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婚前夜,大凶之兆

鑼鼓的聲音越來越遠了,可風千雪的思緒早已跟着離去,即使滿桌的豐盛佳餚都無法讓她嚐出味來。

夜洛塵也跟着再度沉默,可他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觀察着她每個細微的神色變化。最後,他乾脆讓店家上了一壺酒,滿杯斟到她的面前。

“這是店內自釀的杏花村,你要不要試試?”他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率先喝了一口。

風千雪其實酒量不好,可如今聞到了那個香味,心神不覺爲之一動。於是她也拿起酒杯,先淺淺的在脣邊嚐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即刻將舌尖燙得麻木。她重重的皺了皺眉,酒水下嚥的時候,從食道到胃內,都像被火燒了一般,難受得不是尋常滋味。

她即刻就想將酒杯扔了,可是,在短暫的灼熱過後,腦中卻飄來了淡淡的醉意,讓她忽然晃了個神。於是乎,她又不自覺的將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感受那火辣辣的灼痛從咽喉一直滑落至胃,再慢慢麻木了她的每一個神經,好像……不錯……

夜洛塵開始擔心起來,在她給自己斟到第三杯酒的時候,驀然出手止住了她。

“別喝了。”

她怔了怔,面龐已經顯出幾許醉人的桃紅,可她還是想奪過他手中的杯。

他沒讓她得逞,自己仰頭將酒水喝了下去,再將杯子撇到一旁。

她“騰”的從座上站起,伸長着腰身意圖重新夠到杯子,腳步卻一個不穩,差點往桌上滿滿的飯菜撲去,好在夜洛塵急忙接住了她。

“回去吧……你喝多了。”他說着掏出一甸銀兩放在桌上,又拉起她的一直臂膀,將她生拉硬拽的拖到門口。

她只覺得頭腦有些暈暈沉沉,很想用內力讓自己恢復清醒,可是,她忘了,她內力被封,她什麼都做不了……

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她現在,竟然無能到這種程度?

想愛的人,不能愛,愛不了。

想報的仇,沒武功,報不了。

想離開這地方,沒機會,又走不了!

她好恨!

夜洛塵好不容易纔將她扶上馬車,她一入內便急忙脫了斗笠,趴在窗邊,歪着腦袋有些無神的看着前方。

他將她拉近一些,她甩了他的手,居然離他更遠。

“千雪,你這樣很容易吐的。”他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卻還是想將她朝自己拉近,也只好對她如此解釋。

她不聽,硬是要趴在窗邊。

他無奈,只能吩咐車伕慢些行走,以免晚風吹暈了她。

風千雪其實就是想看看夜晚的燕城,看闌珊的燈火下,是否能找回一些過去的那個時代的影子。如果她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現在的她,應該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醫學專家,她的父母和親屬一定會以她爲傲,她的朋友一定愛巴結她。她還會有一個深愛自己的丈夫,而這個丈夫,也只能擁有她一個妻子。

她不會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一個男人,她的心太小,她甚至還有潔癖,容不得漏進一滴沙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喝得實在太多,還是酒量太差實在經不起烈酒的薰陶,她頭似乎越來越沉,而且胃內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翻滾。

最終,她亟不可待的躍出還在行駛的馬車,嚇得夜洛塵臉色驀地變得蒼白如紙,疾疾跟在其後。只見她搖晃了一陣,然後加快腳步往一處黑暗的角落奔去。而迎面正走來兩人,她也沒來得及迴避,便從兩人之中衝了過去。

“媽的沒長眼睛?”被撞的其中一人罵了一句。

“請見諒……”隨後追來的夜洛塵只好替她道歉,又繼續追了過去。

那人碎碎的說了什麼,似是有些不悅,剛想轉身揪住他們,卻被一隻大手攔了下來。

“殿下!”那人發出低沉的聲音,語氣帶着埋怨。

被稱作“殿下”的人立即給他殺去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緩緩將頭轉向後方。

在一昏暗的屋檐下,剛剛撞了他們的女子正蹲在牆角做嘔吐狀,而她身後,那個一身淡藍錦袍的俊秀男子,正不時的幫她拍背。

他美眸微眯,目光定定的鎖在那女子豔麗的側臉,原來……是她?

“殿下!爲什麼不讓臣去教訓那兩個莽撞的人?他們南陵國人實在太不懂禮貌!”剛在發怒的人又急切的低吼了一句。

“拓跋峰!你別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麼身份?我們喬裝進入燕城,如今因爲一件小事而頂着暴露身份的風險去教訓別人,後果你擔當得起麼?”

一句話,堵得發怒的人即刻沉默下來。

是,他都差點忘了他和殿下如今是喬裝成南陵百姓而混入燕城,如果他這火爆脾氣還不收斂一下,他們此行還真的會暴露。

花天佑瞪了他一眼,又回頭往身後看去。

白皙如雪的膚色,那精緻的五官乃是世間少有,他不會看錯,真的是她!

那個在皓月關外的護城河內,自稱灑下解藥的絕美女子,如今,他竟然會在此地重新遇到!

他心中微微一喜,有些別不開眼來。

像是注意到他面上的異樣,拓跋峰的視線也隨之看去,可卻在看到那藍衣男子的一瞬,猛地,他想起一個人來!

“殿下!怪不得我剛剛會覺得那男的如此眼熟,他就是南陵國的七王爺——夜洛塵!”

後面那六個字,怔得花天佑面色猛地一僵,目光瞬時從女子的臉上移到男子身上。

原來,他就是七王爺?

那她和他是……

心中油然升起火焰,花天佑袖中的雙拳不由微微握緊,目光帶着一絲危險的氣息,定定的看着前方關係密切的兩人。

風千雪終於把胃內的濁物吐了出來,瞬間腦子清醒許多,頭也沒有那麼暈了。

在夜洛塵的攙扶下,她終於緩緩的站了起來。微寒的晚風唰唰的吹着她傾長的秀髮,頸部竟也因此泛着些許的涼意。忍不住,她打了一個噴嚏。

她心不由一震,她如今……竟也怕着涼了?

可笑……

驀地,身後傳來一陣溫熱,是夜洛塵將圍脖的毛領摘了下來,細心的給她披在身上。

“我們回去吧!這裡風大……”

她鼻頭竟有些酸,實在看不起這樣的自己,可是,又是那麼的無可奈何……

花天佑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的看他們背影離去,突來的大風將她的裙襬吹得揚揚飄起,好似一朵盛開的花,久久揪着他塵封的心。

然而就在此時,天邊突然亮出一道狹長閃電,四周的雲被光芒映得通體泛紅,還呈現出深深的黛紫。而其中有一朵雲,就像是被什麼強硬的岔分開來,赫赤乍現。

花天佑凝了神色,注意到這異常的天象變化,心中頓生寒意。

“殿下,我們趕緊回去,今夜恐不寧靜……”同樣注意到異樣的拓跋峰如是提醒。想他跟在太子身邊多年,少少也學到了一些皮毛。

“嗯,走吧。”天公有變,此地確實已不宜久留。於是花天佑截然轉身,朝他們投宿的地方快步行去。

流火劈雲,紫光凸顯,於這夜,必是大凶之兆……

當夜色愈來愈濃時,喧囂的燕城漸漸恢復了初始的安靜,酒紅的燈籠也慢慢滅了。

皇宮院落,只有一排排夜巡的士兵依然提着十二萬分精神,窺視着周遭的一切動靜。似是愈接近喜慶的日子,皇宮的守備就愈是森嚴。

而作爲明日東家的永和殿內,賀禮高高的幾乎疊滿了廳堂,可四面的牆壁,卻沒貼有任何喜慶的掛飾,就連本應準備好的高高紅燭,也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殿內,在一處被屏風遮擋的偏廳中,昏黃的油燈照映着一副冰冷卻極精緻的男子的臉,烏黑的眸子望不穿他內心複雜的情緒變化,淡紅的薄脣微微開啓,像是想要說些什麼。

“殿下……”身後,莫無痕像是站了很久,於是又催了一聲。

南炎睿靜靜的看着即將燃盡的微弱燈芯,忽的啓脣一吹,室內瞬間暗了。

“可以動手了。”只寥寥幾字,卻透着駭人的低溫,讓人聽着心底陣陣發寒。

莫無痕拱手作了一揖,不稍片刻,黑色的身影便如一陣風般消失在蒼茫的暗夜之中。

嚴將軍府,此時正是萬籟寂靜,所有的傭人爲了明天也都早早睡了。和永和殿完全不同的是,這偌大的廳堂早已用紅緞粉飾完畢,大紅的“囍”字妥妥的貼在高牆正中,粗壯的雕刻有龍鳳呈祥的紅燭正安然的立在兩旁,彷彿和這府裡的所有人一樣,靜靜的等候明天的到來。

嚴柳煙算是今夜睡得最遲的一個,明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天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讓自己在他身邊佔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個侍妾。

她名聲毀了,軒澈帝大怒之下收回了原先替她封妃的承諾,她自食其果,她認了!可父親卻爲此差點折了她的骨頭,要不是她以死相逼,她恐怕連做二皇子的侍妾都沾不上邊。

可是如今,她還是如願以償了。

她心中難掩出嫁的喜悅,強逼着自己儘早入睡好讓明天精神更佳,可輾轉反側,她還是起身點燃了燭火。

也不知今天是不是太不注意,晚飯過後,她總覺得下腹隱隱的疼。她腸胃本就不好,一開始還以爲是自己舊疾復發,可奈何到現在,那疼痛的感覺似乎是愈加顯了。

“靈兒!”她試圖叫喚自己的近身侍女,可叫了不止一聲,卻還是沒有人應。

怎麼回事?

她眉頭輕皺,披了件外衣打算走出去看。難道這靈兒今晚沒給她守夜?

“吱呀”一聲尖響,室外的風突然大得把窗吹得歪了,天空也不知何時飄起雨來,淅淅瀝瀝的打在屋瓦,聽在耳裡格外清脆。

嚴柳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輕輕去推門板,又是“吱呀”一聲,那門板彷彿被誰吵醒了般,發出的聲響讓她的心不由打了個寒顫。

四處除了雨聲,便是死一樣的寂靜。

“靈兒?”她又叫了一聲,仍是沒人迴應。

“這丫頭,難不成今天喝醉了去?”她有些不滿的低聲碎語,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腳下絆了個東西,害她差點摔到地上。

是什麼?

她將手中的燭火往下一照。

“啊!啊——”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響徹了原本已經沉睡的嚴府。伴隨一陣轟隆的雷聲,嚴府上方的天空突地現出一道亮光,映得四周一片慘白!

纔剛在瓦片上站穩的黑影,不過靜靜觀察片刻,很快就轉身往回飛去。

雨聲大作,地面泛起濃濃溼氣,南炎睿卻依然站在暗黑的窗前,似在等候某人消息。幾日來的休養已經讓他恢復不少元氣,只是胸口那塊隱隱的刺痛,在兩天前又發作了一次。

奇怪,怎麼會這麼奇怪?

他明明已經控制得很好……

忽然,一道黑影從視線一掃,穩穩的站在了他的側方。

他目光一個斜視,俊眉微微一凝,沉沉問了一句:“如何?”

莫無痕腳步上前,想了想,還是用手遮在他的耳邊,低低說了一陣。

瞬間,南炎睿眸中一震,面色更是變化無常。

翌日清晨,整個燕城傳得最沸揚的事,莫過於在大婚前夜,嚴將軍的千金嚴柳煙無故慘死,被牽連的,還有她的近身丫鬟靈兒。而更奇怪的是,全府的人一直熟睡到第二天才發覺她們出事了!

一夜間,喜事變成了喪事,白髮人送黑髮人。這讓年過半百的嚴仲寬再也支撐不住,瞬間急血攻心,頃刻就病倒了!

這嚴仲寬也就一個千金,他的大兒子嚴逸承此時仍在回程路上。軒澈帝剛一醒來聽到這事,激得又是一陣氣緊,急急宣太醫入殿就診。

尚書邱連成即刻派人去嚴府查判此案,大理寺卿賈文霍便攜人手匆匆的趕往案發現場。

大紅的綾緞已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蒼蒼茫茫的白色帷帳。飄揚的冥紙不時隨風瑟瑟起舞,撲閃的火星偶然從濃煙之中偏離方向,稀稀疏疏的朝人的腳步緩緩襲來。

賈文霍到的時候,民間仵作已經將屍身檢驗完畢,一層白紗輕輕的覆在她們身上,像是唯恐被人打擾。

“結果怎樣?”看向那民間仵作,賈文霍淡淡的問了一聲。

那仵作給他做了個揖,於是答:“嚴小姐身上看不出有半點傷痕,可皮膚卻如凍傷一般,呈現暗紫泛黑,又不同於一般屍首的冰涼,甚至比寒冰還要更凍一些。那丫鬟亦如是,只是,死亡時間初判比小姐更早,面部五官在三更時便已經不成形狀。”

賈文霍大驚:“真的一點傷痕都沒有?”

“恕鄙人愚鈍,真的看不出一絲傷痕。不過……”那仵作思索一陣,似有猶豫。

“但講無妨!”

“鄙人只是初步查看,要真全身檢查,還是得脫衣驗身。這就……”仵作略有遲疑,但他言下之意已然明瞭。死者即是嚴將軍的千金,自然要顧及她的清白之名,這便是死後也要恪守的基本原則。

賈文霍一陣沉默,也開始有些犯難。

就在此時,身邊不知何人提議:“小人聽說有一位民間神醫,據聞還是個女的,之前還給聖上和二皇子治過病吶,後來被二皇子招入殿中成了御用醫官。這嚴小姐本是要嫁給二皇子做妾,不如就讓二皇子派那女醫官過來驗身吧?”

這提議聞似不錯,但賈文霍卻又還是皺眉。

“但本官聽說這女醫官,就在前不久替二皇子上山採療傷草藥的時候,不幸墜崖身亡。”

“還有這事……?”那人這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衆人短暫沉默,突地,那仵作像是想到什麼,就又上前參了一句:“不如找七王爺吧,那女醫官原是七王爺尋來的,而七王爺本就人脈廣博,想必還會認識更多醫女。”

一句話,頓時讓衆人茅塞頓開……

風千雪怎麼也沒有想到,原先還活脫脫出現在她面前的嚴柳煙,如今已是一具冰冷得不能再冰冷的屍體。

明明今天該是她的大喜日子,怎想轉眼就變成了白事。

風千雪隔着從斗笠上垂下的軟紗,靜靜的觀察了她們一會。如今的嚴柳煙和那丫鬟已經被人移到陰冷的暗室內,身上穿的還是案發時的那身衣裳,只是肢體因爲時間推移,呈現出越來越紫的色澤。

第一眼,她就知道她們中的一定是寒毒。

可她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這毒,又是怎麼進入的?

她取出一條手帕,和着手將她們身上的衣料盡數扒盡,再仔仔細細觀察着她們每一寸肌膚。

好難!

變了色的皮膚完全阻礙了她的觀察,而她如今又失了功力,便無法使用自己的內力在她們的體表一一探尋。這又如何是好?

無奈,她只能點燈細細查看。

屋外,夜洛塵在靈堂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見嚴家長子嚴逸承氣急敗壞的從外面趕來。

嚴逸承自小隨父從軍,如今年歲二十有餘,戰績雖然不及父親,但也頗得軒澈帝賞識,於是於去年年初時便派到北部邊關駐守邊城,任命爲徵北將軍。

然時間不過一年半載,本來收到用紅色布條包裹的家書時心情是異常愉悅,於是快馬加鞭的要趕回燕城參加親妹的婚禮,卻不想中途生事,耽誤了行程,趕回時,府內已是天翻地覆。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他一時仍是無法接受,不過一夜,紅事竟變成了白事。

大理寺卿賈文霍此時剛剛讓人做完記錄,看到他進來,面色不由一陣擔心。

嚴逸承瘋了一般要上前拆去那高掛於堂前的白色帷幔,他不相信原本今日要出嫁的妹妹就這麼去了,而他的爹,此時卻是暈倒在牀。

“上前攔住他!”賈文霍即刻對旁人發令。

兩名兵卒於是抓住了他的雙臂,卻不想被他用力一揮,二人紛紛倒地。

嚴逸承“嘶”的一聲,扯下了兩旁對掛的帷幔,燃燒的白燭因爲被布匹劃到,“唰”的一聲直直落了下來,火苗即刻向外燒了起來,並有愈加兇猛的趨勢。

家僕慌了,即刻用水上前撲滅,而嚴逸承似乎還不知足,還想將正中的帷幔一起拉下,可手還沒夠到,一把未開啓的劍鞘便朝他的腹前襲來,重重的擊了他一記,他一個不留神,猛的往後栽了下去。

“嚴逸承,你當本王是死的嗎?你要燒了這裡讓本王給你陪葬?”夜洛塵終是忍無可忍,狠狠的斥了他。

他這纔看到原來府上還有外人,臉色一變,即刻下跪作揖。

“七王爺……”

或許因爲他心太痛,發出的聲音竟有絲絲暗啞,如哽在喉。

夜洛塵瞥了他一眼,不再出聲。

瞬間,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起身又往別處跑去。

“屍身呢?我要見妹妹的屍身!”

夜洛塵給賈文霍使了個眼色,賈文霍即刻讓人又追了過去。可那嚴逸承似乎知道存放的地方,腳步匆匆的往暗室奔去。然後一個翻身跳躍,轉眼便已立在門口。

他想也不想,使勁全力將門推開。

風千雪這會剛要出來,可手還沒來得及觸到門柄,只聽“砰”的一聲,前方乍亮,然後一個人影驀地闖入,差一點就和她撞個正着。

她反應還算及時,側過身巧妙的避開了他的衝撞,可頭頂的斗笠軟紗卻不小心被他身上的衣物連帶着勾了過去,“撕拉”一聲,遮住面部的那塊軟紗就這樣被他硬生生的破開了道口子。

Www▲ ttk an▲ ¢O

她來不及捂面,剛要回頭,只聽緊隨其後跟來的賈文霍一句:“啊,姑娘不是……”

風千雪即刻將剩下的軟紗移到面部。

“賈大人認得這個醫女?”夜洛塵此時也已走上前來,默默將風千雪移到身後。

賈文霍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先前衝進去的嚴逸承“啊”的一聲慘叫,所有人即刻轉頭向他。

“那是我妹妹?那怎麼可能是我妹妹?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下的毒手?”他絕望的搖頭,驚恐的眼神透露的多是不可置信之意。

風千雪定了定心神,從夜洛塵的身後緩緩走出。

“她們中的,是一種罕見的寒毒。我相信如果在此刻剖腹查看,內臟必定全凍壞了。而且這樣的毒發作極爲迅猛,死者的身體在顏色改變之後,根本看不出中毒的部位在哪個地方。想必,這毒要麼是吸入型的,要麼就是,用針飛的……”

“飛針?”夜洛塵和賈文霍同時問到。

而那原先的仵作聽後忽然連連點頭,“照姑娘這麼一說,鄙人就明白了。若是吸入中毒,那爲何只是那小姐和丫鬟?這府上有那麼多人,不應該個個都中毒身亡嗎?所以,這必是被飛針所傷。”

風千雪點頭,其實在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只是,她不是很能確定,是不是就是這個答案。

夜洛塵看了眼如今躺在木牀上,重新穿好衣服的兩具冰涼屍體,似乎也想到了什麼。

“江湖邪派陰魁教,最擅長使用的就是帶毒的飛針‘一鳩紅’,此乃烈性寒毒,一旦中毒,極少還有生還可能……”

風千雪淡淡的說,記憶似乎又回到了幾天之前,她全身冰涼的倒在南若寒懷中,昏迷過去。

她明顯的感到死亡正在降臨,可是,她還是活下來了。

如果嚴柳煙中的就是那“一鳩紅”,足可見這毒性之剛烈不是一般人能抵擋得了,那南若寒,必是傾了畢生之力。

想到這,她又隱約有些擔心起來。

她是不是該去二皇子府上看一看他?

可是……

她突然變得好矛盾。

在那裡,她有一個人想見,有一個人,卻不想見。

“是‘一鳩紅’。”夜洛塵也點了點頭。

那仵作和賈文霍的臉色立即變得比紙還白,就算“一鳩紅”這毒他們沒有聽過,也必是聽過“陰魁教”這三個字。

江湖最邪的門派,只要出手必是奪命,若不能奪,他們便成了死士。

可是這邪教早幾年就已經銷聲匿跡,如今怎會又重出江湖?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竟不想這嚴將軍府的千金和丫鬟,竟招惹來了這麼大個惡頭。

“把情況記錄下來,我們要把這件事稟報給尚書大人。”賈文霍對着身旁的人如是說。

“還有一件事。”風千雪又插了一句,“我剛剛在檢查的時候,看到嚴小姐的夜香有些詭異,細細的撥開一看,像是有……被下過什麼藥,而那種藥,是有可能會造成她不孕的……”

不孕?

衆人面色又是驟變,嚴逸承聽後即刻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嘖嘖的嘆了一句:“沒想不過是嫁入帝王家爲妾,竟還會遭人嫉妒?呵呵,可笑,呵呵……”

雖然他的話語聽着像是胡言,可風千雪還是被他深深的影響到了……

嫁入帝王家爲妾,也會遭人嫉妒?

所以,嚴柳煙的結局,不過註定是個悲劇……

……

……

嚴柳煙就這樣香消玉損了,可因爲她還沒有正式進入二皇子的門,沒拜過堂,就不算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更沒有任何名分之說。她還是嚴府的千金,嚴仲寬未出嫁的女兒,一個可憐的朝廷犧牲品。

風千雪給她上了一炷香,在擺臺的遺物裡,她看到了那手工精妙絕倫的鴛鴦戲水錦囊。她下意識的將它重新拿起,端在手上,那裡彷彿還留有淡淡的女兒香味,而那圖上的兩隻鴛鴦,雖然生動,可此時看來,卻尤讓人感到莫名的悲傷。

“那是她親自繡的錦囊吧?看針法,應該是出自她的巧手。”身旁,夜洛塵也注意到了那個錦囊。

風千雪一愣,這居然是嚴柳煙自己繡的?可怎麼會在她的手中,而且還是由南若寒交給她的?

她想了想,似乎又有些明白了。當初嚴柳煙比武招親先是看上了南若寒,那這錦囊必是她繡好後送給他的。可南若寒卻拒絕了與她的親事,卻又不好將錦囊重新還回去,又或者是還了可嚴柳煙並未接受,於是他就轉贈她了。

怪不得,嚴柳煙在看到這個錦囊的時候,眼裡閃過些許異樣的神色。

這兜兜轉轉,居然還是回到了原來主人的手中。

風千雪嘆了口氣,將錦囊重新放回臺上。

來悼念的人不多,除了嚴家自己的親戚,基本沒有外面的人。畢竟是待字閨中的千金,朋友極少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嚴家畢竟是要嫁女給二皇子的,可風千雪在這站了許久,也不曾見二皇子有派人來悼。但即便二皇子不來,皇家也總該有個代表,但風千雪同樣沒見。

她不由疑惑,看了看夜洛塵,他算是代表皇家嗎?

“我與嚴小姐是有一些私人交情,之前給你的那個錦囊,就是讓她繡的。在燕城裡,也屬她的繡工最好了。”不知夜洛塵是不是也看出了她的疑惑,於是如此解釋。

不過這又讓風千雪明白了一點,原來夜洛塵送她的錦囊,也是嚴柳煙繡的啊!只可惜,那東西被南若寒扔了。

“七王爺,謝謝您曾經對舍妹的照顧,嚴某感激不盡。只可惜舍妹此生命數淺薄,無緣與皇家結緣。但如若我是家長,我必定不會讓她嫁予皇族,否則亦不會淪落到如今地步。別說進不了皇門,就連一炷香也不給舍妹上過。舍妹這就是個賤命,皇族的人恐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黴氣。所以懇請七王爺早些回府,勿讓這黴氣沾染了您,省得嚴某成日裡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嚴逸承如今似乎已經平復了原先激動的情緒,但從他剛剛說出的話來判斷,必是對皇家的人皆死心了,就連夜洛塵這個旁系也是極爲排斥。

但他也道了一個事實,原來皇家沒派人來,竟是爲了避開這邪氣?

風千雪心中又頗涼一陣,不由想起一句老話:無情最是帝王家。

如今的她,算是間接體驗了。

然夜洛塵聽了嚴逸承的話後,並未動怒。只默默的點了三支香,插在米槽上。完事後,他這才轉頭看了看她,似是詢問是否該回去了。

她點了點頭,她現在頭上還戴着軟紗斗笠,待在這裡惹人注意也是不太好的。更何況,剛纔在驗屍的時候,那個大理寺卿賈文霍差點就認出了她。

她不想被認出,無論是要殺她的人,還是宮中的任何一人,她只希望如今世人都當她風千雪已經死了,這樣將來她要暗查雪國滅門的原因,就會容易許多。

夜洛塵的馬車就停在嚴府門外,風千雪臨走前再望了靈堂一眼,然後低着頭加快腳步跟在夜洛塵身後。

卻沒想,她剛要跨出門檻,只聽身後一人喊了一聲:“姑娘請留步。”

風千雪心中忽然一緊,腳步止了片刻,夜洛塵也隨之停了下來。

“七王爺,這位姑娘。”賈文霍先是禮貌的行一行禮,再問:“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爲何又不願露出真容。可剛剛在下有緣見得姑娘一面,感覺似是眼熟。只是在下尚未確定,是否就是在下想到的那位。”

他言下之意很是明瞭,可風千雪卻極爲不悅。

這個賈文霍,她還在皇宮的時候,並沒和他真正打過照面,要說他對自己的外貌有印象的話,那該是在大殿上注意到她的。

真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

她還在思考着該如何應對,然夜洛塵卻在這時突然開口:“賈大人,這位姑娘不喜被人稱名道姓,本來她也不是很願意來幫你這個忙,還是本王好說歹說才請得她來。如今你這樣大不忌諱的讓人家姑娘以真面目示你,恐怕有傷風雅罷……”

那賈文霍一聽夜洛塵有意要包庇,沉默了會,像在思索如何迴應。

突然風千雪轉身淡淡開口,那聲音委婉清亮猶如黃鶯歌唱,“賈大人,民女不願透露姓名和容貌,也是因爲家鄉習俗所致。未婚女子,是不能隨便讓人窺視真容的,除非那人是民女看中的未來夫婿。我想賈大人家中應有妻室,所以民女不會對大人有那樣的想法。”

這敢情,還是賈文霍沒有入得人家姑娘的眼,所以人家都不願讓人探其容貌了。

賈文霍面容不自主的抽搐一下,也便沒有繼續強求。

風千雪終於和夜洛塵上了馬車,布簾拉下後,她這才真正是鬆了口氣。看來,她以後出門還要易容了,否則遲早有一天會被他人抓個正着,又鬧到皇宮裡去。

身邊,夜洛塵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本想告訴她其實軒澈帝早就知道她沒死了,只是應了他的請求,暫時沒有對外公佈,但話到喉中他又覺得,其實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她這樣謹慎一些也好,出門易容,會給她帶來極大的便利。

回到王府,她一脫斗笠,立即便往鏡前坐去。

鏡中,額前那淡淡的梅花印是她平日習慣的點綴,如要易容,就必須將它塗掉。然後,眉毛是否要畫得再粗一些?

許是看到了她在鏡前的一舉一動,夜洛塵在她身後終於有些忍不住笑,然後又默默的轉身離開。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一直留在他的王府,可他又不能操之過急,他必須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的心慢慢的轉向他,看到他。

四周又有陣風吹過,將他傾長的墨發吹得微微飄起。明媚的陽光透過分岔的樹枝往他身上暖暖照去,淡藍的錦袍像是灑了層薄薄金色,讓人看着好生惹眼。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念想,他的手掌突然團聚一道內力,然後對着前方的樹幹直直掃去。

“噗噗噗”的聲響驟然落在那老厚欲脫的樹皮之上,三片微微泛光的冰葉幾乎有一半沒入樹幹。他遠遠的看了看,便將內力收回掌內。

緩緩轉身想要離開,卻忽的碰上一雙閃着奇光的視線,正灼灼的聚在他的臉上。

風千雪不過是想出來讓他看看她的易容之術是否成功,卻沒想,被她看到了他徒手扔出的“冰魄神葉”,正大哧哧的插在樹上……

——“雪,你知道我們是有師兄的嗎?比我來得還早,可我卻沒有見過。”

——“真的嗎?大師姐,可母后不是說,我們的功夫,只有女子能練?”

——“嗯,但男子可以練到五層。據說到後面,大師兄又做了別的門派子弟,所以,就再也沒有回過這裡。不,或許是回過的,只是我們不知道他究竟是誰……這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見上一面……”

彷彿一道光從天邊射來,照亮了因爲失去親人而陰霾了許久的她的內心。她本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會遇到的人,如果有天突然出現,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而他又離她那麼近,近得觸手可及,他甚至還爲她默默的付出過,可她卻渾然不知。

可這天,她卻什麼都知道了……

夜洛塵,原來他就是……她那未曾謀面的……大師兄?

……

……

陽春三月,細雨濛濛。整個燕城,從高處看去,就像一幅極爲秀美的水墨畫。

三天前,所有的人都在討論嚴家突如其來的婚前命案。而三天後,人們對這件事的關注度似乎已經開始逐步下降。

可是皇宮內,面對這件事的討論還在熱烈進行,軒澈帝身體受不住,朝政又由大皇子南炎熙主持大權。

“你們說那嚴小姐和丫鬟是中了邪教的‘一鳩紅’而毒發身亡,那誰有證據證明,那毒確實是‘一鳩紅’?還有沒有什麼藥物,毒發的症狀和那‘一鳩紅’相似?”

大理寺卿賈文霍即刻稟明:“我們到現場的時候屍首全身已經變色,無論從哪裡,都看不出毒是從何而入,所有的結論,都是推斷的。但邏輯上,並不存在什麼不合理的地方。”

“放屁!”南炎熙一揮衣袖,赫的從椅上站起,“你們大理寺就是這麼查案的?沒有人證物證,空口推斷就是結論?這要是和那邪教沒有任何關係,那你不是讓我們朝廷主動和邪教產生糾葛?這後果,你擔得起嗎?”

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南炎熙這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向來,朝廷是不願意涉及江湖幫派之事,更不會願意去與邪門歪教產生隔閡。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就不會有太多麻煩。

但這次,丟了性命的是二皇子即將要迎娶的侍妾,其父還是深得朝廷重用的將才,如這件事真是由邪教的人無端生起,那朝廷勢必會加派人手繼續追尋。只是,這傳說中的陰魁教,真不是這麼好對付的。弄不好,整個朝廷的士兵,都有可能在他們手上喪命。

考慮到這個緣故,賈文霍也不再多做解釋。

或許,這件事就只能這樣不了了之?

但那嚴仲寬痛失了愛女,再加上新任不久的徵北將軍嚴逸承已經明顯表示了對朝廷的不滿,如若朝廷還不採取相應的處理措施,豈不白白流失了兩名猛員大將?

正在爲難之際,只聽南炎熙開口說了聲:“繼續徹查此案,務必取得人證物證,不要妄加推斷論罪,否則,即有嫁禍之嫌!至於嚴將軍府,本殿下自會向父皇稟明,贈他百兩黃金以示慰藉。”

衆臣領命,南炎熙朝堂下看了一眼,目光在尚書邱連成身上停留片刻,然後下朝。

邱連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與太尉薛凡進遞了個眼神,兩人便一起走出殿門,直直往大皇子的太和殿走去。

而另一處,二皇子的永和殿地宮,南炎睿安靜的躺在他那晶瑩剔透的水晶棺材內,彷彿這些天發生的事斷然與他無關。

每日三次躺入,原本損耗的真氣已然全部恢復如初,就連胸口那陣不時的刺痛,也漸漸的沒了蹤影。

驀地一陣疾風掃過,一翩翩的黑衣身影驟然在他身側出現。

“殿下。”那黑影朝他做了個揖,“果然和你料的一樣,他把這件事壓下去了。”

四處安靜得幾乎沒有任何聲音,於是這話就像被放大了千倍萬倍,聽得人的耳膜都有些微震。

南炎睿眉頭輕輕一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睜開了些。

“無痕,本殿下這聽力好像並不差啊,不需要你說話那麼大聲。”

莫無痕臉色微囧,他剛剛說話哪裡大聲來着,怕是擾了他的春夢,他自己不高興罷了。

“屬下知罪。”他又做了個揖。

南炎睿稍稍伸了伸腰,然後從棺材裡撐着身子緩緩坐起,再將後背靠向棺壁,調整了極爲舒服的姿勢。

“陰魁教,十年都未出沒江湖,如今重現,必是爲人所用。無痕,你可知現任教主何許人也?你離開了那麼久,教內的事,怕是難再知道了吧?”

那最後的一句話,讓莫無痕聽來心中不覺一痛。

他離開了那麼久……

他好不容易從那噩夢般的煉獄中逃脫出來,如今就算重新回想,心底仍舊一片悚然。

“屬下……願意冒險打聽。”許久,他還是說出了面前之人想聽的話。

“嗯。”南炎睿點了點頭,擡腳緩緩走出棺材。他此刻沒戴面具,月白的錦袍映着水晶的幽幽藍光,將他整個面龐都照得雪亮,看着好似天人下凡。

莫無痕擡眼望了望他,“殿下如今是要出宮?”

南炎睿又“嗯”了一聲,伸掌將水晶棺材往前推去,很快,那清澈的湖水立即在眼下展了開來。

莫無痕又問:“殿下可是要去看……”

沒待他說完,只聽“撲通”一聲,一襲月白身影便在頃刻間消失無蹤,只剩水花淅淅瀝瀝的濺在地上。

綿綿細雨彷彿未曾停過,看情況,這天氣估計要持續好一陣了。

然而就是這樣陰霾的天氣,風千雪的心情卻難得的好,今天更是突發奇想,決定親自下廚給她好不容易相認的大師兄做一桌鮮美可口的菜來。也不知自己是多久沒進廚房了,切菜的時候手還有些生疏,嚇得小翠急忙喊停。

“小姐,您就別動了,您這要是傷了一根手指頭,王爺那邊可就不好交代啊!”

風千雪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把臉,搖頭:“沒事,你們可不要小看我,做菜我其實是很在行的!”她堅持着,切完這些又去切那些。

十年來,她這是第一次有找到親人的愉悅。

她的大師兄,從此以後便不再是傳說,他是真真正正存在着的!

怪不得,當她第一次遇見夜洛塵的時候,就覺得他身上像是有什麼和她類似的氣息。還有他外出時,身上從不會被雪花沾溼,那是因爲他體內擁有部分來自“冰魄內經”的功力,所以雪花沾不到他,他也和她們一樣不懼嚴寒。只是,他最多隻有五層的冰魄功力,所以還無法像她一般,可以隨意調節體內遊竄的寒氣,讓自己在雪中行走時和常人並無區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於找回了一個親人!

小翠一聽這原來是給王爺做的菜,心下一喜,感覺這王府估計是好事近了,於是也不再勸阻,甚至暗示性的說了一些主子愛吃的菜式。

“你說要做紅燒魚和燉豬蹄?可我剛剛沒見府裡有這些葷菜。”

“因爲今天的菜譜本來是清蒸蟹爪和辣子雞翅,廚爺每天清晨都會去菜場買夠一日的菜,第二天再接着去。這樣才保證菜式新鮮啊!”

“所以,你現在是在暗示我,要去市場一趟?”她倒是沒去過,不免有些好奇。

小翠看了看天氣,似是有些失望。

“沒關係,去就去吧!我也想出去走走,來燕城很多地方都沒有逛過。”說着,風千雪洗乾淨手,轉身就要往外走去。

小翠急忙拿起一把油紙傘追了過去,“如果小姐硬要外出,小翠一起。”

“嗯……”風千雪難得答應讓人跟隨,“不過,在出去之前,我要先易一個容。”

小翠還沒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易容”是什麼意思,卻見她早已跑回了自己的裡屋。而不需多時,當門口再次推開,一身素雅的淡綠布衣,原本好看的隨雲髻換成了和丫鬟差不多的雙丫髻。而再往臉部看,着實讓小翠嚇了大跳。

那絕美的五官像是突然換了個樣,眉淡目沉,就連本是白皙乾淨的臉頰也不知怎的生了些許礙眼的雀斑。怎麼看,都不再是那傾國傾城的可人模樣。

“小……姐?”

硬生生的兩個字,好不容易從小翠的口中用力擠出,只見那人點了點頭,脣角不自然的向上擡起。

“可以了,我們走吧!”說罷,她舉起玉色的油紙傘,緩步走出了屋外。

天灰濛濛的,地面溼溼潤潤,一不小心就會打滑。

風千雪和小翠很快就從集市裡買回了魚和豬腳,還有一些夜洛塵喜歡的配菜,正往着迴路走去,突然,三匹快馬從道上奔騰而過,上面騎着的,看穿着不像是南陵國人。

也不知是他們的馬匹奔得太快,還是地面太滑,轉彎的時候,突然有一匹馬斜斜的摔了一跤,人仰馬翻,坐在上面的人“撲”的倒了下來。

飛濺的水花差點就彈到風千雪的臉上,而那人像是摔得極重,倒在地上一時半會還沒爬得起來。

風千雪細細看了一眼,那人一手捂着另一手的腕部,似乎是折到了。

“怎麼回事,不就摔了一跤,有那麼痛嗎?還不趕緊給我起來?爺的面子都要被你這廝丟盡了!”本來跑在前面的人像是聽到了後面的動靜,即刻又奔了回來。而他身着鎧甲,面目粗礦,看上去,就像個常年在戰場廝殺的勇猛將軍。

那跌在地上的人痛苦的擰了擰眉,試圖撐着身子坐起。但他看上去傷的還不只是手,就連腳也被那馬的身軀壓了一下。

“廢物!”那騎在馬上的人噴了一句,已經不想再理他,扯着繮繩試圖離開。

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向來不喜歡多管閒事的風千雪不自覺的走了上去,一手握住那跌倒的人的傷處,探了一下,很確定他是脫臼了。

“我來幫你接上吧!”她說着,也不管那人是否同意,兩隻手已經開始使力。

“啊——”的一聲高亢的慘叫,四周的人都因爲這聲音而轉過身來朝他們看去。

不過疼痛似乎只是一瞬,很快,那人覺得那手已不是那麼痛了。

“好了,再讓我看看你的腳。”風千雪說着又自覺的將他的腳扳倒她的面前,摸了一摸,這次是斷了。

“姑娘……您輕一點兒啊……”那人似乎有些怕了。

風千雪沒應他,反而轉頭對小翠說了一句:“去找幾塊木板給我,還有繩子。”

小翠早就在後面嚇得魂飛魄散,那摔在地上的爺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風姑娘怎麼……

但她還是照話去做了,動作快一些的話,至少還能儘早回到王府,以免多生事端。

風千雪蹲在原地,似乎在等待小翠將工具給她找來。而就在這時,原本已經遠去的馬蹄聲,又再度響了起來,而且離他們似乎越來越近了。

“怎麼回事?轉個彎你都能跌?”

風千雪聞聲擡頭,這次說話的不再是那面容粗礦的將軍人物,而是一個眉目俊朗如書生般,卻又散發着錚錚傲氣的年輕男子。一身雅黑的龍紋錦袍,頭戴的髮圈像是鑲了金邊,在如此朦朧的環境下,雖不發亮但仍是醒目。

她仔細端詳了他一下,不知緣何,竟有一絲眼熟。

來人也看了她一眼,普通的素色羅裙,頭頂還梳了個丫鬟一般的髮髻,雖然五官看着還算可以,但滿臉的雀斑卻是大大給她打了個折扣。想必這是哪大戶人家中的一個普通的丫鬟罷了,但沒想也會醫術?

“殿下,是下官的失誤,給殿下添麻煩了。回去以後下官必會認罪,聽後發落。”那受傷的人給來人行了個獨特的禮儀,可他一口一個“殿下”的叫着,倒是把風千雪的注意吸引了去。

殿下?

她再次擡眼看了看那人,配合他們的服飾判斷,莫非,他就是迦蘭國的太子——花天佑?

見她凝神望他,花天佑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然後對着地上的那個人說了一句:“知道認罪就好!還不快些上馬,趕着去皇宮面聖呢!”

他催促着,他們這次三人獨行,並未攜帶一兵一卒,足可表明這次與南陵國面談的真心誠意,可不容有人在這裡拖延行事。

那受傷的人想了想,又強忍着痛楚想要站起。

“等一下!”風千雪有些看不過去了,再急的事,也要把傷處理好了再去辦啊!否則他這腿,別說起馬了,站不站得起來還是一個問題。

花天佑瞪她一眼,並未出聲。

“你們就是硬拉他走,也不過是個殘廢。既然幾位是要去面聖的,那也不能拖着個殘廢去啊!你們不是本國人吧?就算你們不給自己國家長臉,我們還替你們覺得丟人呢!”本來風千雪不想說那麼多,畢竟剛剛結束一場戰役,兩國如今處於什麼形勢,也還尚不明確。可她就是看不慣那些不顧別人死活的人,既然有了這個機會,不如就戳一戳他的銳氣。

果然,花天佑聽後臉色並不太好,但向來處事冷靜的他,並沒有當場勃然大怒。反倒是身邊的將軍拓跋峰聽着頂不順耳,語氣咄咄的罵了一句:“你這婆娘們,敢教訓起老子們來了?”

就在此時,小翠終於把她需要的木板和繩子找來,風千雪一一接過,也沒聽那廝如何吼叫,出手麻利的往那受傷的人腿上那麼一板一壓又一綁,再隨着幾聲連綿不絕的哀嚎,總算是完事了。

“要不是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錯,也不會主動過來幫你。算你好命!”風千雪斜了三人一眼,拍拍手轉身就走。

那拓跋峰猙獰這臉想衝過去,卻被花天佑一把攔了下來。

“切忌動手,別和一個姑娘過不去,她也是幫了我們。把他拉起趕快走了!”

“哼!算她好運!”拓跋峰朝前方吐了口唾沫,彎下腰一把將那摔了的人拽到馬上,“狗孃養的,你一會再跌下來,老子不把你踢碎了!我就說別讓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使節和我們來談個什麼判,盡是個拖後腿的!”

罵畢,他一甩繮繩,朝着皇宮的路加快前進。

那被罵的使節有些心驚膽戰的看了看自己摔傷的部位,用未傷的腿輕輕踢了踢馬肚,也跟着向前走了。

花天佑倒是回頭看了一看,剛剛風千雪離開的時候,那背影,不知爲何竟是覺得分外眼熟。還有剛剛她的聲音,聽來更是極爲相似。可是那張臉……

他怎麼也不能將那樣的臉,和那張天姿國色的臉結合起來。

於是也不再多想,他扯着馬繩也往前奔去。

風千雪走到一半,這纔想起那個花天佑她似乎是在哪裡見過!原來,那夜在皓月關外,用劍指着她的脖子,差點將她劃傷的黑衣男人,不就是他嗎?

想到這,她腳步驀地一頓。也不知爲何,心下竟莫名的不安起來。

回到王府的時候,夜洛塵也已經從皇宮上朝回來。而他此時正坐在客廳,細細的品着清茶,像是在接待客人。

許是她易了容,夜洛塵轉頭看到她們的時候,一開始還沒立即認出她來。只是覺得她的面孔有些陌生,然後他看了看小翠,再重新看向她的時候,眸光已是瞭然。

她朝他微微一笑,剛想和他打聲招呼,突聽“噗”的一聲,像是誰喝茶喝到噴出水來,她即刻循聲望去,心臟差點就蹦了出來!

廳堂上,一身雪青的竹葉花紋衫,鬢角垂下的兩條淺紫髮帶還鑲着密密的銀絲滾邊,頭戴着一頂翡紫飄花的玉冠,怎麼看,都是個紈絝的富家公子模樣,可她偏偏就是認識他——南若寒!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了?他的身體,沒大礙了嗎?

她剛要問,卻見他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端茶的手似是有些不穩的晃了一晃,然後他將茶杯放在桌上,再從袖內掏出一塊深紫巾帕,擦了擦剛剛被噴溼的手,可目光還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顯得有些不自然,也拿不準他是否已經認出了她,覺得還是先回房間換回自己的面孔再說,於是拉着小翠趕緊往屋內走。

沒想,一陣朗朗的男聲在堂內響起,是南若寒在開口說話。

“這是七王爺府裡新來的丫鬟嗎?怎麼一點禮貌都不懂,見人就走。”

他分明是衝她說的,風千雪隱忍的咬了咬牙。

“對,說的就是你呢!”南若寒說着還輕輕敲了下茶蓋,“我這茶潑了,麻煩姑娘幫忙再倒一杯。”

這真是令人髮指啊啊啊!風千雪聽聞不得不停下腳步。

“小翠……”似是覺察不對,夜洛塵終於給真正的丫鬟小翠使了個眼色。

小翠自從進來的時候,看到廳堂裡來了這麼個人物,早就已經雙眼泛花。這世上,居然還有比七王爺長得更好看的男人?她今天可真是見着了!

見小翠似乎還在發愣,夜洛塵聲音變硬,又呼了一聲:“小翠!”

小翠這才清醒,會意的點了點頭,剛想將菜籃遞給風千雪,卻聽南若寒又說:“七王爺,你那新來的婢女好生嬌貴,我看呆在這也不太穩妥,哪天再有什麼達官貴人上府作客,可就沒有我這麼好講話了!不如就贈了我,讓我好好調教調教,包她以後辦事一定利索!”

風千雪臉色一黑,本來還想換回裝後出來謝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可如今聽他此番調戲,所有的恩情盡在一刻灰飛煙滅。

想罷,她將菜籃推回給小翠,自己上前給他倒茶。

青蔥的玉指微微提了提細長的壺嘴,暖熱的茶水順流而下,卻在不經意間,從她指縫中偷偷灑入了一小撮細粉。那是她隨身攜帶用以防身的癢粉,不但可以外撒,還可以內服,保他在一個時辰之內享受到全身蟻爬的癢感。

倒滿了茶,她雙手端起茶杯,朝他客氣的笑了一笑,“公子請用茶。”

南若寒俊得勾魂的雙眼微微一眯,伸一隻手接過她遞上的茶,一邊瞧她一邊做狀飲下,卻在脣瓣即將要碰上杯子邊緣的時候,手往下一斜,溫熱的茶水嘩啦啦的就倒了出來,一滴不漏的灑在他整潔乾淨的衣袍之上。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他攸地從位上跳了起來,厭惡的拍了拍被撒潑的地方,“這可是我新買的衣裳,今天第一次穿呢!”

風千雪怎麼都想不到他竟然會故意弄溼自己,而那癢粉遇了水後,只能內服才起作用。

莫非他已經發現了她的小動作不成?

“七王爺,你說怎麼辦?這身衣服髒了,你這丫鬟賠得起嗎?”南若寒雖然嘴上是和夜洛塵在說話,但他的目光還是盯着風千雪那張滿是雀斑的臉。

夜洛塵面色已經開始有些難看,視線在南若寒和風千雪身上一掃,須臾,還是溫而不慍的說了一句:“本王府上還有幾件未穿過的衣裳,你我身形幾乎相差無異,本王倒是能夠送你一件。”話到一半,他拍手找來了另一個隨從,“郭公公,你帶這位公子去換件衣裳吧!”

“是,王爺。公子,隨老奴來吧!”那郭公公盈盈一笑,朝南若寒做了個“請”的姿勢。

南若寒挑了挑眉,倒也不再拒絕,甩了甩袖就往裡屋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在迴廊盡頭消失無蹤,風千雪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這活閻王真是來得不是時候,還挑三揀四的到處刁難她,也不知究竟是他看出了端倪,還是他就愛招惹陌生的姑娘?

“千雪,你從這邊走回去吧。”夜洛塵給她指了另一個方向,自然也是不希望她和那人再碰個正着。

風千雪點了點頭,提着裙子快步往那方向走了過去。

不知南若寒今天怎麼會突然在這王府出現,而且還大貌岸然的成了府裡的客人。如果他的目的是爲了過來看她,那他見了她之後究竟還有什麼打算?

帶她走,繼續去尋找和雪國樹敵的仇人嗎?

她是極想的!

如果可以離開的話……

這麼想着,她的腳步不由加快。然從這個方向回房,不但多繞了兩三個長廊,還差點因此走錯了路。好不容易,風千雪總算看見了自己的房間,大門一推,三步並作兩步的往裡面踏入。剛想轉身將門關上,突然腰間一緊,一股清淡的紫荊氣息隨風飄來。她一個警覺,急忙伸掌推向後方,卻冷不防被一溫暖的大手順勢一抓,翻轉着手臂將她整個人面朝後側,腳步再被人往後一帶,房門便被她的身子撞得關了回去。

她驀然一驚,果然看到南若寒妖孽般的面孔正抵着她的前額,鼻子呼出的熱氣一陣一陣的刮在她的臉上,那感覺幾乎要將她吞沒。

“雪兒,見到你沒事,真心高興……”他頭低低的,鼻尖輕觸着她的面頰,薄脣差點就吻上了她。

她只覺得呼吸一滯,想往後退又無奈碰着門板。

忽的,他襲吻的動作驟然停下,目光仍盯着她,卻擺出一副爲難的神情。

“哎,實在看不慣你這麻子臉!”他嘟嚷了一句,頓時將她的束縛鬆開。

她一得到解放即刻奔到一旁,可想想不舒服又回頭踹了他一腳。

“你早知道是我,所以剛纔你才故意刁難?”

他忍着疼,攤了攤身上的衣服,“你恩將仇報,還往我茶裡下藥,雪兒,你真傷我!不過,下次你要下,可以下另一種藥,我絕對不會把茶倒掉!”

她嗔他一眼,隨口問了句:“什麼藥?”

他邪笑,眨眼之際就閃到她的耳邊:“自然是……助性的藥……”

她臉騰地一紅,剛想轉頭將他擋開,卻措不及防的被他捏住下巴,眼前一黑,脣瓣便被一火熱的口舌包圍住了……

------題外話------

親們今天看得夠嗎?

以後更新的時間不出意外的話,都會在零點之後。也就是說,明天的章節,過了今晚十二點,你們就可以看到了。同樣是萬更,感感大爆發,給你們萬更個十天以上~但是,感感也需要親們的鼓勵喲~

今天訂閱的親們,留言的前20名都會獲得168的520小說幣打賞哦~等於免費看文有木有!這個活動就到24點前截止,親們快來踊躍參與吧~如果錯過了的親們也不要灰心,只要你們堅持訂閱,發表長評,同樣是能得到打賞的!一般長評都是50個字左右,次數不限!

感謝會員flower222、野地百合花、長袖扇舞送的花花~

第180章 今生爲你,甘之如飴第70章 再相見,竟是如此陌生第90章 丟失的記憶第83章 真假皇太子第172章 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第116章 你相信我第60章 他的惶恐第182章 暫別第170章 赤影第46章 換男裝吧第30章 欲擒又止第64章 皇子納妾第175章 有些秘密,想瞞,也瞞不住第56章 迦蘭太子第24章 皇子現身第56章 迦蘭太子第35章 夜間追逐第24章 皇子現身第141章 先皇遺詔第149章 拜師第105章 初嘗情事第83章 真假皇太子第4章 身世第181章 天女死!第29章 暗道迷情第61章 替她解毒第66章 我得不到你,別人也休想第184章 尾聲(一)第163章 又遇故人第128章 出宮第167章 流年不利第40章 浴室春光第146章 在她身上,只有一顆心第109章 溫存第68章 她的離開,他無法挽留第151章 化敵爲友第63章 用情至深第154章 禽獸!放開我師母!第45章 離奇真相第95章 被下藥第116章 你相信我第173章 一語成讖第69章 他的另一個身份第18章 降黑馬車第104章 要了我吧第100章 他醒了第7章 你中毒了第34章 身影相擁第23章 殺身之禍第158章 公主,不是公主第153章 夫人!屬下來接您了!第87章 她不願嫁第85章 他是太子第8章 失而復得第65章 大婚前夜,大凶之兆第96章 發了毒誓第3章 忽然遇險第8章 失而復得第179章 縱情第162章 兄妹相峙第101章 蓄謀第142章 夜會佳人第183章 許我與你同生共死第25章 神秘地宮第115章 他認輸了第164章 孩子第11章 誰的馬車第153章 夫人!屬下來接您了!第4章 夜半來客第34章 身影相擁第4章 夜半來客第139章 令牌和噬情蠱第91章 豁出了命第99章 太子舞弊第18章 降黑馬車第101章 蓄謀第72章 她,不想再回去第42章 他的隱疾第119章 生生世世的愛第142章 夜會佳人第102章 心中的婚嫁第7章 你中毒了第83章 真假皇太子第175章 有些秘密,想瞞,也瞞不住第127章 試探第183章 許我與你同生共死第132章 返回第32章 雪女秀劍第140章 偷天換日第27章 脫衣服啊第185章 尾聲(二)第69章 他的另一個身份第143章 故意拖延第25章 神秘地宮第92章 他,不是他第130章 他們,真是兄妹第4章 夜半來客第123章 情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