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望眼欲穿的目光下,那扇緊閉的紅漆纂百獸圖紋的大門,吱嘎一聲,緩緩開啓。
墨色的錦緞,利落凜冽,三千青絲如瀑般,直順的堆積在肩頭,偶有幾縷,滑落到她的胸口,眉若遠山,眼若秋水,腰間束着一條銀白色的緞帶,腳下踏着一雙鹿皮靴子。
這,這怎麼可能?
衆人頓時驚了,他們紛紛加大了玄力的釋放,卻仍是如同石沉大海般,難以從她的身上,查探到任何一絲的玄力波動,就好似,站在他們面前的,僅僅是一個毫無修爲的普通人。
“你們怎麼都來了?”凌若夕啞聲問道,光潔的額頭,有一層晶瑩的汗珠,在這明媚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讓她那張小臉看上去好似發着光一般,格外生動。
“擦擦汗。”雲井辰一臉寵溺的走到她身前,從袖中掏出一方絹帕,溫柔的爲她擦拭掉臉上的薄汗。
凌若夕沒有阻止,只是用一雙純粹的黑眸,靜靜的注視着他,那神色既淡漠,卻又好似還有些別的什麼。
“終於發現本尊的好了?”雲井辰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將沾染了她汗珠的絹帕咻地一下收入袖中,似笑非笑的調侃道。
“這樣纔算正常。”凌若夕一邊說着,一邊點頭,他方纔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幾乎以爲,自己穿越了,習慣了他的調戲,他啥時候正經起來,反倒讓她不太習慣。
“……”雲井辰突然有種好想咬死她的衝動。
“咳,”暗水一臉忍俊不禁,每次見到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他總有種想笑的衝動,這男人分明是赫赫有名的前第一世家少主,要樣貌有樣貌,要實力有實力,卻偏偏在凌姑娘面前,各種自甘委屈。
似是看出他的戲謔,雲井辰冰冷的眼刀,刷地的刺在了暗水的身上,警告他別太過分,他不捨得拿自己的女人怎麼樣,不代表,連一個手下,也治不了了。
暗水頭一次這麼機靈,看明白了他那眼神裡蘊藏着的警告,身體頓時一抖,嘿嘿的笑笑,笑得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要多討好有多討好。
“暗水,你來解釋。”凌若夕眸光一轉,落在了神色古怪的暗水身上,“你的臉是抽筋了嗎?”
當着她的面,同雲井辰這可惡的混蛋眉目傳情,他還有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這絕對是赤裸裸的遷怒!若是暗水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的話,定會委屈的眼淚長流。
“凌姑娘,你別怪他們,是我非要出谷,他們只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回來,所以纔會一路尾隨。”暗水言簡意賅的解釋道,將所有的責任,通通攬到自己的身上。
他的好意,這幫男人心領了,但他們卻不認爲,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僅僅是爲了送人,腳下一個跨步,走到凌若夕跟前,抱拳道:“凌姑娘,山寨裡的事二哥都給咱們說了,咱們合計了一番,老大他們的仇,不僅僅是姑娘一個人的事,咱們雖然實力不強,但多一個人總歸是多一份力量,姑娘若是有什麼跑腿的事要辦,可以交給咱們,咱們只想爲枉死的兄弟們,盡一份綿力。”
他的話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擺明了是要跟着凌若夕組隊殺上神殿。
“你們這份心意,我能理解,不過。”她語調故意拖長,銳利的眸子緊緊的盯着眼前的衆人,不放過他們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你們認爲,連絕殺、木堯梓他們都會慘死,就憑你們,能同那麼強大的敵人做對嗎?”
她不是看不起他們,而是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必要的傷亡出現。
他們是深淵地獄中最後的一批人,若連他們也死了,他日,她拿什麼臉到九泉之下,去見絕殺?
“我在出來時,向你們保證過,只要有我凌若夕一口氣在,我便許你們一方安寧天地,可我沒有做到。”她苦澀一笑,從未彎曲過的背脊,此刻竟緩慢的垂了下去,她朝着衆人深深的鞠躬,所有沒有說出口的抱歉與愧疚,都蘊藏在了這一躬裡。
暗水眼眶一紅,只覺得一股酸氣,從心尖咻地涌上雙眼,“凌姑娘……”
這件事不是她的錯,是誰也沒有料想到的意外。
他們從來沒有怪過她,甚至在最後關頭,想的唸的,仍舊是她的平安。
“抱歉,沒有將他們活着帶回去。”凌若夕緊咬着脣瓣,雙眼已然閉上,帶着些許沉痛,些許悲切的話語,緩緩從換入衆人的耳膜。
他們先是一怔,然後立即側過身體,不願接受。
“凌姑娘,你這不是折我們的壽嗎?你先起來!”有男人想要上前將她扶起,卻被雲井辰阻攔下來。
“這是她的心意。”他明瞭她這個舉動背後的意義,也知道,若不讓她說完,這一關,只怕她永難踏過。
男人們無奈的選擇了妥協,心裡頭沉甸甸的,又酸又澀。
說實話,在得知了這件事時,他們心裡說一點也不埋怨凌若夕那是假的,但他們終究還是記得,她對深淵地獄的恩情,不願怪罪到她的身上,只是有那麼一個小小的疙瘩,但現在,就連那小疙瘩,小芥蒂,也在她這一鞠躬中,煙消雲散了。
他們不忍的撇開頭,不願讓眼眶裡的眼淚掉落出來。
“抱歉。”凌若夕再度開口,真摯的歉意,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的擊打在衆人的心窩上。
“凌姑娘,我們沒有怪你,真的!”
“是啊,姑娘,你快別自責了,這是老大他們的選擇,同你有什麼關係?”
到最後,反倒是變成了他們七言八語的安慰着她。
看着眼前這一張張真摯、感動的面容,凌若夕眸光微顫,眼底隱有一絲水光滑過。
她直起身軀,手臂輕輕擡起,剎那間,嘈雜的院子立即安靜下來。
“各位,兄弟們的仇,我會親手去報!但敵人的實力太過強大,我不希望再有無辜的傷亡出現,所以,請你們回去吧。”她沒有用強硬的命令,而是用着一種近乎請求的語氣,說着這番話。
“凌姑娘,你是不是嫌棄咱們實力太弱,沒辦法給你幫忙?”男人們也不是笨蛋,自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裡有些氣惱,但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的嘲笑。
“好了!都別說了!”暗水聽着這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再看看一臉爲難的凌若夕,終是忍不住,大聲呵斥道。
如今,他在這幫人心目中的威望,只高不低,他一開口,衆人自然乖乖的閉了嘴。
“凌姑娘是爲了你們着想,我們的故鄉需要人守護,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你們回去吧,老大的仇,我和凌姑娘會親手報的。”暗水拍着胸口許下了承諾。
一如凌若夕所說,神殿那幫人的實力太過強悍,而這些人,即使跟着一起去,也只會淪爲人肉沙包,徒增傷亡。
“二哥,連你也這麼說!”他們來這裡的目的,難道不是爲了給老大報仇嗎?
暗水面色微暗,朝他們搖搖頭:“你們難道想讓老大在九泉之下,還要替你們擔心嗎?回去,通通回去!”
他堅定、固執的態度,讓男人們一時間猶豫了。
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他們二人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若是連他們自己也送掉了性命,深淵地獄中,就真的沒人了,只剩下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
“那二哥,凌姑娘,如果你們報了仇,一定要告訴我們一聲。”臨走前,他們不放心的囑咐道。
凌若夕微微頷首:“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到時,我定親自前去告訴你們。”
“我想去拜祭老大他們。”有一個少年,吶吶的說道。
他的話,立即引來了衆人的共鳴。
“他們在那兒。”凌若夕指了指山寨外的方向,“你們若是回去,把他們一併帶走吧,那裡是他們的故鄉,落葉總要歸根的。”
雖然他們是跟着她出來的,但對深淵地獄的感情,凌若夕毫不懷疑。
他們心裡定是希望,若有朝一日,慘死在外,能夠被人送回故鄉進行安葬。
“好,走啊兄弟們,咱們帶老大回家。”居住在一號山谷的男人,哽咽着振臂高呼,衆人飛身躍起,朝空地的方向揚長而去。
眼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空中,凌若夕心裡的沉痛,卻未曾消失半分,就連突破的喜悅,也難以讓她的心情回升多少。
她眸光微微一轉,掃過正在愣神的暗水,蹙眉道:“你不一起去嗎?”
“不了,”他斂去面上的黯然,故意裝出一副與往常相差無幾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放浪形骸的笑,“我現在沒臉去見他們,還是等報了仇,親手取了仇人的首級,再去拜祭吧。”
他是一個逃兵,就算當時他身負重任,但他仍舊是沒能和同伴並肩作戰直到最後的逃兵。
除非摘下敵人的首級,親手替他們報了仇,否則,他沒臉面對這幫昔日的兄弟。
凌若夕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的心情很是理解,“會有這麼一天的。”
會的!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這筆血海深仇,她也非報不可!
單薄的身軀,突然迸射出一道陰鷙、冷冽的氣勢。
暗水不願氣氛就此沉重下去,故作輕鬆的彎起嘴角:“話說回來,凌姑娘,你的修爲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了?”
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凌若夕自然也不可能再放任悲傷蔓延,她卸掉一身的氣勢,笑道:“你猜猜看。”
“你原本是紫階巔峰,如今這一突破,只怕是步入地玄了!是初期還是中期?”暗水一副你快說啊快說啊的表情,等待着她爲自己揭開答案。
凌若夕眸光一閃,笑得有些風騷:“都不是,是地玄巔峰。”
“……”哈?暗水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目光驚滯,像是青天白日裡見到了鬼似的,“地,地,地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