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出來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一會兒就朝這邊走了過來。門打開的一剎那,林曦和蘇洛顏的目光同時落在了門口。
“這位是洛顏對吧?這是毛毛吧?”老夫人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蘇洛顏,第一眼還算滿意,女孩子除了清瘦了些,看上去倒是沒什麼不好。她不知道林曦是誰,但是見她懷裡的寶寶,臉上立馬就堆滿了笑。
林曦大大咧咧慣了,就算這個時候知道這對夫妻就是方逸塵的父母,她也沒有起身叫聲阿姨,黑着一張臉,坐在那裡摟着毛毛不撒手。
“洛顏,這是我爸媽,剛從美國回來。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提及的蘇洛顏。”方逸塵簡短的給雙方做了一個介紹,方媽媽立馬坐在蘇洛顏的身邊,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的。
蘇洛顏也倒是識大體的人,雖沒開口叫爸媽,但是微微笑着跟方媽媽說着家常。林曦識趣的將毛毛交給了方媽媽,方媽媽臉上立馬就綻放成了一朵嬌豔的花。
“老爺子,你看啊,簡直跟逸塵小時候一個樣,你看看這小嘴巴,這眉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的。”老太太高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一旁嘰裡呱啦的說個不停。
毛毛吃飽了此時正想睡覺,剛纔一直被林曦抱着,現在到了一個陌生的懷抱裡,他睜着半隻眼睛看了看陌生的老太太,又眨巴着眼睛愣了一會兒,這才放聲大哭。
“這孩子竟然認生。”老太太笑着站起身想要哄毛毛,但是孩子的聲音越哭倒是越大,蘇洛顏抱歉的笑笑,從老太太的手裡接過孩子。
毛毛到了蘇洛顏的懷裡,立馬找到了熟悉的感覺。他這麼小,就已經學會了認生。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他眨巴着眼睛,像是找到了皈依一般,哭聲立馬就停了下來。
“洛顏啊,都怪我們,本來是一早就要回來看你的。逸塵的爸爸身體不好,前段時間又住了一次院,這次也是沒有辦法,我們才趕回來。你別見怪啊,洛顏,我們是怠慢了一點,但請你多多體諒。”老太太握住蘇洛顏的手,開始說一些道歉的話。
“您說哪裡去了,這是我們做晚輩的不知禮數。本來應該是我跟逸塵去看望你們的。結婚的事情匆忙了些,後來有了毛毛,逸塵覺得坐飛機不方便,所以我們還想着等孩子出生了,一家子再去美國看望二老。”
蘇洛顏的話,說的極爲得體,老太太被哄的心花怒放。方老爺子雖然還是緊繃着一張臉,但是想到方逸塵娶了這麼一個賢惠的媳婦兒,心裡倒是舒坦了幾分。
趁毛毛又睡着了,老太太還是想要抱抱孩子,於是蘇洛顏小心翼翼的將毛毛放到老太太的懷裡,方老爺子此時也湊了過來,他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頓時也舒展開來了。
方逸塵此時百感交集,他從內心裡感激蘇洛顏剛纔那一番得體的話,可是心底的擔憂,仍舊是此起彼伏。如果真如冷雲浩所言,那麼他是不是要失去所有?他好不容易纔有了蘇洛顏,讓他失去這個女人,他做不到。
老夫人抱着毛毛,就如同找到了樂趣所在一樣,坐在一旁,跟方老爺子對比着方逸塵小時候的樣子,蘇洛顏在一旁,靜靜的笑着。
“真好看,你看他粉嘟嘟的小臉,跟逸塵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這句話老太太不知道唸叨了多少遍,方逸塵聽了,心裡頗不是滋味。
如果毛毛真是他的兒子,那該有多好。他心底的那根刺,此時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最柔軟的地方。他想蘇洛顏聽到這些的時候,心裡也並不一定會好受吧。
這樣溫馨的一幅畫面,卻彷彿是定格下來給他的海市蜃樓一樣。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期盼這一刻能夠永恆,哪怕所有人都要接受這個欺騙,哪怕當事人其實各懷心事,他覺得,那都沒有什麼。
方老爺子跟老太太在醫院裡呆了許久,最後抱着毛毛去嬰兒室,屋子裡只剩下方逸塵與蘇洛顏。他想,他的母親應該是敏感的吧,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些冷漠的關係,所以才找了個藉口,拉着老爺子去做女人才做的事情。
屋子裡再次陷入到靜謐之中。林曦不知道何時已經悄然離開,這一大家子,從頭至尾就忽略了她的存在,她纔不會落在這裡,尤其是跟方逸塵呆在一起。
蘇洛顏低垂着腦袋,保持着靜默的表情,白天裡有林曦在,她倒是不覺得寂寞,有時候有毛毛在懷裡,她也不覺得無聊。但是此時,跟方逸塵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裡,她倒是覺得壓抑了。
她沒有問方逸塵這幾天都是去了哪裡了,他有好幾天沒有來醫院了吧,林曦不滿的嘴巴越來越長,她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
“對不起,這幾天公司的事情有些忙,所以我就沒來醫院看你跟毛毛……”方逸塵壓低了聲音說道,他還是保持着之前的站姿,在蘇洛顏面前,他始終找不到一種可以放鬆自己的方式。
蘇洛顏沒有做聲,這樣的話,似乎是不需要回答的吧。她很想說,如果他還有事情的話,現在可以離開了。她有些困了,想要睡覺。
“洛顏,這件事情,麻煩你不要告訴我爸媽,他們老了,經不住折騰。你也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喜歡毛毛。”方逸塵欲言又止,他原本是有很多話要跟蘇洛顏說的,但是話到了嘴邊,最終卻無法說出口來。
蘇洛顏還是沉默,並不擡頭去看這個男人。清冷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剛纔當着老爺子和老夫人的面露出的賢淑大方的架子,瞬間就收藏了起來。
“公司裡遇到了很多麻煩事,爸爸很擔心,從美國趕回來把我罵了一通。洛顏,我知道你從心底裡瞧不起我,我也時常這樣看自己。但是,我做這些其實都是爲了你。”方逸塵靠在牆上,他覺得自己心裡淤積了太多的話,不如一口氣都說出來算了。
“我也知道,你心裡還想着冷雲浩,但我不想放你離開。洛顏,他現在要把方氏摧毀了,方氏集團是爸爸的心血,如果我現在求求你,你可不可以幫忙勸勸冷雲浩?是我不對,我不該耍陰謀詭計來陷害他,但是我當時也有自己的難處。”
方逸塵說道這裡的時候,頓了頓,他這算是向蘇洛顏求情了。如果不是爲了維持現在和諧的局面,他想他寧願方氏垮掉,也不會開口向冷雲浩求情。
當然,他想讓蘇洛顏開口是存了私心的。他找冷雲浩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冷雲浩是絕對不會給他這個面子的。但是蘇洛顏不同,蘇洛顏是冷雲浩心頭最痛的那根刺,只要那根刺動一動,他立馬就會投降。
蘇洛顏沉默着,她心裡已經亂成了一片,方逸塵要她出面求情,她也知道,只要她開口,那麼冷雲浩一定會收手。可是,可是,她開不了口?她要怎麼說?難道說,求你放過我的老公嗎?他知道錯了,他不該落井下石。
“洛顏,希望你看在毛毛的面子上,想一想方家的不易,我這麼做,只是爲了不希望傷害到爸媽。你現在是方家的媳婦兒,我不會強求你做什麼,但是我請求你幫幫我。”方逸塵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似乎虛脫了一般。
他在等待蘇洛顏給他一句答覆,但是這種等待,就如同熱鍋裡的螞蟻一樣,啃噬着人心最痛處。他渴望她能夠擡眼說一句話,哪怕是拒絕也要好許多。
過了許久,蘇洛顏似乎纔回過神兒來,她想通了,這件事情有因必有果,她現在出面,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依照冷雲浩的性子,必定是錙銖必較的。
“不是我不幫你,你知道他的性格,現在這種情形,除非他自己放手,否則誰的話都不頂用。我現在替你開口,他一定會拒絕的。”蘇洛顏說的篤定,並沒有擡頭看方逸塵一眼。
但是失望卻在方逸塵的眼裡瀰漫開來,他沒有想到,就在冷雲浩不念舊情的時候,蘇洛顏也會將他拋棄。他最後一線希望已經落空。他頹然的站在那裡,複雜的眼神落在蘇洛顏的身上。
沉默,尷尬的沉默,令人壓抑的沉默。
蘇洛顏擡起頭的時候,方逸塵連個背影都沒有留下。她想他一定很失望吧,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回頭,是不是有點晚了。
蘇洛顏一宿難眠,她是不是不該這樣殘忍,她就算是不愛方逸塵,但是方逸塵好歹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啊。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給他一點幫助是應該的。
但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冷雲浩,他要做的事情,恐怕沒有人能夠阻止。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這樣一個樣子,那麼何必要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還想着要翻天覆地折騰一番呢?
她盯着漆黑的窗口,心平氣和,卻彷彿看到那個同樣站在窗口眺望的男人,他還好嗎?接下來他會走向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