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布置在怡和殿,是坐落在宮城西北角的晉仁宮裡最偏僻的一處寢殿。生了鬱鬱蔥蔥的野草,盡是在盛夏的青天白日裡,入目的荒涼,仍是讓人心頭一顫。孤零零的立在院子裡的幾棵槐樹,零零落落的散着幾根高枝。
顧念白跟着陸傳的鑾駕進來,人氣帶來的侵蝕,驚起歇息在樹枝上的寒鴉。猛然的從樹上飛起,翅膀抖動出來的餘音扯在一聲聲悽然長叫裡頭,像是叫到人的心底裡去。
安安靜靜的正殿門口,就在怡和殿三個大字牌匾周圍,裹着素白的幡。
兩個一身素白宮裝的宮女站在門口,見到陸傳跟顧念白走來,率先跪下相迎。
隨着陸傳的腳步入了殿,顧念白注目看了看四周。堂前點了長燭,明明晃晃的燭火中,停放在大殿正中的紫檀色棺木讓人看得寒意陡升。
顧念白無所恐懼的邁步過去,趴在棺木邊上,看着長眠在裡頭的雲諾,淚水不經意的蓄滿眼眸。
她本該是花樣年華,來不及蹉跎在深宮的歲月裡,就已死在陰謀中。倒也不知道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不幸。不管是她愛過的人,還是愛她的人,都只能抱着她的死,沉寂在年輪歲月裡。
甚至連來看她一眼,都不能。
而今,只餘下兩個素昧平生的僧人在一旁爲她念經超度。
“顧念白。”清清楚楚的瞧着顧念白臉上的神色,陸傳走近過來,靠在顧念白身側,
“你似乎跟雲昭儀,情誼很是深厚?”
陸傳生性多疑,顧念白不是不知。自知自己的失控落到他的眼裡,少不得惹來一番懷疑。
索性,顧念白揚袖抹去流淌在雙頰上的清淚,退開一步,走到陸傳跟前,將自己所知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說出,
“在給陛下治傷的那段日子裡,雲昭儀曾跟民婦惺惺相惜。人生最過無奈的事情,莫過於身不由已。昭儀傷了陛下,實屬逼不得已。但她到底是傷了陛下,也許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方是最好的。”
“何出此言。”聽出顧念白的欲言又止,陸傳多加追問。
“呵呵呵,原來陛
下你不知道,也是,這樣的事情她怎麼能讓陛下你知道呢。”做出驚訝的模樣,顧念白擰眸看着陸傳,苦澀一笑,
“陛下不是說了麼,昭儀心中有別人。確實,她心裡確實有別人。民婦初次見到昭儀的時候,她正想私逃出宮,後來被韻貴妃所救。她想在宮中熬過五年,而後出宮去,與她的良人共度餘生。”
儘管早就猜到雲諾的心思,此時由顧念白口中說出來,陸傳彷彿被人打了臉一樣,火辣辣的,燒的慌,
“沒想到,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嗯。”不以爲然,顧念白點了點頭,
“說了,都說了。在她傷了你的那晚,她就將一切都告訴了我。也許我是她的救命恩人,讓她覺得我是她唯一的傾聽者。她自己心裡也清楚,她的日子不多了。她只是想在死前,活的不那麼壓抑。但這宮裡,能知道她秘密的人,根本沒有,根本沒有。所以,她只能選擇我這個宮外的人。”
顧念白的話,不得不說讓陸傳非常的震撼,愣了很久,都沒有回過一句話來。
也不等陸傳回話,顧念白繼續出聲,
“陛下,你就放過她吧。”“噗通”一聲,顧念白在陸傳跟前跪了下來,將雲諾生前的願望,在她死後替她提出口,
“她今生便是在五年後,她能安然身退,出宮去。既然她已經死了,陛下你何不成全她。”
“你的意思是?”不是聽不懂顧念白的話,陸傳只覺得喉嚨裡乾澀的難受,啞啞的吟一句,
“讓朕將雲諾的屍體送出宮去安葬,而不是安葬在皇陵?”
“還望陛下能夠成全。”再哀求一句,顧念白重重的磕下頭。
“罷了。”言語裡的澀意不曾散去,陸傳的臉上鬆懈下來,只剩下滿臉的倦意。單手撐在棺木邊緣,一隻微微甩了甩,
“罷了,就葬在永寧寺吧。她孃家不是濟州的麼,永寧寺處在北方,正好對着濟州的方向。這樣,她也可以看着她心裡的那個人。”
“多謝陛下!”知陸傳做出這樣的退步已屬不易,顧念白不再緊逼,再次磕頭答謝。
“行了,你也累,回去歇着吧。”不再看顧念白,陸傳邁開腳步,緩緩移出顧念白的眼眸。
目送着陸傳逐漸走遠的身影,心裡頭晃似有什麼,在一點一滴的散開。悶悶的感覺,堵的顧念白有些難受。
也許陸傳的心裡,並不是沒有云諾的。但是,那種感覺一定不是深愛。
搖了搖頭,顧念白不再多想,在內侍的引領下,出了宮。
回到晉宣王府的時候,陸離跟即墨已經等在王府的門口。
華燈已經初上,掌在門口兩側的風燈,娉婷嫋嫋的灑落下薄光。暈染開的淺黃,照落到陸離的身上,別有一番風流流淌。顧即墨站在他的身邊,夜幕下的兩人,連側影都是相似的。
見着顧念白走來,顧即墨先是忍不住,掙脫開陸離的手,往顧念白懷裡奔去,
“孃親,孃親,你總算回來了。即墨想死了。”
“即墨,即墨。”低低的吟出顧即墨的名字,顧念白伸手抱住顧即墨跑過來的身子,兩行清淚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聲音染着淚意,鋪開淳淳的沙啞。摟住顧即墨的手,不由的緊了緊。隔着這些天不見,顧念白心底對顧即墨的思念,已然氾濫成災,
“即墨,我的即墨。”
不懂顧念白的悲傷,因靜太妃等人不敢告訴顧即墨真相。一來是不知道後事會如何,也不敢肯定事態會如何的發展,所以陸離等人不願意讓顧即墨一同擔驚受怕;二來,是擔心顧念白回來了,讓顧即墨白跟着傷心。因而,靜太妃只是告訴顧即墨,顧念白有事兒,出了一趟遠門。
此時此刻的顧即墨,也自以爲顧念白是出了一趟遠門,絲毫沒有想到,顧念白是經歷一場生死攸關。
抱住顧念白,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來的思念,顧即墨不禁埋怨起顧念白來,
“孃親,你出遠門不帶上即墨,即墨還以爲你不要即墨了。”
“傻孩子,孃親怎麼可能不要你呢。是事情太急了,所以孃親纔沒有告訴你。”見的顧即墨不知道自己被擒入獄的事情,顧念白也不想告訴他太多,順着他往下接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