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喀嗒——”
次第響起的兩聲,聲音脆亮,但被傾瀉而下的暴雨聲所掩蓋,便也只能聽聞極爲短促的一響,隨即那響動便徹底湮沒於雨聲中。
但就是這極爲短促的兩聲響動所引發的連帶反應卻是十分明顯的。
這反應表現在錯落站立的三人臉上的表情上。
青玉是一臉茫然地看着其他兩人,剛剛她走神走的太歡樂了,現在顯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鳳凰是一臉寒涼地看着李慕,眸光寒徹入骨,細細看去,還可從中看出絲絲縷縷的厭惡。
李慕臉上的表情則極爲豐富,在鳳凰拍他手的剎那,他臉上的表情先是錯愕的,跟着手中的東西掉到地上,發現鳳凰眸光冰冷的看着他後,他臉上的表情又轉變爲青黑。
“你幹什麼!”而此時開口則已帶上了幾分火氣。
就算他如今對這個女人有那麼點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不可能在莫名其妙的被用這樣帶着厭惡的眸光瞅着而一點都不動怒。
“你問我幹什麼,我還要問你幹什麼呢!”鳳凰臉上卻是冷的都能直接刮下冰渣來了,“一言不喜就要打殺人,你耍威風耍到這裡,莫不是已經將這景慕皇宮當成是你的家了?”
李慕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於微弱的天光映照下顯出一片幽幽的青紫來,靠的近了還可發現那俊美無儔的臉龐因爲氣怒正微微痙攣着,他眸光直直的看着鳳凰沒說話,不知是氣的說不出話來,還是懶得再多說。
他就那般看着鳳凰,直看到鳳凰微微蹙了眉頭,這才斂了眸光,慢慢蹲下身去從地上撿起了一樣東西,起身遞至鳳凰面前。
鳳凰垂眼看去,眸光立時一凝。
李慕手中握着的是一條玉佩穗子,通體以銀線編就而成,因而纔會顯出閃閃寒芒,穗子最上面的繫繩斷裂開來,想來是臨時從玉佩上掉下來,這才被隨手揣在了袖子裡。
“下馬車的時候比較急,穗子在車轅上颳了一下掉下來,因爲比較喜歡這條穗子便隨手揣在了袖子裡。”
李慕的解釋證實了鳳凰的猜想。
“你心裡始終對我存在着偏見。”再次出口的聲音幽幽,辨不清喜怒。
鳳凰聞言抿了抿嘴脣,沒吱聲,臉上卻流露出幾分明顯的訕訕來。剛剛她的行爲的確太沖動了,居然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在心中給李慕定了罪。
不過李慕說的她倒也無法否認,就像李慕這些王孫貴族的很多觀念都是根深蒂固的一樣,她因爲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對他們這一羣自視高人一等,覺得下人、平民的性命與螻蟻無異的貴族們的認知也是根深蒂固的。
“公主,有什麼話我們還是回殿內說吧,這外頭下着這麼大的雨,也不是個說話的地兒,您身子又不好,待得久了,保不定就受涼了。”一直沒開口的青玉忽然開口對鳳凰道,卻是看也不看一旁的李慕。
若說剛剛她還對到底發生了什麼摸不着頭腦的話,到此時卻已然再清楚不過。不過她倒不覺得自家閣主有做錯什麼,本來麼,之前在老皇帝的寢宮與那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一番糾纏,閣主雖沒有多說什麼,但她跟隨閣主多日,自然看出她對老皇帝自視高人一等,不把別人當人看的行爲的厭惡。而這慕王爺又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這麼容易讓人誤會的事,也難怪閣主動怒。說起來,若眼前的不是自家閣主,指不定剛剛扔出的是什麼呢。
李慕臉上還是餘怒未消,但看着鳳凰身上單薄的衣裳,還是勉強壓下了心頭怒意,正打算也開口讓鳳凰先回偏殿,卻又被一旁的青玉給一把搶了先。
青玉朝李慕福身一禮,巧笑倩兮道,“慕王爺,還請您務必替奴婢勸勸我家公主。這下雨天外頭寒氣這麼重,以我家公主的身子是萬不可久待的。您現在雖與我家公主有些齟齬,但還望看在駙馬的面子上不要同我家公主計較。再說您也是知道的,我家公主本就是性情中人,平日裡待我們這些下人又宛若親人一般,您之前說那樣的一句話難免會讓她產生誤會。說起來駙馬平日裡就是再與我家公主生氣,也是絕不會拿我家公主的身子來置氣呢。”
青玉噼裡啪啦說了一大通,連口氣都不帶喘的。只是這一番話表面上聽去好像是請李慕不要與鳳凰計較,實際上卻是暗諷李慕自己做出讓人誤會的事情現在還反過頭來怪別人。
不過她這一番話最精彩的還是最後一句,這一點從李慕一開始還只是木着一張臉,直至最後一句卻是突然滿臉青白交加可見一斑。
李慕自然不能和一個身份低賤的小丫頭一般計較,因而只能強自按捺住幾欲噴薄而出的怒火,扯了嘴角對鳳凰皮笑肉不笑道,“你這丫頭倒是好一張利嘴。”
鳳凰雖然不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爲有多大的過錯,但尷尬肯定還是有些的,此時被青玉這一攪局,卻是立時忍俊不禁,尤其在李慕嘲諷青玉牙尖嘴利後,青玉還一臉得瑟的挺了挺胸膛讓她差點就沒忍住噴笑出聲。
“讓慕王爺見笑了,”鳳凰強忍了笑意對李慕致歉道。
李慕又不瞎,自然看出鳳凰在忍笑,這讓他心頭又是一陣氣怒,與此同時還有些鬱結,這個死女人對個下人都要比對他好!
只是這種小家子氣的話他實在是沒臉面說出口,因而只能僵着一張五彩繽紛的臉,漠然道,“你還是趕緊回偏殿吧,要不然等下你這牙尖嘴利的小丫頭還指不定要怎麼編排我呢。”只是再按捺,到底還是忍不住泄出了幾分火氣。
青玉一點也不怕他,聞言只佯裝沒聽見,催促鳳凰道,“對啊,公主,我們趕緊回去吧,您要是受涼染上風寒,回頭駙馬定然要命人打我們板子的。”
鳳凰嘴角抽了抽。青玉這丫頭是不是演戲演上癮了?她怎麼不知道皇北天還有這個閒工夫讓人打她們板子?
暗地裡瞪了一眼胡說八道的青玉,鳳凰這才轉眼望向李慕,笑道,“這裡的確不是什麼說話的好地方,我現在要回去,慕王爺要一道麼?”雖然因爲剛剛的事氣氛弄的有些尷尬,但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人家又是特地來看自己的,她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因而只能客套的邀請一下。至於去不去那就是李慕的事情了。
李慕今夜特地前來自然不願意就這麼回去,因而雖然心中還有些憤憤,但還是佯裝無事人一般的頷首道,“也好。”
鳳凰聞言笑了一下沒再多說,倒是一旁的青玉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打着傘徑自就要扶鳳凰先行離開,卻被鳳凰以眼神按住。
鳳凰以眼神示意青玉等一下,自己則俯下身去,之前她那一巴掌不僅打掉了李慕手中的玉佩穗子,還打掉了他那把整天不離手的玉骨折扇。摺扇扇面糊的是鮫紗,不沾水,因而雖上面提了字倒也無甚大礙,只是那扇骨卻是碧玉做成,此時斷了兩根,顯然是無法再用了。
鳳凰有些惋惜的看了那摺扇一眼,李慕的東西自然是頂金貴的,結果卻被自己給一巴掌毀了。她站起身有些抱歉的朝李慕道,“抱歉,將你的扇子弄壞了,我回頭賠你把一樣的吧。”
她說完李慕卻是撇了下嘴嘀咕道,“這扇子全天下僅此一把,你到哪裡去給我弄把一樣的?”他說這話倒沒有其他意思,純粹只是因爲知道這扇子稀罕不是能隨便弄到的。
鳳凰聞言拿着摺扇的手卻是一頓,隨後又淡淡笑開,“爲什麼弄不到一樣的?”
李慕嘴脣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再次被鳳凰給搶了話頭。
“我知道你這摺扇金貴。扇面看着是鮫紗,但卻不是普通的鮫紗,而是素錦鮫紗,只巴掌大小的一塊便抵得過萬兩黃金。扇骨也不是普通的碧玉,而是煙雲翠,價值連城,百年也難得一塊。不過最珍貴的還是這鮫紗上的字,我要是沒看錯的話,這是無爲真人的真跡。據說無爲真人乃是半仙之體,飛昇指日可待,因而他曾經流傳在民間的筆跡哪怕只是無意義的一個字都珍貴不可言述,更別說是提了這樣完整的一首詩了。”鳳凰神色淡淡的將手中的玉骨折扇的來歷一一道出。
李慕聽聞卻是大驚,他這摺扇的確珍貴非常,但尋常人根本無法看出這其中的門道,尤其是那無爲真人的真跡。無爲真人入道前只是一個小村落有才華卻鬱郁不得志的教書先生,一場天火將那村落焚燒殆盡,無爲真人僥倖逃脫,因緣際會入了道,後來他雲遊天下,只傳道不留字,因而他的真跡纔會既真又稀,等閒人無法識得。
“你,你怎麼會認識無爲真人的真跡?”李慕有些結巴的震驚道。
他這摺扇用了多年,能道出其中名堂的屈指可數,自來到景慕後,也就和他合作的皇北天和柳飄二人能看出。柳飄常年淫浸琴棋書畫一道,能看出自然不稀奇,而皇北天身份不一般,又常年東征西戰的,見識廣博也屬正常。
可鳳凰一個養在深宮的女子如何會知道?要知道別說這真跡,就是無爲真人這四個字,很多閨閣小姐可是聽都沒聽說過呢。
鳳凰看着他震驚的模樣卻是輕輕哂笑了一聲,答非所問道,“你看,你說我對你始終抱有偏見,可你面對我的時候,不也總是傲慢的自覺高我一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