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慈航靜庵,世外仙源。

幽靜的谷中,林木蔥翠,綠瓦紅牆間,悠揚深邃的梵鐘聲,讓人頓覺心神空明。

傅龍羽眉峰輕鎖,如果玉兒真在這裡,自己當真不見她嗎?

小卿也難得地蹙眉。

按他的設計,鳳閣、擎羊劫走宋玉兒,護送到離遼宋邊境僅百里之遙的慈航靜庵,然後兩人假裝追殺宋玉兒,讓宋玉兒避入慈航靜庵。以後如何,就看宋玉兒的造化了,若是能蒙姨師奶她老人家垂青,那她和四叔的事,或許還有轉機。

可是,這一路行來,卻未曾發現碧落十二宮弟子完成任務留下的標記。

他如今只能猜測,鳳閣、擎羊未能完成任務。雖然他覺得這不太可能。宋玉兒所在遼驛站,雖然有遼兵護衛,不過一二百人,而鳳閣、擎羊帶二十四名碧落十二宮的殺手對付那些人應該富富有餘,況且,爲防有變,他還令燕月以浣血游龍身份作爲策應,無論如何,都不該出什麼意外的。

但是任何事情也沒有絕對,若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鳳閣和擎羊如何敢不留下十二宮的標記呢。

“四叔,只怕情況有變。”小卿說出這句話來,幾乎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這事若是真辦砸了,或是宋玉兒在鳳閣、擎羊的手裡出了什麼意外,他還有何面目面對四叔。

“都是侄兒太過大意了。”小卿單膝跪地,都不敢擡頭。

傅龍羽察覺到小卿的窘迫,一邊扶起他,一邊笑道:“難得你也有事情辦砸的時候,許是天意如此,又何必求全責備?況且你肯盡這份心力,我已經很感激了。”

“四叔……”小卿的臉漲得通紅,龍羽對小卿,常如對兄弟和知己,這“感激”二字,可是太客氣了。

“待侄兒見了鳳閣、擎羊,非扒了他們兩個的皮不可,還有燕月,哼哼。”小卿恨恨地,未往下說,旁邊的含煙當然知道他那“哼哼”兩字代表什麼意思,忙立得筆直,很怕老大這火氣燒到自己身上。

好在這時,月冷已經迴轉來稟道:“天一庵主有請四叔和師兄們。”慈航靜庵的庵主,法號天一,也就是小卿等口中的姨師奶,月冷和龐月月的姑奶奶,龐落雁。

幾人一邊往裡走,小卿問月冷道:“姨師奶她老人家心情如何?”

“小弟不知。”月冷道。“小弟和月月姐按師兄的吩咐,先行拜見姑奶奶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只讓月月姐進去了,卻吩咐小弟與師叔和師兄們一起,稍後再見。”月冷也很納悶,姑奶奶竟然連面都未曾見自己,就將自己遣了出去。

一手拿拂塵的庵中弟子正在大殿前恭候,與傅龍羽等見禮畢,道:“貧尼慧明,庵主正在閉關,請列位施主先至客房休息,遲些時候再與各位相見。”

“閉關?”小卿不由一笑,對慧明道:“不知貴庵主因何事閉關?可否請小師傅您通報一聲,咱們實在是有些急事要請教她老人家。”

慧明不過二十左右,一頭長髮及肩,長得頗清秀,見小卿笑得如沐春風,竟有些微窘,道:“庵主近月來,每日都要閉關三個時辰,曾有嚴令不得打擾。”

小卿點頭道:“那我們只好耐心等等了。”

客房在庵內一隅,一座幽靜的小院落,院中綠樹蒼天,沿着院牆中了一溜的玉米和向日葵。玉米已經抽穗,向日葵更是果實累累,已經垂了臉龐,另有幾畦青椒、茄子,柿子、幾架黃瓜、豆角,皆是碧綠蔥翠,果實累累。

院子中間有一道爬滿牽牛花和絲瓜秧的籬笆牆,將這院子分隔開來,也將這一溜青磚碧瓦的客房分隔成兩間。

“貴庵今日,客人好像不少啊。”小卿瞄了一眼那面的房子,房門緊閉,看不出什麼來。

“那邊的客人也是今晨才住進來的。”慧明似乎不願多說,一挑門簾,請他們進去。

進了門,裡面是三間正房。陳設簡樸,但極整潔。慧明便告罪一聲,退了出去。

幾人剛剛坐定,門簾挑處,兩個清秀、嬌美的白衣姑娘,端了茶進來。

傅龍羽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微欠身道:“辛苦兩位小師傅了。”

這兩個姑娘正是清一和白一,雖然都不過十六七歲,但是輩分極尊,乃是天一庵主的師妹。

清一和白一連忙還禮,清一笑道:“傅大俠,您太客氣了。”

Wшw▪ тTk án▪ C〇

傅龍羽喝了茶,便說去院子中走走,好方便年輕人說話。

衆人恭立,待龍羽走了出去,才又落座。

月冷已經問道:“你們兩個似乎看起來很有些不同。”

白一笑道:“自然不同,你沒看出,我和姐姐,我們是束了發嗎?”

慈航靜庵的女子,都是帶髮修行,只是不能梳髻或是盤頭。如今清一和白一正是將一頭秀髮挽了極美麗的雲髻,看起來清新、靚麗,與以往長髮披肩的清秀、飄逸自然是不同的。

“難道,你們兩個竟是還俗了?”不僅月冷驚訝,含煙和小卿也有些好奇。

清一和白一不約而同地紅了臉。

兩人又不由自主地偷眼去看小卿。

小卿隱約好像猜到了什麼,只是還不確定,問道:“你們何時還俗?不會那麼巧,是在西峰迴來之後吧?”

清一和白一對望了一眼,一起福禮道:“清一、白一多謝小卿少俠在江南的援手之恩。”

小卿帶小莫等師弟去西峰給歐陽權賀壽,曾遇清一和白一。當時清一、白一因江湖閱歷淺,差點被人騙了賣掉,多虧小卿及時發現,並命小莫將二人安全送回庵中。

“你們兩個還俗不會那麼巧,是因爲小莫吧?”小卿雖然還在笑,但是已經很有幾分陰森的意境。

……………………………………………………………

酒樓的生意極好,幾乎人滿爲患。所以,這一張桌子,倒坐了三撥客人。

第一波客人,只一個老者,只要了一壺酒,卻對着酒壺發呆,未飲一口。

第二波客人,是一壯年佩斧的武林人,要了一罈酒,兩大盤子肉,自顧自地吃的愉快。

龍晴被店小二引到此桌,老者和佩刀的漢子都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讚歎這少年人的品貌,卻也都沒有多話,相互點了點頭,龍晴便坐了下去。

“來一壺茶。”龍晴雖然很少來關外,但這買醉樓,卻是第二次來了。

老者和佩刀的漢子又一次看向龍晴,那佩刀的漢子忍不住嚷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到了酒樓卻喝茶?”

龍晴微微一笑,並不介意他的粗魯:“在下,不擅飲酒。”

“這你就錯了,”佩刀的漢子一口乾盡碗裡的酒:“這酒量,就是練出來的,你若不喝,自然永遠不行嘛。”

說着話,將自己的碗中又滿滿地斟上,哐當一下,放在龍晴面前:“將這一碗喝了,你的酒量自然就有了。”

碗裡的酒被這漢子重重一墩,灑了出來,桌子上自是一汪,有幾滴便濺到那老者的袍袖上,離得近的龍晴反倒未曾沾染到。

那老者已經喝道:“魯達,你瘋了不成!”

“再這樣憋下去,俺老魯遲早要發瘋!”這漢子正是西北黑道的一員“虎”將,人稱“三斧開山”。他一把抄起酒碗,仰起頭來,咕隆隆灌了下去,又“啪”地一聲,將碗摔到地上,喝道:“俺老魯就不信這個邪,若是再不說出來,非活活憋死老子不可。”

那老者見魯達似乎又要發起“虎”來,忙喝道:“你切莫亂說話,免得連累旁人。”

魯達刷地拔出板斧,橫空一斬道:“俺老魯活到現在,還未如此窩囊過。”

酒樓內的客人不禁都往這邊看來。有人驚訝,有人皺眉,有好事的也躍躍欲試,有膽小的已經準備腳底抹油。

“有種的,就留下看個熱鬧,沒種的,可以閃了。”魯達大嗓門一吼,就是真想開溜的,也硬着頭皮坐了下去。在道上混的,最忌諱的,就是被人笑作“沒種”了。

原本還嘈雜的酒樓忽然靜了下來,在衆人關注的目光中,魯達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也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張開大嘴,喊道:“放——鷹——圖……”聲音鏗鏘有力,估計能傳出一二里地。

靜,極靜。每個人都屏息凝氣,魯達的心跳加速,他一咬牙,繼續喊:“紫貂寶藏!”

還是沒有反映。魯達心中暗喜,果真那些傳聞都是屁話,說不能提什麼寶藏的事情,提的人會莫名其妙的死去,完全是放屁嘛,自己這不活得好好的。

“放鷹圖和紫貂寶藏這兩大寶藏都被傅家鏢局得了去,咱們不早些去搶了些來,還每日在這裡喝個什麼鳥酒?”魯達說順了嘴,大笑道:“虧你們還都自稱是不怕死的綠林好漢,被個傳言弄得關於寶藏的屁都不敢放一個,這西北綠林道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那旁邊的老者臉上不禁發綠,這魯達說話端的是不留情面,他乾笑了一聲,正打算說些場面話,忽然看着魯達的臉,驚恐地張大了嘴。

魯達也看到他的樣子,不爽道:“你那表情怎麼倒像是見了鬼?”

那老者未來得及點頭,魯達已經“碰”地一聲,直挺挺地摔倒在地面,腳抽搐了一下,不動了。

周圍的人一時都愣住了,那老者顫抖着伸手去探魯達的鼻息,隨即臉變得慘白:“死了。”

酒樓裡一時寂靜無聲。因爲誰也沒看到有人出手,可是魯達卻死了,剛纔還好說好話的一個大活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

傅龍晴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好像已經嚇得發傻了的,呆在一旁的店小二,“這裡出了人命,店家不報官嗎?”

店小二掃了龍晴一眼,忽然微微一笑:“一個該死的人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要報官那麼麻煩,直接扔了後山喂狼去,豈不省事些。”

店小二的話聲未落,蹲在魯達身邊的老者忽然揚手抖出一蓬暗器,人卻擰腰往樓外竄去。

毫無疑問,出手殺死魯達的,即便不是這個年紀輕輕的,看起來一表人才的店小二,也與他脫不了干係。而傳言說,不僅提到寶藏的人要死,聽到的人也難逃活命,所以。他搶先發難,不過是想爭個逃跑的先機。

與這老者有同一想法的不在少數,有四五個人也同時向樓梯出口處躍出,另有兩人本是臨窗而坐,此時同時飛身躍往窗外。雖然有二層樓高,但是這兩人顯然輕功不弱。另有三人,卻是自負武功,不僅未逃,反向這店小二襲來。

一時間,酒樓內雖仍不聞話聲,卻是人影閃動,亂成一片。

傅龍晴反倒退到一邊,沒有動手。

而這店小二卻反應極快,他先騰挪,避開那老者的暗器,腳卻踢出一張凳子,正中那老者後心,將他打倒在地,彎腰起腿的同時,也避開了眼前三人的攻擊,手卻在一瞬之間,將桌子上的一套茶具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了出去,“砰砰砰砰”,隨着幾聲悶響,想要逃跑的幾人全被打中,摔落於地。

“想逃,沒那麼容易。”店小二輕笑道:“還是都等着被丟到後山喂狼去吧。”

……………………………………………………………………

燕傑和楊浩威一身小廝的裝扮,成衣店裡三文一件的土布青衣,只是兩人俊逸的五官,挺拔的身姿,讓那普通的衣衫似乎有了隱隱生機。

玉翎也穿着同款的土布青衣,如天人般的俊美容顏讓他如黑夜中的明珠,熠熠生輝,襯托得那身青衣是分外的整潔,分外的合體,讓人竟生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衣料的錯覺來。

燕文則是一身文士裝扮,看起來溫文儒雅:“此去軍中,不比家裡,軍法無情,不可輕慢。”

“是。”兩個師弟並一個師侄,齊聲應諾。三人整齊劃一的動作,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燕文卻是眉頭暗皺,讓自己帶這三人去楊榮晨軍中,不定會生出什麼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