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擅藏心計,小小年紀,做事行風就太過狠辣,他身爲夫子,有些事其實都看在眼裡,近兩年她倒是學會了隱藏,似乎一副溫婉的大家模樣,可前幾年,她……
“夫子?”見到夫子許久沒有反應,許顏擡眸看了他一眼,奇怪的開口。
正在出神的夫子聽到許顏的聲音,一愣,很快回神,他瞧了瞧許顏,略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他身爲夫子,就算心中對沈飛燕自有思量,可面上的功夫卻還是要做全的,畢竟不管如何言語,沈飛燕也還是個半大的姑娘家。
夫子帶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兩人有不同的願望乃是常事,守小家得二人之樂,顧大家享富貴之福,老朽願你們早日達成心願。”
說完,夫子背過手,走至了許顏身側,思索了一番,又道,“老朽也送你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無害人之心,也千萬要存防人之心。”
許顏眯了眯眼,雖不甚理解,但也乖巧的點了點頭。
夫子笑了一笑,轉身看向沈飛燕,略帶遲疑道,“老朽也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聞言,沈飛燕姿態高雅的行一禮,道,“承夫子吉言。”
“好,你們兩個都坐下吧。”夫子對着他們點點頭,一邊說一邊又走回了最前沿。
沈飛燕動作自然的又行一禮,率先坐下,許顏仍在想夫子送給自己的話,略懵了下,纔跟着坐了下去。
夫子又是掃了一圈,最後點了慕容錦的名字。
若說慕容世是他的得意門生,那慕容錦也是不可小看,這個孩子從小就對書畫展現出驚人的天賦,越長大,他在這方面的能力就越讓他驚歎。
只可惜這孩子生在了帝王家,若非如此,他倒想帶他去遊歷一番,或許還有大成。
不過,他最珍貴的地方也是在此,他生於帝王之家,從小便是金堆銀堆里長大,卻出淤泥而不染,重情義多於那充滿誘惑的高位。
他與慕容世一般,雖知世故,可心中自有一處聖潔之地。
“夫子,學生也和許姑娘一般,並無大志。”慕容錦溫潤如玉,微勾着脣角,輕揚的笑容莫名的讓人感覺親近。
聽到慕容錦和自己一樣,許顏雙眼一亮,帶着甜甜的笑看了過去,而慕容錦本就注意這邊,感受到許顏的目光後,也立馬回望,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柔和的對接。
少年少女,如畫般美好,可卻讓本來坐如鐘的慕容世微不可查的皺起了眉……
“那你就無願望嗎?”夫子轉了一圈,再次提起了話鋒。
“願望是有的。”慕容錦緩緩回眸,他抿了抿脣,道,“借五柳先生的詩來說,那便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慕容錦略一頓,又道,“若是可以,學生還希望能帶心意相投之人,去周遊列國。”
“好,願你勿忘初心,早日悠然於南山。”夫子面帶笑意,話中帶着不少的讚賞。
歸根究底,夫子是個大儒,慕容錦的話最是讓他滿意。
“學生會的。”慕容錦回之一笑,行禮坐下。
“夫子。”見到自己的哥哥和許顏皆回答了,慕容傾雲立馬出了聲,目光有些期待的看着夫子。
得到夫子首肯後,慕容傾雲立馬站了起來,“夫子,傾雲也沒有什麼大願望,只希望傾雲現在所珍視的感情都能夠長長久久下去。”
慕容傾雲的聲音略帶些嬌憨,有些小嬌氣,但是並不令人討厭。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沒想到這輩的皇家子弟倒都是重情之人,夫子正要感嘆,餘光卻忽然瞥見了角落裡一個冷若冰霜的少年,心又是一頓……
“公主定能實現心中之願。”夫子回眸,對着慕容傾雲笑顏。
慕容傾雲很是高興,對着夫子揚了揚脣,也有樣學樣的行了一禮才坐下。
夫子低吟了許久,最後喊了這輩皇家子弟中最後一個皇子——慕容凌。
若說這幾年下來,改變最大的莫過去慕容凌了,他初來這個國子寺時,慕容凌只能說是不太愛說話而已,可近兩年,他的目光越來越冷,冷的開始不帶感情。
夫子有時候看去,都覺得他的目光就像是……就像是在角落裡觀察着別人的毒蛇,冷冽的觀察着周圍的情況,發現有下手的時機了,就猛然衝上來咬你一口,打的你猝不及防。
“學生無願。”慕容凌站起,面色不改,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
“你也爲何無願?”他也會這樣的回答倒是出乎夫子的意料。
慕容凌掃了夫子一眼,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話。
夫子看着他,見他是不想說了便也沒有強逼他,只讓他坐下了。
坐下後的慕容凌瞥了前面的慕容世一眼,嘴角微微動了動,帶着些冰冷的弧度。
他爲何無願,因爲他不信願望。
他和慕容世不一樣,慕容世一出生就冠上了太子的名號,從此之後,事事都高人一等。
可他不一樣,他小時候孃親就跟他講,那位子能坐上去的只有一個,不管付出什麼,他只有一個選擇,坐上它。
他從來不服氣,他慕容世不過會投胎些,憑什麼好事都給了他。
就像他小時候嫉妒的那樣,憑什麼皇后娘娘疼惜的照顧慕容世,而她的孃親卻對他處處冰冷,棄之如糟糠。
他無願,並不是如慕容世那樣,覺得自己想得到的都可以得到,他是覺得,哪有什麼願望不願望,只有真正拿到手了纔是真的。
他只信自己。
慕容凌的周身的氣氛略低,可學堂上的氣氛卻是水漲船高。
他們一行人回答後,學堂裡的氣氛就已經緩和了許多,之前那些嚴肅感慢慢驅散後,堂下的學子們就好似活過來般,紛紛爭先恐後的發表了自己心中的願望。
這最後一次授課過的很快,衆人回神之際就差不多已經臨近散學。
夫子走回最前沿,看着堂下的學子,思緒有些複雜,他頗有感慨道,“開堂之際,老朽就已經言明,這是最後一堂課,沒想到,這轉眼就真的到了結束之時。”
夫子嘆息了一聲,而後音量忽然拔高了不少,“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我師生的緣分已經到頭了,以後等待你們的會是更繁華的道路,老朽希望你們每人都可得償所願。”
“謝夫子教誨。”整齊劃一的聲音在國子寺最後一次響起。
“散學。”夫子滿意的看了看他們,開口說了最後一句話,然後便拿起了先前放在桌上的書,走了出去。
而這短短兩個字,是他們幾個人的結束,也是開始。
結束於在國子寺的生涯,開始於全新的真正人生……
裝飾華麗的宮殿內點着暖爐,飄着嫋嫋的煙,可初春的夜晚,寒氣不減當年,依舊冷到了骨子裡。
一宮人面色着急,腳步極快的入了殿。
“貴妃娘娘,奴婢有事稟報!”那宮人直直跑到了盛貴妃跟前,跪下便道。
“有何事這般着急,慌慌張張的像個什麼樣子。”盛貴妃的語氣雖漫不經心,卻隱約含着些厲色。
“凌兒,今日便就此爲止吧。”盛貴妃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慢慢轉過了身,正想着喝口茶,可目光觸及跪着的宮人時,迅速一凝,臉色立馬就變了幾分。
眼前跪着的宮人名喚秋籬,從小便在她宮中,可自從五年前的事後,她對玉妃便有了些不放心,這秋籬就是她放在玉妃宮中的棋子。
多年來,秋籬一直未察覺玉妃有何異樣,她也就漸漸將玉妃的事從心頭上挪下了,可她此番來……莫不是玉妃那邊出了什麼事!
思及此,盛貴妃的眼神瞬間凌厲了幾分。
立在她身側的莫姑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也朝着秋籬看了幾眼,這幾眼之下她也認出了這宮人便是之前送去玉妃那兒的人。
她趕忙上前了一步,面色嚴肅道,“有何事稟報,還不速速稟來。”
“秋籬幾年來都未發覺玉妃娘娘有何異樣,可今日,可今日……”秋籬擡頭,眼中有些躊躇,“可今日,皇上忽然來了玉妃娘娘宮中,現如今還在。”
皇上去了玉妃宮中!
恍如晴天霹靂,盛貴妃呆愣了好一會兒。
皇上多年前生了一場病,太醫言明需要休養生息,自那以後,皇上就極少涉足後宮,就算去,也就偶爾去皇后宮中,此番怎麼會去玉妃那……
平常若是都沒寵幸也就罷了,可玉妃忽然有了寵幸,這該如何是好。
她實在忘不了玉妃被盛寵時,自己過的有多艱辛。
而且,盛貴妃雙眼眯了眯,而且,玉妃雖不年輕了,但年齡也不大,倘若她再生一子,皇上老來得子必會異常寵愛,還有慕容錦在旁……
一瞬間,萬千片段從她腦中一閃而過,甚至讓她聯想起了當年派秋籬去玉妃那的緣由。
“皇上已許久未曾踏入後宮,此番爲何會去玉妃那,你還不快細說。”莫姑聽得也是一皺眉,瞥了一眼盛貴妃變幻莫測的臉後,她又開口繼續追問。
“奴婢也不知爲何……”秋籬低下頭,面色有些苦惱。
莫姑眸色一泠,語氣也跟着冷了幾分,“不知爲何?皇上數年沒有想起玉妃,難道今日就忽然想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