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其遠嗆了一下褚愷,又從褚愷手裡奪走保溫壺,才繼續開車。黃槐那麼大一人,就這麼活生生地被他無視了。
剛到營部大樓停下車,褚愷就親自去給孫部長開車門,還笑盈盈的說:“只說有首長光臨,沒有想到是您吶。”
孫部長冷哼:“就我還等了幾個小時,換作我們宣傳處其他人,你們是不是打算連門都不讓人家進啊!”
褚愷只是笑,沒有做任何解釋。
許其遠把車鑰匙塞到褚愷兜裡,望向孫部長敬了個禮說道:“是誰來也不會影響到師偵營的訓練計劃。”然後才轉向聞策:“學員兵?”
聞策上前敬禮:“許老大!”完了伸出手想和許其遠握手。
許其遠看了看卻沒有握手的動作,反而從頭上摘下帽子,吩咐樓下值班的衛兵:“到食堂打三分飯到營長辦公室,另外把一連院子裡傻站着的那位國防生給送到一連禁閉室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先餓着。”
衛兵敬禮:“是!”
許其遠點點頭,徑直往樓裡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叫住衛兵:“通知一連長,下午國防生訓練取消,讓他們都在宿舍呆着。”
褚愷有些訝異,許其遠這是想徹查代知青的事情?
聞策問:“許老大,我能問一下剛纔那位國防生犯了什麼錯嗎?”
許其遠笑笑:“你叫什麼名字?”
聞策可不認爲許其遠這樣代表善意和友好,但是這是首長問話,他得回:“聞策,聞雞起舞的聞,策馬奔騰的策。”
許其遠點頭:“聞雞起舞好。不過聞記者,有一點我要提醒你,你執行你的任務,不要影響到我的任務。一個優秀的新聞記者善於挖掘,而不是善於多問無益的問題。”說完扭頭就走,將一干人晾在身後。
聞策不介意地笑笑,褚愷心裡想,這記者也不知真是心胸寬廣還是沒感受到許其遠的不耐煩,竟然沒有發怒或者翻臉?難道是還沒邁出校門的緣故?
“走吧,咱們到裡邊說去。”褚愷招呼孫部長和黃槐,一邊滿懷深意地望了聞策一眼。
看來這回軍區找來以人才,不過說實話,褚愷並不認爲任重就道遠啊。以前軍區裡邊的幹事,哪個不是興高采烈的來,哭喪着臉走的。
“聞記者,許其遠脾氣不大好,你見諒。”褚愷邊走邊和聞策說話,聞策笑笑:“褚長叫我小聞就好,接下來我們還要一起工作三個月,請多指教。”
褚愷將人領到他的辦公室,卻沒發現有許其遠的蹤影,心下知道他是想把這三個人,倆首長一學員扔給他,許其遠在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褚愷親自泡了茶端給在座的三位,孫部長喝了一口隨口問道:“這茶不是長在平原吧?”褚愷笑笑:“是許其遠從西藏帶回來的。”
“西藏?許副老大去過西藏嗎?”聞策好奇地問。他也在西藏邊防呆過,知道那裡的條件有多惡劣,不過許其遠這樣的軍人世家,也會把許其遠送到那麼偏遠的地區?
“嗯。”褚愷短短的一個鼻音結束了談話,很顯然不想對此說太多。聞策摸摸鼻子說:“我也曾經在西藏邊防連呆過,看來我會和許老大有一些共同話題。”沒辦法,任務在身,關係先套了再說。
褚愷絲毫
不掩飾他的驚訝:“聞記者你在邊防連呆過?”
聞策注意到褚愷對他的稱呼並未改,明白褚愷對他的敵意和排斥雖然表面上沒有許其遠的明顯,但是還是存在的,難怪說這位唱白臉。不過蛛絲馬跡裡邊,還是有痕跡。
“嗯,爲了完成一篇論文。”聞策簡略的回答。
褚愷笑笑:“那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聞策也笑:“褚長說笑了,我是軍人,只要還腳踏國土,每一寸對我來說都是好地方。”
孫部長滿意地笑笑。黃槐也悄悄對聞策豎了大拇指。
褚愷隨意坐下,對孫部長說:“孫部長,本來我和其遠還在想,我們的訓練這麼苦,擔心你派來的人受不了,這下看來是沒問題了。”
孫部長當然受得了奉承,眼睛眯成一條縫,但嘴裡的話還是謙虛道:“千萬別這麼說,我覺得小聞的話是有道理的,你們基層官兵需要他,他就會出現在這裡。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他以後還需要褚長你們多多關照啊。”
褚愷點頭:“只要不影響到我們的訓練,孫部長放心,我一定會爲聞記者創造一切條件,使他更出色地完成任務的。”
孫部長問道:“你這辦公室,怎麼不配一個勤務兵?”
褚愷淡淡地說:“不需要浪費。”
“這怎麼能是浪費呢?”孫部長不解,“你這端茶倒水打飯整文件的雜事,不都得要勤務兵做嗎?”
“哼,這裡不是機關,我們師偵營不養閒人,自己能幹的事兒絕對不麻煩別人。”許其遠黑着臉進來,恰好聽到孫部長和褚愷的對話,登時甩了臉色。
孫部長臉色也不好看了:“許老大這話是在影射我們了?”
“要是首長非要這麼認爲,我也不否認。”許其遠扔給褚愷一個檔案袋,“這是什麼?”
褚愷呵呵笑笑:“調職命令啊。”
“什麼調職。”許其遠看起來很冷靜,可褚愷知道,這是他發脾氣的最高境界。不過褚愷一向自認爲抗壓,於是他再笑:“我的。”
孫部長驚訝地說:“哎呀小褚,你要調職了?”
褚愷還沒回答,就被許其遠打斷:“所以你還是決定到西藏去。”褚愷靜默一下後,點點頭。許其遠有牽掛,他亦有。
許其遠冷着臉:“很好。”說完就摔門離開。
褚愷看起來不甚在意,他笑呵呵地招呼孫部長他們三人說:“天山上的茶,喜冰涼,放久了就不好喝了。”
“小褚,你怎麼會想要調到西藏去呢?”孫部長仍然不依不撓,追問褚愷。黃槐和聞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很顯然他們也對此不解。
褚愷端了茶杯沒有喝,又放下,在茶香繚繞中笑着說:“怎麼都這副表情,剛剛我們不是還談論到軍人保家衛國的職責嘛。”
“可是你應該有更好的前途。”黃槐客觀的說道,褚愷的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前幾年在師偵營教導員和許老大都空缺的艱難時期,褚愷一個人撐起了師偵營的一片天。他拼了命的撐起了整個營。
黃槐看着褚愷溫和的臉,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褚愷因爲超負荷工作至少進了三次醫院。再後來,在所有人視野中消失一年的許其遠到師偵營報道。他是個空降領導,掛着
中尉的軍銜,卻也掛着許老大的職。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因爲不服氣而熱傳許其遠的負面消息,是褚愷力排衆議,幫助許其遠這個僅僅軍校畢業一年的軍官,在人才濟濟的師偵營迅速站穩腳跟、建立威信。
包括下來掛職的趙政委,也借了不少褚愷的威信。而五年前,褚愷不過是和如今的許其遠一般年紀。
辦公室裡靜了靜,然後褚愷笑笑:“我也有私心。”一句話之後,卻不再多說,正好衛兵敲門來送飯。
褚愷給他們三人放好碗筷,微微有些抱歉地說:“除了家屬,我們營幾乎不開小竈,委屈你們了。你們先吃着,我那邊還有些事情。”
褚愷拿了一份盒飯到旁邊的辦公室,門也不敲就進去。氣氛很沉悶,許其遠緊緊盯着未開機的電腦屏幕,繃緊雙脣,一言不發。
褚愷將飯放在桌子上,保溫壺的旁邊。
“生氣啦?”
許其遠冷哼:“我犯不着跟沒心沒肺的人生氣。”
“你這話說的,沒心沒肺那還是人麼。”
許其遠倏地把眼神對準褚愷:“爲什麼走!”
褚愷伸手去抽許其遠的抽屜,許其遠不動,褚愷沒好氣的說:“讓開。”
許其遠撇撇嘴,起身離開椅子。褚愷順利拉開抽屜,拿出那個許其遠再熟悉不過的錢包說:“你還留着。”
許其遠擰眉:“你被拐彎抹角的,有話直說。”
褚愷將錢包放回原地,嘆氣道:“你這怎麼也不拐彎的腦子,幸好這是軍營,不是在外邊的社會上,不然你得罪的人可要多了去了。”
“少教訓我!”許其遠愈發不耐。
褚愷忽然認真的說:“其遠,我知道你明白想念一個人到骨子裡的感覺,我申請調到西藏,是因爲非常想念一個人。”
許其遠微微一愣,他明白,但是他不知道褚愷心裡也有這麼一個人。褚愷這些年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許其遠問起過,褚愷卻只說是因爲工作忙,於是他也沒多想。
“你……”話到嘴邊,許其遠卻不知怎麼開口。
褚愷溫和的笑:“不過不同於你有希望的等待,我的等待沒有任何希望。她已經過世了。”分明是笑着,臉上的悲傷卻怎麼都掩不住。
“什麼時候?”許其遠呆呆地問。
褚愷的眼角似乎都含了笑意:“五年前。”
五年前,是許其遠剛到師偵營報道的時候。那時候的褚愷,在遭遇着常人難以理解的悲痛,卻不得不一個人繼續挑着師偵營的擔子往前走。
“她一直說想去西藏,我很忙,她就一個人去,遇見雪崩沒能回來。”褚愷平靜地講述,英俊的臉龐上卻仍是掛着淡淡的笑意。
“其遠,我得去守着。這是我欠她的。”
許其遠不擅長安慰人,以前在學校,宋嘉寧給他打電話,常常會因爲和同學朋友之間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掉眼淚,許其遠就吼她。然後宋嘉寧就會跟他吵架,忘掉她之前心裡的不愉快。
“偵察營已經步入正軌,我能陪你走的路,也就這五年了。”褚愷瞭解許其遠,甚至比許其遠自己更瞭解,所以他也沒有給許其遠安慰他的機會。
“這次白臉,看來你是唱不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