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北天出府的時候車伕已然駕着馬車候在外頭。
“去宮裡。”皇北天吩咐了一聲,便一撩長袍輕躍上車,卻是剛揭開車簾便發現內里正端坐了一白衣男子,赫然是有一段日子沒見的柳飄。
“王爺,”柳飄打了個招呼。兩人如今雖已恢復了各自的身份,但因私交甚篤,私下裡並不會太過講究禮數。
皇北天微一頷首,問,“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們兩人並不是一同回的華邵,景慕有一些私務要處理,因比較急,柳飄便帶了一羣侍衛取徑一條小道,那小道很多地方都是狹窄的山路,大軍通過不易,因而兩人便分開行動了。
“和王爺前後腳進的京,但我估摸着王爺昨夜肯定很忙,便沒有去府上打擾。”柳飄淡笑道。
皇北天在他旁邊坐下,邊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邊開口問道,“那你今天既然來了怎麼不直接去我府裡等?難道你和我還要客氣不成?”
“王爺又如何知道我沒有進去?”柳飄卻是輕笑一聲。
皇北天正舉着茶杯淺啜,聞言放下茶杯,略帶不解的問道,“你進去了?那管家怎麼沒告訴我?”
柳飄笑着解釋道,“管家不知道我來,是府上的小廝給我開的門,恰好我看到你們好像都挺忙的,便也就沒有打擾,直接出來等了。”
皇北天眉峰一揚。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柳飄輕描淡寫道,“你揹着三公主回小築時我正好在另外一條路上。”
見皇北天看他,他又補充道,“本是因着見了宮中的老嚒嚒領了一大波美人去小築,覺得貿然出現不太好,於是便沒有立即上前,結果……”
皇北天聞言頓時有些尷尬,這尷尬倒並非是因爲自己背鳳凰被柳飄撞見,而是那時候在景慕鳳凰逃走的事情柳飄也是知道,如今自己卻還是將鳳凰給帶了回來,以着柳飄的玲瓏心思,自然能猜到自己是怎麼將人給帶回來的。
柳飄淡淡的看了一眼略顯不自在的皇北天,“我回來的時候聽說李慕正上天下地的尋找三公主,爲此甚至不惜出動了手中的全部精銳。”
皇北天一聽臉上的尷尬卻是頓時褪得一乾二淨,轉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沒想到他還真上了心了!”
“這事瞞不住的。”柳飄微垂了眼睫平靜無波道。
“瞞不住又如何?”皇北天嗤了一聲,一臉睥睨道,“我本也就沒打算一直瞞着!凰兒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有何需要隱瞞的!”
柳飄撩起眼,聲音冷靜,“你們的婚事根本就沒有效力,這別說是南豐,就是華邵國內也不會有人認同。”
皇北天聞言倒也不怒,反突然詭秘一笑,“很快就會有效力了。”
“你做了什麼?”柳飄心覺不好,不由微沉了聲音凝眉問道。
“昨夜我已經向父皇請旨立凰兒爲正王妃,”皇北天淡淡笑了一聲,“父皇同意了。”
“什麼?!”柳飄一震,手中握着的茶杯一抖,杯中茶液激盪,灑了他一手背,他卻渾然未覺,只雙目瞠大的死死望着皇北天。
皇北天神色淡淡道,“父皇旨意都擬好了,就等着挑個黃道吉日下旨。”
柳飄被這個消息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北天看着這個從小一起長大好友,嘆了口氣道,“飄,爲什麼你就是容不下凰兒呢?”凰兒並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就某些方面而言,她甚至可以說出奇的好相處。他雖然不喜歡別的男人關注他的凰兒,卻也不希望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始終對自己的心上人抱着敵視的態度。
“不是我容不下三公主,”柳飄被他的聲音喚回神,神色有些晦澀道,“而是你對她太過在乎了。你肩負着無數人的冀望,怎可對一個女人如此執着?”
皇北天沉默。他自小就被教導,皇室中人乃天下之表率,其一舉一動都會被百姓注意,因而無論是對人還是對物,都不可太過執着。皇室中人最爲忌諱的就是偏執於某人某物了。說起來父皇雖知道他中意凰兒,卻並不知他已然情根深種到魔怔的地步,要不然,只怕第一個容不下凰兒的就是父皇。
柳飄見他不說話,又急聲補充道,“王爺,情海無涯,趁您還沒……”
皇北天卻是慢慢搖頭打斷了他,聲音平靜,卻是一字一字清晰而鄭重,“已經來不及了。”
柳飄握着茶杯的手一緊,良久,他這才沉着一張臉,預言一般道,“總有一天您會被她毀了的。”
“不會的,”皇北天卻是保證道,“我如今雖已無法放開她,但也同樣不會忘記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你就放心吧。”
柳飄如何能放得下這個心?但這話現在再說已然無用,爲今之計只能騎驢看唱本,慢慢走着瞧了。
這邊馬車內氣氛不愉快,那邊戰王府也好不到哪裡去。
鳳凰用完點心後感覺有些悶,便打算出去走走,卻被告知不能出王府,哪怕是帶了影衛也不能。鳳凰當場就黑了臉,卻是發作不得,侍女們,聞訊趕來的管家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於她面前跪了一地,說是她若要強行出府,他們這些人也不敢攔,但他們全部會被杖斃,還求夫人憐惜。
鳳凰氣的差點沒當場翻臉,一個個的都來求她憐惜,那誰又來憐惜她!可饒是再生氣,鳳凰還真無法做出那種隨心所以拿別人性命開玩笑的事兒。
正胸悶難忍間,一道略有些耳熟的笑聲由遠至近,“呦,這不是那位新來的妹妹麼。”
卻是李珍。
李珍昨天見過鳳凰後,原本並沒有將這個容貌不如自己的女人放在眼裡,可後來皇北天將人安置在了沒有他的允許不準隨意靠近的西苑,卻讓心中頓生警覺。今天又聽聞皇北天一回來就直奔西苑看她不說,還因爲她發作了一羣皇后娘娘親手賞賜下來的侍女,李珍這纔再也坐不住。
可西苑不是她能隨便闖的地方,就算她是側王妃也不行,便只能假借散心之名,在這西苑外頭骨碌碌打轉,以望可以碰見那個女人。可惜磨蹭了整整一上午的時間,除了瞧見了大步出門的王爺的一片衣角,以及若干不相干的人,卻是連正主的鬼影子都沒摸到。
心中正鬱悶的打算回去,忽地聽見西苑方向傳來一陣喧譁,她心中一動,循聲過來,卻見讓自己等了一上午的那個女人正一臉忍耐的被一羣下人簇擁着。
鳳凰自然早就聽見有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了,但她懶得去管來人是誰,如今聽出是那個據說很是囂張跋扈的李珍,卻是連個眼神都欠奉。
李珍何曾被人如何忽視過,當下臉色就不好看起來,嗤了一聲,涼涼道,“嗤,不過是個還沒過明路的女人,居然還敢給本側妃拿喬?莫不是還真以爲自己已經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不成?”
她說話間眼睛一直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着鳳凰,見鳳凰身上的穿着打扮俱是府中最高規制,心頭不由更是竄起一股邪火。就是她如今還不過是次高規格呢!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居然是和王爺一樣的最高規格!那可是正王妃才能享受的待遇!
心中的嫉恨宛若毒蛇一般啃噬着李珍的心,李珍的臉色徹底寒了下來,“本側妃喊你一聲妹妹是賞你臉面,別給臉不要臉!不過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天知道是哪個煙花之地的流鶯,居然還真將自己當個人物了!”
她話音落地,在場衆人除了鳳凰頓時表情各異,青玉更是當場氣紅了臉,“你少血口噴人,我家夫人身份高貴,就是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居然還敢在我家夫人面前大放厥詞!我家夫人不跟你計較,是她心胸開闊,你還真以爲是怕了你麼?還姐姐?就憑你也配當我家夫人的姐姐?什麼玩意兒!”
“放肆!”李珍被這一頓搶白氣的渾身哆嗦,指着青玉聲色俱厲斥道。
李珍長這麼大都沒被人這般指着鼻子罵過,更別說這罵她的還只是個身份低賤的小丫頭。她一張臉氣的刷白,渾身劇烈顫抖着,若不是顧及着自己的身份,估計立時就要撲上去撕了青玉的嘴,不過她雖不能自己動手,卻不代表她會忍下這口氣!
“去,給本側妃將那個目無主子的東西狠狠掌嘴,”李珍頭也不回的厲聲吩咐道,“本側妃今天倒要好好教教她這爲奴爲婢的規矩!”
站在她背後的丫頭立即領命朝青玉走去。
卻被一直沒吭聲的鳳凰微一側身擋住。
“我看誰敢!”
平靜的臉配上平靜的聲音,卻爆發出恁地驚人的威壓。一時之間竟真的沒有哪個丫頭再敢上前掠其鋒芒。
鳳凰冷冷看着面前這羣人,她本不想搭理這個明顯對自己報了敵意的女人的,可她如今居然想要打青玉,她自然也就不能再坐視不理。青玉剛雖太魯莽了些,但到底是爲了她,她自然要護青玉周全。
李珍被鳳凰那一聲弄的愣了一下,隨後臉色鐵青,“我讓你看看我敢不敢!”
說着厲道,“一個個還杵着做什麼!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