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殿的房門禁閉。
“主子,今日早晨陛下去看了那容國使者……”晴媛低着聲音,站在慕容世的側後方,絮叨的說着今早發生的事。
慕容世則垂着雙眸,狀似無意的把玩着手上的杯子,在聽到父皇去看了容淮後,他勾了勾脣,本想一笑,卻奈何牽扯到了嘴邊的傷口。
他倒吸了口冷氣,咬着牙問道,“父皇從他宮中出來後,可有說什麼?”
“皇上從容使者宮中出來後便撤下了搜查的指令。”晴媛依舊是低着眼開口,似乎全然沒有聽到慕容世倒吸的那口冷氣。
慕容世點了點頭,想來那容淮也是知曉分寸的,否則這事他處理起來,還真有幾分棘手,畢竟襲擊友國使者也是個不小的罪名。
沒錯,昨夜去找了容淮的人的確就是他。
昨夜,他知曉傾云爲何會與容淮在外呆一夜的原因後,心中倒也沒對容淮有什麼意見,真正催發他沒了理智,跑去找容淮的是送傾雲回寢宮時發生的事。
傾雲在他送她回寢宮的路上醒來過一回,那時,她雙眼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他以爲她清醒了,頓時就冷了臉,正想問問她下次還敢不敢喝那麼多酒時,她卻忽然垂下了頭。
她細長的手似有似無的把着他的衣角,聲音低低的,細細的,她說,“你別走,好不好?”
一句話,短短几個字,卻帶着委屈,帶着懇求,帶着小心翼翼,帶着許多他之前從未在傾雲身上看到過的情緒。
那刻,他知曉,她是將他當做別人了。
他微嘆了口氣,緩和了臉色,伸出一隻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可當手放上她後背時,他才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她的背部一下一下的傳來抖動,之前他沒有感覺到,可當手放上去後,卻明顯的感覺到了她的異樣。
那感覺……她似是在啜泣?
意識到這點後,他立刻就半哄半強迫的讓慕容傾雲擡起了頭,待到慕容傾雲擡起頭,他才發現,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你別走。”慕容傾雲看着他,眼中含淚,聲音略有些啞。
慕容傾雲嬌氣,可從小到大慕容世都極少見到她的淚水,更何況是這種壓抑着,不敢,沒錯,是不敢哭出聲的淚水。
這般姿態低到塵埃裡的慕容傾雲一點也不像慕容傾雲。
他感到酸澀,心頭疼惜又火大,那刻,他極想知道,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可以讓一個鐘意他的女子出來揹負一切,自己卻沒有絲毫的表示。
他想,他就算沒有一點心悅傾雲,可那夜與傾雲一同在外的人不是他嗎?若是他,他是否也是有責任,有義務出來與傾雲,與他說清楚。
至少……讓這個初動了心的小姑娘不至於如此傷心。
這兩年,他成熟內斂了不少,可唯獨這件事,他不想多思量什麼。於是,在昨夜,他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去找了他。
所幸這樣的衝動卻歪打正着,他意外的得知了一些事……
“啪啪……”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慕容世堪堪回神,瞥了眼晴媛後,看向了門口。
晴媛會意的行了一禮,而後快步的走向了門口,打開門後,她看了眼那敲門侍女,問道,“有何事?”
“許家小姐在殿外候着,說是有急事要見殿下。”那侍女答道。
許家小姐?晴媛面帶疑惑,正想轉身去詢問殿下他是見還是不見,便聽他在裡面開口道,“帶她進來吧。”
那侍女聽了慕容世的話後,對着他行了一禮,而後便快步往回走了去。
晴媛站在那處,面色有些躊躇,提到許家小姐,她忽然想起了一事。
她微皺了皺眉,眼見着許顏就要走來,她只能走回殿中,站在了慕容世身後,她深低着頭,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許顏跟着侍女,走到了東宮內。
慕容世正揹着她,半倚在榻上,手上把玩着一個杯子,光從背影上看,他身姿卓越,一點也沒有受傷或是生病的模樣。
那侍女送她進入屋內後,便明智的退了出去,晴媛見此,也微低着頭,快步走了出去。
許顏這會兒滿心都是昨晚的事,倒是沒有注意到晴媛。
爲避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所以外殿的門倒是沒有關上,但是侍女都在晴媛的示意下,遠離了大殿。
待附近只有他們後,許顏便開口,便走向了他,“我聽到一消息,說是容國使者遭了襲,昨晚是不是你……噗……”
許顏說到一半,忽然看見了慕容世青紫的嘴角,一句話沒說完就噗嗤的笑了出來。
許顏這沒有掩飾的嘲笑讓轉過身來的慕容世黑了臉,昨夜他匆忙之下去找了容淮,一見他便直接出了手,容淮也不是好欺侮的,自是與他對打了一番。
容淮作爲容國的將軍,武藝自是不錯,慕容世也有本領,兩人一番對戰後,誰都沒討到好處。
容淮受的傷稍多些,慕容世也不少,其中以嘴角的青紫最爲明顯。
慕國的人,因爲氣候的原因,所以普遍都長得較爲白皙,慕容世如是,所以……他此番嘴角的青紫,尤爲明顯。
其實,真正讓她彎了嘴角的倒也不是這個。
慕容世的武功到底是怎樣的,她從三年前開始就不知曉了,也從三年前開始,她就鮮少再見到慕容世吃虧,甚至再也沒有見到他狼狽的模樣。
他就好像忽然之前成爲了大人,看着她們笑鬧,自己卻超脫了她們之外,就算偶爾與她作對,卻也會露出她所不能理解的表情,許顏其實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而他現在這樣,像極了之前還會與她們玩在一團的慕容世……雖然有些不厚道,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揚起嘴角。
“有那麼好笑嗎?”慕容世幽幽然的看着許顏,開口問道。
“有……”許顏有些實誠,下意識的就回應道,眼見着慕容世的臉色越來越黑,她又是一笑,“我開玩笑的,沒有啦。”
慕容世略挑眉,看着她滿臉笑意的模樣,顯然是不相信的,可奇怪的是,就算知道許顏是在笑他,可他心頭卻也沒有真的感到生氣,反而有點奇怪的感覺……
“好了,不鬧了,我今日來是想問你昨夜的事。”許顏咳嗽了兩聲,端正了模樣,只是脣邊的笑意卻是如何也收斂不了。
慕容世移開了目光,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他不在意道,“昨夜的事宮中都傳遍了吧?你想問什麼?”
被慕容世這麼一問,許顏倒是真的愣住了,她聽到這個消息後便滿門心思想要來找慕容世,可她到底是想要來找他問什麼呢?
她微抿了抿脣,想了許久後纔有些乾澀的問道,“我聽說太醫院的太醫都去瞧了他,他傷的很重嗎?”
“不過是看着嚴重罷了,我下手自有分寸。”慕容世毫不在意的開口。
許顏噢了一聲,而後,她眨了眨雙眼,下意識的問道,“那你呢?”
慕容世微皺了皺眉,他沒想到許顏會問這個,他偏頭看向許顏,許顏也正好看着他,兩人視線一對,皆是一愣,而後又默契的迅速分了開。
“我能有什麼事?”慕容世低吟道。
許顏吸了口氣,點了點頭,面對忽然有些不一樣的氣氛,她有些懊悔自己剛纔那句脫口而出的話。
“容淮的事,我覺得還是讓傾雲醒來以後自己解決吧,我們終歸不是她的。”許顏咳嗽了兩聲,有些不自然的換了個話題。
慕容世也察覺到了許顏的不自在,所以便順着許顏的話講了下去,“我曉得的,不過昨日一行,倒也不是全無收穫……”
許顏眯了眯眼,擡眸看向慕容世,“不是全無收穫?”
“我此番還不能以你細說,你到時自會明白的。”慕容世也不想不道德的說話留一半,他只是還沒有確定容淮到底會如何做。
許顏卻全然不知曉,她只以爲慕容世是在吊她的胃口,她咬了咬牙,對着慕容世道,“那好吧,那我就先出宮了,我要呆在宮中兩日,總歸是要與我爹爹孃親說一聲的,傾雲宮中我已安排好,你放心……”
許顏前頭說的倒也正經,可說到最後一句,卻忽然轉了畫風,她挑着眉,看着慕容世的嘴角的青紫處,意有所指道,“你便放心好好養傷吧。”說完,便乾淨利落的轉身走了出去。
她腳步歡快,面帶笑意,她想,她和慕容世果然還是適合用這種方式來交流啊。
而慕容世,初時還愣着沒有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時,慕容傾雲已然走遠了。他略有些惱,可惱着惱着卻又忽然勾起了脣角。
晴媛從殿外走進來,看到自家主子這副甚至帶着傻氣的笑後,咳嗽了兩聲,明智的低着頭走了進去。
被晴媛咳嗽聲驚醒的慕容世有些不自在的挑了挑眉,但總歸變回了正常模樣。
晴媛走上前,給慕容世倒了一杯茶,而後退到了他的身側。
慕容世拿起茶杯,微晃了晃,正想喝時卻聽晴媛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主子,奴婢有一事不知該講不該講。”
聞言,慕容世繼續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後,這才淡淡的開口,“你覺得重要的那便講,若是不重要的不講也罷。”
晴媛面露遲疑,躊躇一會後,她直直的跪在了慕容世面前,開口道,“奴婢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