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曉亮感到時,陶酒酒正靠在一根電線杆上,仰頭望天,任由雨水落在她的臉上,沿着輪廓分明的面頰,混合着她的淚水,緩緩淌下。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陶酒酒如此失意和落寞的樣子。印象中,他每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總是在笑,她笑起來的時候,鼻子會可愛地皺起來,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更是自然而然地彎成月牙。
可今天的她,憔悴得讓人心疼。
“酒酒,你怎麼不打傘?”章曉亮快步趕上去,打開傘,爲她避雨。
“我……我沒有帶傘。”陶酒酒斷斷續續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說道,“曉亮,怎麼辦,這裡,好痛……”
“是他傷了你的心嗎?”章曉亮張開一隻手,緊緊地擁住她。
陶酒酒的身體是那麼冷,雨水和着淚水,讓她身體森冷得像是重新進入了嚴冬,他的一個懷抱之於她,猶如用一縷淡得可以忽略的陽光去溫暖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徒勞而無用。
“完了。”陶酒酒哭泣着說道,“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先回家,我帶你回家,好不好?”章曉亮擁着她,儘自己所能地安慰她,“你淋了這麼久的雨,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好。”陶酒酒低弱地回答。只因,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再掙扎。
她知道章曉亮不會傷害自己,他親切得就像自己的另外一個哥哥。
坐上車後,章曉亮柔聲問道:“酒酒,你想去哪兒,錦城花園嗎?”
“……”陶酒酒抗拒地搖搖頭。這是她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在最難過的時候,別人都渴望回到父母的身邊,而她,卻覺得在事情糟糕得無法收拾之前,不應該讓父母爲自己擔心。
“那先回中山北路那棟別墅吧。”章曉亮體貼地微笑着,並沒有往下追問。
瓢潑大雨的晚上,視野範圍很小,章曉亮把車子開得很慢,用了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纔到了目的地。
“酒酒,到了。”章曉亮開了車門,再細心地接她出來。陶酒酒從包裡找到鑰匙,將門打開。
兩人一起進了門,陶酒酒一走進來,便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昏倒。她這纔想起自己頂着沒有吃晚飯的身體,還在雨裡面淋了那麼久,不弄得虛脫了纔怪。
“怎麼了?”章曉亮關切地問道。
陶酒酒在他的面前鮮少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餓了。”
“你去吹乾頭髮,重新換一身衣服,我弄點吃的給你。”章曉亮體貼地一笑。
“你會做吃的?”陶酒酒目光掩不住好奇。她一個女孩子家,對於廚藝尚算生疏,而章曉亮這個看上去有一股書生般的氣質的男人,他居然會做飯?
章曉亮神氣地揚了揚眉毛:“我當然會!”
“好。”陶酒酒上了樓,直奔房間。
陶酒酒打開衣櫃,看到一條淡紫色的連衣裙,又想起了葉洪濤。這條裙子,是他們一起逛商場的時候,他買給她的,他說,她的皮膚白,什麼樣的顏色都能很好地駕馭,而淡紫色有一種薰衣草般乾淨的感覺,穿在她的身上似是能聞得到花香。
都這個時候了,爲什麼還要想他?
葉洪濤的背叛讓她覺得可恥。她想象着葉洪濤和慕婍婍在牀塌上翻滾呻吟的樣子,她噁心得要吐了。再想象這樣一個曾與別的女人翻雲覆雨的男人,又讓她從女孩蛻變成了女人,使她覺得更加噁心。
想到這些,她隨手拿了一條淡綠色的連衣裙換上,便去洗手間吹頭髮,也告訴自己要將這些不堪的事實從腦子裡面吹走。可腦子裡,卻沒有停止地在分析這一陣子的各種事端。
她想起葉洪濤曾給她說過的假設,說一個男人揹着妻子有了外遇,而且是純屬無心的一夜情,那個時候他試探過她的想法,她還笑着說不要替別人瞎操心。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她該是多麼可笑天真,竟聽不出來葉洪濤的一番話完全是指着他自己。也難怪,他們訂婚那麼重要的日子,他會爲了慕婍婍而遲到。原來他們之間,遠不是普通朋友或老同學那麼簡單。
她要怎麼辦?
隨着吹風機的噪音消失在空曠的屋子裡,陶酒酒隱約聞到從樓下傳來的一陣香味。
走到餐廳時,一眼就看見桌子上放着一盤熱氣騰騰的炒年糕。雪白的年糕,映着青翠的小白菜,還有嫩黃色的雞蛋,是非常讓人賞心悅目的顏色。
除此之外,章曉亮還細心地給她準備了一杯牛奶,同樣熱氣騰騰。
“我在你的冰箱裡面找了一下,只看到這幾樣東西。”章曉亮的笑容暖得像一縷雨天裡撞見的陽光。“所以,我把它們組合起來,先讓你飽餐一頓。”
“謝謝。”陶酒酒很感動,忍着眼眶中的淚水,強顏問道,“那你呢?不吃嗎?”
“我不餓。”章曉亮說着,攤開手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陶小姐,請入座。”
陶酒酒被他誇張的動作逗得“撲哧”一笑,沉甸甸的心情亦輕鬆了許多,她夾起一片年糕,送入口中,只覺得滋味鹹淡得宜,又夾着小白菜的香味,極是好吃。許是太餓了,她覺得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年糕。
“慢慢吃,喝口牛奶,當心噎着……”
他的關心和體貼讓陶酒酒心中一暖,眼淚險些滑落眼眶。
如果葉洪濤有他這麼貼心就好了,他們之間又何至於弄成這樣?
陶酒酒揮了揮手,就像是驅趕開葉洪濤的身影似的。隨即,她低下頭來,認真地吃年糕,心中反反覆覆地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事已至此,葉洪濤既然不相信自己的解釋,而寧願相信慕婍婍的一面之詞,那就足以說明她做再多也都是枉然。
隨着最後一點牛奶被陶酒酒消滅,她的這頓晚餐算是吃好了。
章曉亮主動承擔起了洗碗的任務。
“還是我來吧。”陶酒酒很過意不去地去搶他手上的活。人家主動幫她做了吃的,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讓人家幫忙洗碗。
“你坐着休息。”章曉亮堅持自己的意見,“然後,你還要負責把今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我,這就夠了。”
“曉亮,謝謝你。”陶酒酒從臉上擠出一個微笑來。可當她開始說着事情的經過時,她卻不由得流出了眼淚。
從慕婍婍最先故意設局化名接近自己,再到慕婍婍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和葉洪濤之間製造誤會,讓他們險些分手,直到今天晚上,她得知慕婍婍懷了葉洪濤的孩子這個不啻于晴天霹靂的消息和慕婍婍一手導演的這場流產戲……
該說的,不該說的,屈辱的,難堪的……毫無掩飾地告訴了章曉亮。
“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向洪濤解釋過嗎?”章曉亮疼惜地看着陶酒酒,“屬於你的幸福,旁人無論如何也搶不走。”
幸福,爲什麼會如此容易地消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