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聲戛然而止,鳳景御半眯着雙眸,僅留出一條細縫看向來人,半晌才接過他遞來的紙條掃了一眼,臉色變得鐵青。
“惠妃娘娘已經打定主意要與主子兵戎相見了,還請主子早日決定。”黑衣人突的跪倒在地上,言辭有些激動的跟他說着話,語氣中甚至還夾雜着一些憤慨,大概是在替他感到憤怒吧。
即便不是從惠妃肚裡面爬出來的,但他身上仍舊流着梅家的血,和鳳景行始終是血脈兄弟,又同是在惠妃膝下長大,卻始終是親疏有別,想來豈不是嘲諷?
察覺到臉上行熱淚劃過,鳳景御才微微回過神來,並未擦去那淚水,臉色又恢復如往常一般,語氣淡淡的道:“我自由分寸。你們行事小心些,切莫打草驚蛇,下去吧。”
說罷話將紙條遞還給他,便朝着他揮了揮手,重新躺在軟榻上小憩起來,誰也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誰也拿捏不準他現在的心情,更沒有誰敢上前去打擾他。
白青見狀從屋裡面走出來,朝着那黑衣人搖了搖頭,示意他趕緊出去,別惹得主子不高興。
黑衣人領命退了出去,白青剛想要離開屋子,留給他一安靜的環境,卻從身後傳來一道頗爲無奈的聲音:“她們總是在逼我做決定,可做決定真的好難。”
白青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沒敢回頭,他想主子肯定不願意讓人瞧見他現在的模樣,他僅僅是想要抒發抒發內心的不滿而已,他只需要靜靜地聽着就成。
的確,鳳景御只是憋的太難受了,很想要找個人宣泄宣泄心中的不滿而已。葉青原本是最好的傾訴者,但最近她太忙了,他不想讓她在多添心理負擔,讓她乾巴巴的擔心自己。
有些話不便對易簡他們講,一來二去就只能憋在心裡,憋的不能再憋的時候,他就想要找個人說說話,或者聽他說也行。
很多年以後,白青仍舊記得那日的主子,即便主子強忍着沒有哭出聲來,但他還是能聽到他輕微的抽噎聲。跟在鳳景御身邊多年,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像個孩子的主子,他並非不知道難受時什麼樣兒的,僅僅是他僞裝的太好,不願意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讓他們擔心而已。
鳳景御從未跟任何人講過,他從小便將惠妃當成是親生母親,對她的感情早已超過給予他生命的梅柔。生母不及養母大,在他心裡面是同樣的。
但從小他就將此情感隱藏的很好,因爲他明白惠妃心裡面對他始終是有芥蒂的,只因他的親生母妃是皇帝最愛的女人,沒有之一。
惠妃嫉妒她的親妹妹,卻必須在天下人面前得到個仁愛的聲譽,更希望能得到皇帝更多的關注,所以纔在梅柔死後將他養在自己身邊。衆人皆知,惠妃娘娘對待七皇子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好上幾分,可這僅僅是表面……
親疏有別的道理他並非現在才明白,而是在小時候無意間聽到他們母子的對話後,就明白的道理。
還記得那時他天真爛漫,每日跟着皇兄以及伴讀們玩的歡快,權當自己就是惠妃的親生兒子,如同四皇兄鳳景行一般。
“母妃,那把弓箭是父皇賞給兒臣的,您爲何要讓兒臣讓給七弟?”
“景行乖,不過是一把弓箭而已,何須如此傷心。”
“可那是父皇賞賜……”
“夠了,本宮說過景御喜歡就給他,爲何要忤逆本宮的意思!”
他躲在門外聽着這段話,下意識想要進屋將弓箭還給四皇兄,但卻在他推門的那一刻讓他聽到惠妃低聲哄鳳景行的話,讓他硬生生的停住了腳。
透過門縫可以看見,惠妃彎腰將鳳景行攬入懷中,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聲哄道:“景行乖,母妃會把最好的都給你。哪怕是將來你要跟景御爭奪皇位,母妃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可母妃喜愛的是七弟,並非是兒臣。”
“傻孩子,你纔是母妃的親生兒子,母妃怎麼可能愛別人不愛你呢?只要你想要,母妃即便是犧牲自己,也會幫你得到。”
他在門外站了許久,耳邊迴響着惠妃的話,他突的明白這些年惠妃對他的喜愛是爲何。想要犧牲一個人的前提,是要給那個人足夠的好處,惠妃從一早就打算要讓鳳景行坐上皇位,而他必須要成爲鳳景行上位的踏腳石。
只要在他心中種下血脈親情的種子,再讓他感恩她賜於的一切,他自然不會對鳳景行下手,跟他拼個你死我活。不得不說,惠妃的如意算盤打的真真是太好。
可惜她沒算到那****是想要將弓箭還給鳳景行的,便急急忙忙的說出那段話來,讓他聽個正着。
那把弓箭現在還擺在書房的正中央,爲的就是要提醒他,千千萬萬別忘記惠妃曾經說過的話,更別落入她一早就挖好圈套中去。
“派人去梅府送個帖子,明日我要去拜訪外祖母。”擦乾淨臉上的淚,鳳景御沙啞着聲音說道。
白青愣了愣沒聽明白自家主子是何意思,但還是迅速的領命應了下來:“屬下知道,時候不早了,主子還是早些歇息吧。”
“下去吧,我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
獨自走到小院裡,鳳景御趴在石桌上面,喃喃低語喊道:“母妃,要是你還在世,你是否會支持兒臣現如今的所作所爲?”
“兒臣想要將他們當成自己的親人,可他們用以爲兒臣想要得到皇位,到底是兒臣做的不對,還是他們想要的太多?”
回答他的僅僅是夜風劃過的呼嘯聲,以及殘留的樹葉‘刷刷刷’的聲音,答案是什麼並沒有誰可以回答他。
皇帝本是思念梅柔纔來到七皇子府,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跟梅柔說說話,倒是沒有想到會見到這般無助的他,霎時間有些傻眼,更是不知所措。
他並不知道鳳景御還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在他眼裡鳳景御是個被自己寵壞的孩子,偶爾倔強,偶爾任性,偶爾乖張不聽話,卻沒有想到他其實也是一個孩子。
“到底是朕的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