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沒吱聲,但握着利劍的手心卻沁出了一層冷汗。
莫紫萱卻已不看他,只轉眼看向那負手睇着自己,雖身處低處,卻愣是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的男人。
李慕也在看她,只是那視線很是冷淡,就好似完全沒有將莫紫萱瞧進眼中一般,嘴上說的話也是極爲漫不經心,“姑娘見諒,在下如此行事也是情非得已。”
莫紫萱涼涼笑了一聲,眸中卻是寒光乍射,諷刺道,“好一個情非得已!”
李慕好似沒聽出她的諷刺一般,仍不緊不慢道,“在下只是想見一見三公主,並非要冒犯姑娘,還望通融。”
“將劍架在別人脖子上讓人通融,”莫紫萱冷眼看着李慕涼颼颼笑道,“慕王爺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李慕知道莫紫萱最近有代替鳳凰掌管驀然閣,因而並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只再次道,“在下只想見一見三公主。”
莫紫萱滿臉寒霜已然能用刀子直接刮下來一層,她也不說話,只倏然伸手扣住那鋒利劍刃,強行迫使它直直指向自己的心臟,隨後這才冷漠道,“要麼你就直接讓他殺了我,我若死了自然沒辦法再阻止你,要是你不敢,那就哪兒來,給我滾哪兒去!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手段,姑奶奶我還真沒放在眼裡!”
握着劍的侍衛不知道自家主子相不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反正他是相信的,因爲他知道那自始至終那扣着自己劍尖的手指都沒有絲毫的顫抖,那模樣就好似被利劍比着心臟的不是她一般。
李慕的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自他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很多捧高踩低的對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就這麼吩咐侍衛將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斬於劍下,可理智卻將這股衝動給生生壓了下去。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鳳凰既然能將驀然閣的事務都託付於她,可想而知她和鳳凰的關係,今日自己若是傷了她分毫,回頭只怕鳳凰會一樣不少的還給他。他可是非常清楚鳳凰是個什麼樣的人!
李慕最後看了莫紫萱一眼,那一眼簡直好似要將莫紫萱砍成十段八段一般,可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驀地轉身,冷冷吐出一個字,“走!”
侍衛聞言立刻就將手中的利劍收回,三兩步追上李慕。
莫紫萱看着翻身上馬的李慕,冷冷哼了一聲,收回視線,一拂衣袖,扭身進了門,“關門!”
看門的老頭趕忙將門重新關上。
“二當家的,那是什麼人啊,怎麼瞧着那般凶神惡煞的?”侍女一直躲在裡頭不敢出來,但也瞧見對方拿劍逼着莫紫萱的畫面,不由心有餘悸問道。
莫紫萱嘴皮子輕掀,吐出三個字,“陌生人!”
侍女,“……”
莫紫萱懶得理她,大步走向後院,心中卻是疑惑,這李氏兄弟怎麼一前一後的上了門?不是聽說他們兄弟倆的關係極好麼?
正疑惑間,便見何花歡歡喜喜的跑來,一迭聲道,“二當家的,二當家的,夫人醒了!夫人剛剛醒過來了!”
莫紫萱聞言頓時一喜,“真的?”
何花重重點了點頭,“夫人正尋你呢,你趕緊過去吧。”
莫紫萱來不及點頭,人已經旋風一般朝鳳凰所住的院子捲去,過去的時候卻見香兒,青玉都站在外頭,不由有些奇怪道,“你們怎麼都站在這裡?”按她想來,鳳凰醒來,這兩個鳳凰的貼身丫頭當歡歡喜喜的寸步不離纔是。
青玉揪着一張臉,有些悶悶道,“閣主不讓我們進去。”
莫紫萱聞言一愣,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伸手拍了拍青玉的肩膀,安慰道,“那我先進去瞧瞧,你們別擔心。”
青玉點了點,拉着香兒往院子外頭走,“那我和香兒姐姐去給閣主準備些吃的。”
莫紫萱應了一聲,推門進去,卻是一訝。鳳凰身邊的人都知道她喜歡敞亮的地方,因而之前她們有特地幫她將窗子打開,就怕她醒來的時候看見屋子裡黑沉沉的一片心情更壓抑。可如今屋子裡卻是黑漆漆的一片,明顯那窗子被關上了不說,窗子上懸着的簾子也被拉了起來。
“怎麼將窗子關上了?”莫紫萱隨口問道,說着藉着微弱的光線瞧見鳳凰正坐在窗下的木椅上,又是眉頭一蹙,“你身子還沒好呢,起來做什麼?”
說話間她已經走到了鳳凰近前,伸手就要去拉那簾子。
卻被一直寒涼徹骨的手給抓住了手腕,“別拉!”聲音亦是寒涼。
莫紫萱從那簡短的兩個字聽出了鳳凰如今的狀態非常不好,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側身於鳳凰旁邊的木椅上坐下,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中,輕聲寬慰道,“雖然這麼說沒什麼用,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人死不能復生,鳳凰,你看開些,你這個樣子,那些小傢伙也沒法子安心的走。”
說罷便感覺一滴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鳳凰?”莫紫萱的聲音陡然變調。她認識鳳凰這麼些日子,再辛苦的時候都沒見她落過淚,如今陡然間見她哭了,如何能不變色?
鳳凰的身子微微顫抖着,連帶聲音亦是顫抖,“我沒辦法看開,紫萱,你知道麼?我剛剛是被噩夢給嚇醒的,那些小傢伙全部來找我,他們告訴我他們好痛,他們死不瞑目,他們讓我給他們報仇。”
莫紫萱聞言心酸的不行,但還是伸手過去環住鳳凰的肩膀,將她摟到自己懷裡,低聲安慰道,“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傢伙們如今都已經去投胎了,他們不會逼着你去報仇的,他們只會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如何去報仇,難道讓鳳凰去殺了皇北天?這事別說鳳凰做不到,就是她再恨皇北天,也不忍心見鳳凰去殺他。
鳳凰卻是莫紫萱懷中用力搖頭,“不,他們在怪我,怪我給他們帶來了這場滅頂之災,我知道的!他們還都是些孩子啊,他們以後還有好幾十年的美好人生,如今卻說沒有就沒有了,還死的那麼慘,他們肯定恨死我了!”
“不會的,鳳凰,不會的,”莫紫萱擔心的哄道,“他們走的都很安詳,一點也不慘,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而且當初若不是你救了他們,他們也未必能活到今日,更不會過上這麼好的日子,他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如何會怪你?你別自己折磨自己。”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鳳凰埋在莫紫萱懷裡的臉上滿滿都是淚水,“他們恨我,他們恨死我了,剛剛在夢裡他們都告訴我了。”
莫紫萱何曾見過這般崩潰一樣的鳳凰,一顆心簡直都要疼壞了,她將鳳凰緊緊抱進懷裡,壓着滿心的難受,柔聲哄道,“真的不會的,你看今早小華見你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沒事真好,由此可見閣裡的小傢伙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要好好的。聽話,他們都不恨你,你要好好的,你如今還懷着身孕呢,可不能如此自我折磨。”
鳳凰的情緒卻早已崩潰,根本就聽不進莫紫萱的丁點安慰,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全身顫抖的不能自己,“我該怎麼辦?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真的好恨,好恨,可是,可是我要殺了他爲小傢伙們報仇麼?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怎麼辦?紫萱,紫萱,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我真的要瘋了!”
她反反覆覆的說着怎麼辦好恨,莫紫萱喊了她幾次也沒辦法將她喊醒,又怕她大哭之下傷了身子,只能將之前周老爺子給的一點迷魂藥偷偷從袖子裡拿出讓鳳凰聞了,這才終於讓鳳凰重新陷入了沉睡。
莫紫萱將鳳凰抱到牀上安置好,拉開窗子,看着安靜沉睡的鳳凰滿臉的淚痕,只覺又是心痛,又是仇恨,良久,她這才咬牙切齒的又一次恨聲道,“皇北天,你可真是好恨的心!”
她說罷嘆了口氣,走到牀邊坐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出門面對那得知鳳凰醒來滿心歡喜的香兒和青玉。
而安靜躺在牀上的鳳凰也睡得十分不好。周老爺子給莫紫萱的迷魂藥算是一種比較厲害的迷藥,鳳凰醒不過來,面上的表情瞧着卻好似已經醒過來一般。莫紫萱心驚肉跳的看着她一會露出恍惚的笑容,一會又滿臉猙獰的囈語連連,身子掙扎着,扭動着,好似在搏鬥,又好似在發泄,只覺心都要跳出來了。
“鳳凰,鳳凰,你別動,你還懷着身子呢!”莫紫萱驚慌失措的按着她掙扎的手腳,生怕她於睡夢中沒個輕重傷着了自己。
可陷入噩夢中的鳳凰力氣極大,莫紫萱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法將她按住,只能尖叫道,“青玉!香兒!何花!誰在外頭,趕緊進來個人!”
她聲音實在太過驚惶,外頭代替青玉和香兒守着的何花被唬了一跳,一把撞開門,就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
莫紫萱咬牙道,“快,將鳳凰按住,別讓她傷着了自己。”
“哦!哦!”何花愣了一下,趕緊點頭,大步過來,幫忙將鳳凰給按住,隨後卻是擔憂道,“二當家的,這樣不行,我們還是將夫人給喊醒吧?”
有了何花的幫忙,莫紫萱鬆了一口氣,她緩了口氣,這才慢慢搖頭,“我剛給她聞過迷魂藥,現在沒法子將她喚醒。”
說罷長長嘆息一聲,“看來以後不能再用迷魂藥將她迷暈了。”
何花看着在睡夢中不斷掙扎的鳳凰,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強行迷暈夫人只會更加傷着夫人。”
莫紫萱聞言卻是一臉惆悵道,“可是不迷暈該怎麼辦?你是沒看見她剛剛那個樣子,我真怕她哭出個好歹來。”
何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不敢問,只能沉默不語。
莫紫萱也不指望她提供什麼有效的法子,鳳凰這是心結,心結還需心藥醫,其他什麼法子都不會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