顏舜華已經在徐韶的懷裡睡着。

等到抵達國公府時,安國公、安國公夫人已經領着一家大小在門口立等着迎徐韶一行人。只是這般大的陣仗,徐韶還沒有那麼大的臉面受得起。他們迎的,是徐老太太。

進了國公府後,他們男人自然有男人吃飯的地方。而國公夫人拉着徐韶說過話後,就讓劉氏並王氏帶着顏舜華、徐老太太去女眷接風宴上。安國公夫人自然和老太太在裡間兒和老太太一席。

外頭則是劉氏、王氏、顏舜華三個人一席。王氏端莊,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標準的賢良淑德的婦人。而劉氏妖豔,整個熱看上去靚麗不說,說話還活潑有趣。

顏舜華由得她們和自己說話,也始終保持着清冷但有禮的姿態。三個人說了會子話兒,劉氏就揚脣一笑道:“三弟有些隱疾,想來三弟妹還不曉得夫妻之愛。”說着就掩着脣笑得更歡,“三弟妹若是有什麼苦楚,可說來與我和大嫂聽,咱們也可爲你排憂解難。”

顏舜華看了劉氏一眼,而後道:“阿韶有隱疾,我都不知道二嫂倒是知道了,難不成二嫂試過?”

這一說,就說到了劉氏的心病上。原本劉氏也是傾慕于徐韶的。當初說親的時候,聽說是嫁進徐家,她就以爲是徐韶,哪裡曉得是徐照。雖然徐照也長得好看,但比徐韶差遠了。是以劉氏心下不甘,曾經買通下人暗地裡給徐韶下五石散,然後去引誘徐韶,欲和他春風一度。誰知徐韶非但不解風情,甚至看到她就皺了皺眉頭,叫人把徐照請來了。

後來,徐照和劉氏的新婚期一過,沒有了新鮮感,就常常蒐羅美婢嬌妾,和她在一處的時日極少。劉氏打熬不住,常常去見王氏,王氏之夫徐昭妾室也極多,故而兩個人倒像是知己一般,逐漸地私交就變得極好了。兩個人常常一起服食五十散,一起用那雙頭的……由一人綁在腰間學男子的行事。

當兩個人關係越來越好的時候,劉氏方纔知道,原來,徐韶之所以不娶妻,是因爲他不舉。這還是徐昭喝醉了的時候,王氏從他口裡套出來的話。這個事情,徐三太太也不確定,只是猜測而已。但王氏和劉氏知道,卻不敢傳出去。她們還想要她們的那條命。

這徐昭能知道,自然,也是猜測。因爲但凡有女子近徐韶一米之內,徐韶必定心生不悅。從來沒有人看見過女子靠近徐韶,也從來沒有人和徐韶有過那種事。所以,他們都猜測,徐韶不舉。這個猜測徐韶是知道的,他自己也知道,他確實不舉。直到那次,他外出在尼姑庵看到顏舜華在撫琴,撫的是《壁澗流泉》。他一見她,便覺着渾身的學業都衝着某處而去,那裡變得十分……火熱。在他對她心生好感的時候,他的某樣東西也對她生出好感了。

眼下聽見顏舜華清清淡淡地問出這一句話,劉氏反而又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還是王氏彎脣解圍道:“看你,連個話兒也不會說,還不快些兒敬一敬三弟妹,求三弟妹恕罪則個。”

顏舜華聽得出,王氏這話,實際上是在指桑罵槐。

劉氏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就爲顏舜華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而後擡手端起酒杯道:“我一時言語無狀,三弟妹莫要見怪。我也只是和三弟妹玩笑罷了,還望三弟妹莫要放在心上。”

劉氏斟酒用的酒壺另有乾坤,她給自己斟的是美酒,在給顏舜華斟時就轉了轉酒壺蓋兒,那酒就變成加了五石散的酒了。劉氏看向顏舜華的笑中也別有深意,她已經爲顏舜華備好了兩個男子,藥性一上來,她們就將顏舜華扶至她們備好的房間,顏舜華必定會經受不住兩個男子的引誘與他們……到時候,顏舜華的把柄就捏在了她們手中,她們然顏舜華做什麼顏舜華就得做什麼。想到這裡,劉氏的笑容就更有深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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