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抓住那臭小子!又偷東西!”
街道上,一拿着擀麪杖的中年男子不停的追着前方一衣衫襤褸、頭髮蓬亂的小男孩。這男孩,看上去只有四歲般大,可跑起路來非常的敏捷。
只可惜,即便他腿腳再快,也比不過一三大五粗的成年人。
“好啊!終於讓我逮住了!看你還偷、看你還偷!吃下去的,也給我吐出來!”男子一手挑着男孩頸後的衣領,一手掄着擀麪杖,對着男孩的屁股就是一頓暴打!
“哇啊……”男孩一邊哭,一邊不停的扭動身子。可他懷中還是緊緊的抱着熱氣騰騰的饅頭,即便是打死都不肯放手。
“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中年男子見他如此頑固,更是怒火中燒,下手愈加狠了。
“住手!”
隨着一聲高亢的斥責,一素白的披帛打在了男子揮棒的手上,男子吃痛,那擀麪杖便瞬間摔落在地!
風千雪不知是不是因爲自己懷有身孕的關係,突然的母性氾濫,看到有人如此狠毒的打着孩子,本不愛多管閒事的她,如今也是忍不住了。
中年男子吃了一驚,瞪着大眼看她。
哪來的女子,看着不像本地人,出手這麼痛,他那被擊中的虎口幾乎就要碎掉!
“放下這個孩子,他犯了什麼錯,你一定要往死裡打?”她也緊盯着他,盈盈的美目泛着濃重的寒氣,讓人看了凍得刺骨。
“哼!這臭小子,三天兩頭偷我家的饅頭!錢又沒錢,難道不該打嗎?”男子依然沒有放手,拎着男孩,就像拎一隻待宰的羊。
“多少錢?他欠你的,我來給。”風千雪說罷,便要從自己的腰間掏出銀兩。
“這麼多夠了嗎?”夜洛塵伸出一手,掌間,是一飽滿沉甸銀元。
那中年男子瞳眸驟然放大,他做了半輩子生意,還沒一次性收入這麼多!
“夠了夠了!這位爺,您真大方!小店就在不遠處,您等不如去坐上一坐。”他從夜洛塵手中接過銀元,順勢將那男孩放到了地上。
“不用了,以後,不要再欺負這個孩子。”夜洛塵一手將小男孩牽了過來,不再擡眼去看那個男子。
“好好,一定不會,一定不會。他以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男子笑呵呵的走了。
風千雪有些讚賞的看着夜洛塵,然後蹲在那小男孩面前,替他捋了捋凌亂的栗色長髮。他們今天剛到渡安鎮,這個迦蘭國的邊關小鎮,才一踏入,就立馬察覺出與南陵的不同之處。
這裡的人,幾乎都有一頭或是栗色,或是棕色的頭髮,當然也有部分人和他們一樣是黝黑的,可那畢竟是少數。最特別的還是他們的眼睛,有些是琥珀色的,有些是淺棕色的,有些帶着淺淺的灰色,有些也是黑色。來到這,就好像看到了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實在是難以區分,哪些纔是真正的迦蘭人。
而如今面前的這個小男孩,就有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眉宇清秀,五官其實十分的俊朗。若是將他弄乾淨點,那更是討人歡喜。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家人呢?”風千雪忍不住將內力匯聚指間,將她體內的寒氣變化成水,替他輕輕的擦拭面龐。
小男孩巴眨着眼,看着面前美如天仙的姨姨,竟有一時的晃神。原來這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母親還要美麗的女子啊!
“我叫……”他剛要開口,突然,腦子裡又回想起母親最後的話。
——“鴻兒,記得,離開以後,你再也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你的真實名字!”
——“一定要走,走得越遠越好!這輩子,你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他支支吾吾,竟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這一路逃亡,他基本沒有和任何人有過接觸。
風千雪疑惑的看了看他,難道這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嗎?
“錦……”他真不知,這個漂亮的姨姨,究竟是不是好人。可是,她剛剛幫了他。
“景?”風千雪聽到了這個音,卻只想到了這個字,“這是你的姓氏嗎?”
小男孩咬着脣,也只能點頭。
“景什麼?”風千雪又問。
“這……”他聲音又低了,從沒有想過要爲自己改名換姓,他認識的字也不多,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夠拼湊出名字的字來。
但風千雪耳朵又背了,“澤?你叫景澤?”
見她自己弄出了一個名字,小男孩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
“那景澤,你的家人呢?你沒有家人了嗎?”風千雪心疼的看了看他,也不知他有多少天沒洗澡了,衣服都髒得不像話,而且估計遇到了不少的壞人,本應該好好的衣服,四處都破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洞。
小男孩搖了搖頭,想到家人,他就只想到自己的母親。母親說,以後,讓他不要再回家了,也不要再認自己的父親是父親。
“真可憐,還那麼小……”風千雪嘆了口氣,終於將他的小髒臉都擦乾淨了。
此刻,她終於看清楚了他。果然是一漂亮秀氣的男孩,這副樣貌,即便是打扮成女孩,也是一等一的小美女。
“千雪,走吧。哪裡都有小乞丐,你怎麼救都救不完的。我們可以留些錢給他,再送他一套乾淨的衣服,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哪家人想領養孩子的,就將他送過去。”夜洛塵見她似乎不太捨得放手,可他們這一路上,怎麼也不方便帶着個孩子啊!
風千雪點了點頭,然後重新站直了身子,拉着小男孩的手,低頭說到:“走,我們去買新衣服穿。”
小男孩兩隻眼就像突然放了亮光,閃得如太陽般耀眼。他今天,真是遇到活神仙了!
他們於是到了一家裁縫店,爲了方便,夜洛塵不但給小男孩買了新衣,連他們自己,也都買了幾件換上。
“這樣,至少不會讓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從南陵來的。”夜洛塵換好了衣服後,對着同樣換上了衣服的風千雪說。
“是的,剛纔我也在想這個問題。”風千雪滿意的看着鏡前不一樣的自己,褪下了慣穿的素白襦裙,如今的衣衫是上身緊緻,下身寬鬆的迦蘭服飾。
夜洛塵選擇的還是以藍色爲主,但他亦是在頭上裹了一個和迦蘭男子一樣的髮圈。
小男孩也換好了衣服出來,風千雪看得不住感嘆,“景澤,換上了新衣服後,氣質果真是不一樣了。如果再將頭髮洗乾淨,梳順了,若說你是王子,我都相信!”
聽到這話,小男孩臉色竟不由得變了一下。
“他這樣子,應該會有人家喜歡的。走吧!我們帶他去找好人家。”夜洛塵說罷,主動彎身將他抱起,然後往門口走去。
小男孩現在纔去觀察這個和漂亮姨姨在一起的男子。他的眉毛就像河邊那彎彎的柳葉一般,眼睛雖是烏黑的顏色,但卻映着如湖水一般的光芒,看着好是迷人。
他想,他好像也挺喜歡這個叔叔的。
風千雪和夜洛塵在街上走了一陣,繞過集市,往人戶較多的地方走去。果然,以小男孩的“姿色”,不出多久,就有一家人說願意收留。
風千雪看他們是做藥材生意的,同行之間也算是較放得下心。於是,就讓夜洛塵將景澤放了下來。
“景澤,以後,你就不要去外面偷東西吃了。好好聽這家人的話,等再長大一些,就可以適當的幹一些活,報答人家的養育之恩。”風千雪捏了捏他俊俏的小臉,再將自己身上剩下的銀子悄悄塞給了他。
景澤很是驚訝,他從沒有遇到過如此好心的人,不但給他買了新衣服,還給了他那麼多銀子。
他們是好人,一定是好人!
“好了,走吧。”夜洛塵拉了拉她,同時又拿出了一甸銀元交給願意領養孩子的人家。
風千雪點頭,告別了景澤和他新的家人,和夜洛塵重新往集市的中心走去。
這麼一折騰,天色也漸漸的暗下來了。
他們一路坐船,從丹東一直行到渡安,那船家果然動作有速,纔剛過晌午不久,就已經將他們送上岸了。卻沒想,一上岸就出手幫助了一個可憐的小乞丐。
“千雪,我們先找家客棧休息一宿,明天一早,再繼續往前。否則,我擔心你身體會吃不消。”夜洛塵時刻記得,她是有孕之身。
風千雪也沒有再逞強,也便答應了他的提議。
渡安鎮是邊關要塞,時不時,都會有成隊成隊的士兵在四處巡邏。爲了預防萬一,今天他們在下船的時候,還特地易了一次容貌。好在過關還算順利,花天佑似乎並不擔心他們會從南陵潛入迦蘭去奪回令牌,反倒是,對出去的人,特別是小孩,非常的留意。
今天在過關的時候,他們注意到,只要是有人牽着孩子的,不管是男是女,裡裡外外,都被那些官兵看得仔細。可他們都沒來得及打聽,這段時間,花天佑有着什麼樣的動靜。
他們很快找了一家客棧,開了兩間相鄰的房,然後一起到樓下用膳。
就在這時,直覺敏銳的夜洛塵,總感覺門口處有人在不停的朝他們看來,可是每每回頭,卻不見異常。
“怎麼了?”風千雪見他似乎在找着什麼。
他秀眉微微一凝,“奇怪,明明有人在看。”
“有人在觀察我們?”他的這句話,立即讓風千雪產生了警戒之心。
“我是這麼覺得。可是,回頭沒見人。”說到這,他又下意識的朝門口轉過頭去,終於瞥見了一小小身影,從邊上那麼一閃而過。
他驟然起身,面色嚴肅的往門外走。
風千雪也跟在他的身後,難道,花天佑還是暗暗對他們設了防線?他們當時見入關非常順利之後,便很快撕下了臉上粘着的不太透氣的麪皮。如果因爲這樣暴露了他們的身份,那這個客棧,今晚看來是不安全了。
“誰?”夜洛塵腳步輕盈的跨出了門,疾疾往那身影閃過的方向就是一轉,腰間的佩劍,瞬間持握在手。
可是,當他看到了門外的那個人後……
“景澤?”他愣了半晌,緊繃的臉驟然鬆懈下來。
風千雪這時也看到了躲在牆角,癡癡的望着他們的小男孩,這真是景澤!
“景澤,你怎麼會跑這來?”她真是驚訝,這孩子,難道是一路跟在他們後面來的嗎?
景澤眨了眨可憐的琥珀眼,他一頭深栗色的秀髮在頭頂燈籠的照耀下,映出了一片淺淺的金色,在風千雪看來,真像從梵高畫中走出的小天使,可惜卻斷了翅膀。
夜洛塵收了劍,上前將景澤拉進客棧,重新回到了剛纔的位置。
“景澤,你不喜歡剛剛的那家人嗎?”風千雪見他的雙目在看到他們的時候有些通紅,就好像是受到委屈後,過來求安慰的。
他聽了後,先是搖頭,再是點頭。
風千雪和夜洛塵看了一眼,這是“是”還是“不是”?
“景澤,你是想說什麼?”她又問了一遍。
景澤抿了抿嘴,想了想,終於開口:“我想跟着叔叔和姨姨,不,我……”突然,他小身子從位置上蹦了下來,竟冷不防的跪在他們面前跪下。
風千雪和夜洛塵紛紛吃了一驚,這孩子,是要幹什麼呢?
“我……我想和你們一起!”
什麼?
兩人瞪大了眼,這孩子,怎麼會那麼想呢?
“好孩子,叔叔姨姨有要事在身,實在沒辦法帶你走。”風千雪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正好他們剛點的飯菜被店小二端上來了,一聞到菜香,景澤馬上轉移了視線。
“千雪,先讓他和我們一起用膳,等用完了,我們再送他回去。”夜洛塵說着,便讓店小二多送來一副碗筷。
景澤自然是不客氣,他都好幾天沒有好好的吃上一頓飯菜了!他記得自己吃的最後一次大餐,還是被母親抱在懷裡喂的。可是,那天入夜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不明白爲什麼母親突然讓他換上了下人的衣服,將院子裡的泥土全部抹到了他的身上,然後給他戴上一串特質的項鍊,告訴他,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直到後來,他聽到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接連遇害的消息,他才知道,他若不跑,下場,就會和他們一樣!
風千雪本來不想吃肉,所以夜洛塵這頓也點得清淡。可現在多了一個餓鬼投胎的孩子,她朝夜洛塵擡眼示意,夜洛塵心領神會,便又多點了兩份肉。
景澤真的是太久沒吃到這些好吃的了,他一口一塊紅燒肉,筷子還不會用,就直接用手抓。可那些肉味,讓風千雪聞着不由泛嘔。好在景澤吃得快,沒出半會,桌上所有的肉,全被他掃劫一空!
終於滿足的景澤響響的打了一個飽嗝,然後趴在桌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風千雪有些心疼的看他,見他小臉油油,臉頰處還新增了一塊泥印。不知是不是剛纔在跟蹤他們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沾在那上面的。
天色愈加的變得黑暗,路邊的燈籠也顯得越來越亮了。街上來往的行人開始慢慢的變少,這個小鎮,人口本就不多。
夜洛塵懷裡抱着景澤,和風千雪一起往剛剛那藥材鋪的方向走去。
景澤睡得非常安穩,對他們似乎一點都不起戒心,小小的身子,在他懷中還不時的蹭了蹭,像是在尋找一個最舒服的方位,繼續做着他的春秋大夢。
“哎呀,這孩子,我說呢怎麼一轉頭就不見了,原來是去找你們。我纔剛準備要出去找呢!”藥材鋪的老闆娘是個剛失去丈夫不久的寡婦,兒子女兒都已成家,並且都搬到大的鎮上住了。她倒是捨不得這裡,所以當風千雪他們將這孩子送給她的時候,她是非常樂意接受的。
“那就麻煩你好好的照顧他了。”風千雪說着,將從客棧那打包回來的一大籃子肉都給老闆娘遞了過去。
“哎呦,這孩子還吃得那麼多!”老闆娘接過肉,又從夜洛塵的手中接過孩子。
“他該是好幾天沒得吃上好東西了,所以餓得慌。”
又交代了幾句,風千雪和夜洛塵終於完成了護送孩子回來的任務,轉身重新離開。
渡安鎮到了夜裡真的非常冷清,就連臨街開的店鋪都早早的關門了。可是,倒見了更多的官兵在路上巡邏。關牆離他們所住的客棧距離不遠,他們無意掃眼過去,發現有官兵在那上面粘貼東西,像是在找什麼逃跑的通緝犯。
風千雪腳步微微的頓了一下,有些好奇這迦蘭關牆的公告欄上都有些什麼消息。今天他們進來的時候,因爲太過小心謹慎,完全不敢在關牆處停留過久,所以,便沒來得及細細觀察這處的消息。
夜洛塵似乎從她目中看出了什麼,可他還是伸手拉過了她,“等明早再來看吧!官兵太多,我們如今沒有易容,即便現在穿着的是迦蘭衣服,還是怕會有人認出。”
風千雪點了點頭,便加快腳步和他一起回了客棧。
清晨,暖暖的太陽剛剛升起,渡安鎮內的每一家客棧,便出現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羣凶神惡煞的迦蘭官兵,幾乎人手都拿着一張孩童畫像,進店就抓着掌櫃不停逼問。
“見過這孩子麼?你們有誰見過?”
此刻,他們抓着的人便是風千雪和夜洛塵昨日投宿的這家店掌櫃。
那掌櫃戰戰兢兢的掃了那畫像一眼,他老眼昏花,又處在極度的恐慌之下,自然是沒有細看,只拼命的搖着頭,“沒有,沒有……”
“真的沒有?”爲首的一官兵問。
“官爺,在下老了,人都記不清楚,您……您不如去問問咱們小二啊……”老掌櫃嚇得都要尿褲子了。
那些官兵一聽,見人就抓,“你們看見過嗎?這孩子!”
“沒沒沒……”
“你們見過?”
“沒……”
風千雪幾乎是被這樓下的動靜吵醒的,她如今睡眠質量不是太好,從那些官兵剛一闖入,對着那掌櫃大聲問話時,她就已經醒了。
此刻她剛穿好衣衫,開門在走廊處好奇的往下張望。
“見過沒,這個孩子!要是撒謊,小心挖了你的眼!”
被抓的正是昨天上菜的店小二,此時只見他抖抖索索的瞪着雙眼,朝那畫像仔細的打量一番,猛地眼睛一亮。
“這……這好像是在哪見過……”
那些官兵一聽,爲首的立即將他提到桌上。
“你說的是真的?在哪見的?”
“這……讓我想想……”店小二撓了撓頭髮,“啊!我想起來了!昨夜有兩個客人在這裡用膳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孩子,他們好像是認識的!我記得那孩子可吃得好多呢,吃完一桌菜後,那兩個客人還打包了好多肉,便送那孩子出去了。回來時,好像又不見了那孩子。”
“你的意思是,和那孩子認識的兩個客人,現在還在這裡?”
店小二點了點頭,手指抖抖的指着樓上,“就在……”
風千雪臉色一變,眼看那些官兵正朝樓上看來,突然身子被人用力一扯,眨眼間,就見夜洛塵正抱着她從走廊一邊的窗戶外跳了出去……
------題外話------
傳說中的小祖宗終於出來了,嗯,還是個小拖油瓶。大家放心,小拖油瓶絕對是站在雪這邊噠!
感謝會員jessi、ilu7890投的月票,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