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實在不是個能讓人感覺舒服的人。
皇北天的臉陰沉的更厲害了,可他並沒有再有任何動作,只冷冷睇着對方,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想要搞什麼鬼。
也許只過了一瞬,又也許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那人終於困難的走到了鳳凰三人面前。三人也不說話,只看着那人。
但見她一把丟開手中的翠竹,伸手於頸項間繫着的帶子上一拉,“呼——”一陣狂風捲過,將那人一直裹在身上的墨黑斗篷給卷飛上天。
“啊!!!”斗篷下面露出的真容讓莫紫萱仍不住驚呼出聲,若不是皇北天關鍵時刻撐住了她的肩膀,只怕往後踉蹌的她就要帶着鳳凰一起朝後跌去了。
“奴婢給主子們請安。”那人勾着嘴角,露出一抹極其柔媚的笑,朝鳳凰三人請安道。可她嘴裡雖請着安,人卻站着一動不動。
“醜竹?”鳳凰微眯着雙眼,有些遲疑的喚着對方的名字。
不怪她爲何要用如此不確定的語氣喚着自己侍女的名字,實在是眼前的醜竹和記憶中的那個太過大相徑庭了。
眼前的醜竹穿着一身大紅纏枝蓮紋織錦罩衣,渾身上下不佩一物,只在發間歪歪插着一朵鮮嫩的蓮花。就如之前鳳凰他們看到的那般,如今的她極爲瘦弱,罩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當初的一星半點的風流姿態。
可這並不是讓莫紫萱驚呼出聲的真正原因,莫紫萱之所以尖叫其實是因着醜竹的那張臉。臉還是原來的那張臉,卻也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張臉了。
鳳凰還記得初次見到醜竹時,她那一身雪白細膩的皮膚甚爲打眼,可如今剩下的卻只有滿滿的蠟黃,明明不過十數日沒見,一張臉卻瘦成了皮包骨頭,以至於一雙眼窩都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這些便也就算了,最讓人驚懼的是她左邊臉頰上有一道從眼角一直龜裂到下頷的猙獰疤痕,乍眼瞧着竟好似咧開的第二張血盆大口一般。這也是剛剛讓莫紫萱尖叫的原因。
“難爲夫人還記得醜竹,”醜竹咧嘴笑了一聲,說罷又神經質的咯咯笑了一聲,“哦,不對,現在該稱呼爲王妃纔是。”
鳳凰眉頭皺的更厲害了,醜竹言語中的嘲諷實在太明顯了,她想要裝作沒聽見也不行。
不過還不待她開口,一旁的皇北天已維護一般的厲聲呵斥道,“你怎麼說話的,瘋了嗎?王妃不是讓你好好養傷,你現在卻弄成這樣一副鬼魅模樣是要做什麼?”
若醜竹素面朝天的過來皇北天還不至於說她像鬼魅,關鍵是她的臉上還化了極濃的妝,除了那塊可怖的傷痕,她臉上的其他地方都敷了厚重的脂粉,一邊沒受傷的臉頰打了醴豔的胭脂,翕合的嘴脣上抹了血一般紅的口脂,尤其是她右邊的眼角處還化了一朵鮮豔欲滴的紅梅。
極美的妝容配上極醜的傷痕,也難怪皇北天說她像鬼魅。
“養傷?”醜竹臉上的笑意不斷的加深,直笑得讓人心底發慌,“王爺您瞧奴婢現在的樣子像是好好養過傷的樣子麼?”
鳳凰聞言眉頭擰的好似成了一條直線,“什麼意思?什麼叫像是好好養過傷的樣子?”
“王妃,您何至於到現在還裝傻充愣,難道這一切不都是您指示的麼?”醜竹嘴裡說着控訴,臉上卻還掛着詭異的笑意,“哦,也是,王爺如今可是在這裡的,您自然要撇清關係,裝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出塵模樣。”
“放肆!”皇北天聲色俱厲的叱道。
醜竹聞聲不僅絲毫不怵頭,反再次咯咯的笑出了聲,“我的好王爺,看您如今這般維護她的模樣,我真心覺得您可憐。您說我放肆,我可不就是放肆麼?我若是不放肆,當初又如何會中王妃的計?”
皇北天的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擰出水來了,“胡言亂語!”他呵斥了一句,隨後便不耐煩的揚聲道,“來……”
卻還不待說完便被鳳凰以眼神制止了。鳳凰瞧向醜竹,聲音淡淡,絲毫不見起伏道,“你說中了本妃的計是什麼意思?本妃什麼時候對你使過計了?”
“呵呵呵……”醜竹笑出了聲,似聽了什麼極爲好笑的笑話似得,“王妃,您到現在還想要裝傻麼?沒用的,我早就看清您的真面目了,虧得這小築裡的下人還都覺得您和善大度,呵呵呵……和善大度?真是天大笑話!”
“轟——”在她最後一字落地的時候,陰沉的天空終於炸開了第一聲驚雷。電光雪一般明亮,映照在她因眼窩凹陷變得格外大的眼瞳中,有種歇斯里地的瘋狂。
且隨之而來是次第響起不斷靠近的腳步聲。
是有很多人過來了。
鳳凰擡眼瞧去,便見一衆人從各個岔道上過來,這其中有她房內伺候的青玉等人,也有當初宮中送來的十二個侍女中剩餘的其他幾個,還有一些陌生的,但看那年紀和打扮應當是廚娘之類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廝,當是從皇北天住的院子以及書房趕過來的。
衆人一過來就忙向鳳凰三人請安。
皇北天一臉不虞的喝道,“誰讓你們全部跑過來的?”
“不是王爺您麼?”青玉膽子比較大,直接開口回道。
說罷她偏眼看到站在三人面前的醜竹,先是被醜竹的臉唬得一驚,隨後高八度驚叫道,“醜竹?”
說着她又疑惑道,“你怎麼搞成這樣?沒上藥麼?”
醜竹睞眼四下瞧了一下,見人來的差不多了,這才滿意的朝青玉勾脣一笑,卻是笑的鬼氣森森,“不愧爲王妃手下第一貼身婢女啊,這裝無事人的本事就跟你家主子一般,做的真真是有一手。”
“你說什麼!”青玉聽聞她說鳳凰壞話,臉色立時沉了下來。
“呵呵,”醜竹輕笑了一聲,“我說什麼你聽不懂麼?”
皇北天已被這詭異的場面弄的很是不滿,擰着眉頭朝醜竹暴喝道,“你神神鬼鬼的是要做什麼?找死麼?”
醜竹偏頭對皇北天嫵媚笑了一下,巧笑嫣然道,“王爺,您不要着急,我今兒個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極魅惑的笑容配着極恐怖的傷痕,便是一副說不出的詭異畫面,在場很多人都下意識的撇開了眼。
皇北天冷眼瞅着滿臉魅惑的醜竹,薄脣微掀開,不含半點溫度的殘忍道,“既然想死,那就趕緊去死吧!”
“王爺可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情呢,”醜竹聞言卻是咯咯笑了一聲,“不過您真的不用急,等我說完要說的話後,我自然會去死的。”
皇北天根本不耐煩聽她胡言亂語,更怕她將那晚的事情說出來,雖說那晚也沒什麼事,但真說出來肯定會讓鳳凰不高興的,因而張口就要喊人將她拖下去,卻被鳳凰給再次制止,“讓她說。”
鳳凰都這樣說了,皇北天自然不會拂逆她,便也就沒有再說。
醜竹見狀卻是諷刺一笑,“王妃,您不要在這裝好人,沒用的,我早就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鳳凰看着那根直直戳向自己乾瘦仿若枯枝的手指,終於冷笑一聲,不急不緩道,“我的真面目?我還真不知道我有什麼真面目的,今兒個可要好好聽聽。”她自認待這醜竹不薄,卻被對方這般三番兩次的冷眼嘲諷,就是佛陀也要火光。
醜竹也是冷笑一聲,“您別急,容我慢慢道來。”
她說罷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挺直了脊樑骨,這個動作她做的極爲困難,畢竟之前她還要依靠一根翠竹才能行走。可現在她的身體裡卻好似突然注入了無限的力量一般,不僅將那腰桿挺的筆直,還擡手理了理被獵獵狂風吹亂的頭髮,拉了拉正不停上下翻飛的衣袂。
她的動作做的極慢,好似一個虔誠的教徒在拜見自己信仰的神明前,細緻且虔心的打理自己的穿着打扮。可週圍衆人看着她微微笑着慢條斯理至有些故意賣弄的動作,卻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如此過了許久,待她自覺終於收拾完自己後,她始才擡頭看了衆人一眼,隨後她發覺自己是唯一受矚目的焦點,便滿意的露出一笑,緩緩道,“我知道,自那件事後你們一直就看不起我。”
她沒說哪件事,但這一開口卻讓很多認識她的侍女都下意識的避開了視線。
醜竹吃吃的笑了一聲,望着那些人的眸光卻是說不出的冰冷,“你們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們呢!至少我想要什麼我就去爭取了,而你們呢,你們只會在別人背地裡使那些上不了檯面的骯髒手段!”
她說着指着圍觀侍女中的一個,冷笑道,“卯梅,你背地裡說我寡鮮廉恥,爲人下賤是不是?呵呵,真是可笑,你難道就不寡鮮廉恥,你就不下賤嗎?你敢說你就不想爬上王爺的牀?你敢說你心中就不恨王妃沒有給你近身伺候的機會,以至於無法靠近王爺?怎麼,想否認?那你倒是說說看每次王爺來王妃的小築時,你穿的一身風騷的在王爺途徑的路上游來蕩去的是什麼意思?”
“你,你胡說,我纔沒有!”十二個侍女中排第四的卯梅白着一張臉尖叫。
醜竹卻已不看她,轉而指向縮向人羣背後的子蘭,譏誚道,“子蘭,躲什麼呀,你這些日子在我面前不是很趾高氣揚的麼?以前什麼事情都不如我,樣樣都被我踩在腳底下,如今終於可以翻身,你可算是得意了吧?你那天不是說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還敢打王爺的主意麼。那你呢?你就本本分分麼?呵,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以前的那些個醜事,不過就是被三皇子玩爛扔掉的賤貨!”
似被戳了內心深處不可言說的痛處,子蘭終於從一個丫頭背後蹦出來,抖着手指指着醜竹不管不顧的厲道,“你自己還不是被三皇子白玩,現在有什麼臉來說我!”
醜竹笑了一聲,也不反駁,只顧自換了另外一人,她今日出現好似就是專門來踩別人痛腳的,將在場她認識的所有人幾乎都給揭了一遍老底。
最後她指向了鳳凰。
青玉一把擋在鳳凰前面,冷笑着瞅着醜竹,“醜竹,你少在這裡亂潑髒水,就憑你還不配說我家王妃的壞話。你不是要說麼,那你說我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瞧不起我的!”
自醜竹剛剛將周圍大半人的底細都給揭了一通,很多人瞧見她看過來都會下意識的往別人背後躲,這讓醜竹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來,此時乍見居然還有人敢跳出來,她先是一訝,待看清是青玉後,她嗤的一聲笑了,嘲諷道,“好一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