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萬歲！“康熙微笑着，向他的臣民們點頭致意。寬闊的大召前街，一座大營平地而起，遠遠望去，只見龍旗招展，甲士如雲，這正是康熙皇帝駐蹕所在。其帳殿居於大營正中，八旗健兒環衛四周，好一派森嚴！這一日，康熙在帳殿中召見了費揚古等西路軍將領，明珠、阿喇尼等臣工陪於旁側，孫書同也被恩准入帳，他自選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靜靜站着，聽費揚古向康熙稟報戰果。”……昭莫多一役，首賴聖上齊天洪福，運籌千里，加之將士不懼逆境，三軍用命，而孫思克將軍所部尤爲英勇，這才終得取勝。斬敵三千餘，生俘數百，繳獲牲畜輜重無算，噶爾丹之妻阿奴，乃爲叛軍悍將，亦斃於陣前，僅噶酋率十餘騎西竄。“”嗯，“康熙不由笑道，”昭莫多一戰而定全局，費大將軍真爲國之干城！“”奴才愧不敢當！若不是奴才庸能，多處失算，則不會陷我西路軍於險地，亦不會使噶逆僥倖逃脫，此皆奴才之罪。“”將軍過謙了。“康熙擺了擺手。”是啊，“明珠也說道，”此次二徵噶爾丹，大將軍戰功赫然，聖上明鑑，世人共睹。“”這還要多謝明相調度有方，力保我軍糧草供應，還有孫掌櫃的傾家相助，也不敢忘。“費揚古誠懇道。”不錯，“康熙擡起頭，讚許地望着站得遠遠的孫書同，”孫卿！“”微臣在。“孫書同趨前幾步。”還記得你在太和殿前對朕的承諾麼？果然是言之有信！“”此微臣萬死不辭之責！“孫書同激動地跪下了。”孫卿快起。嗯，明珠。“”奴才在！“”你現在就開始籌備，等其餘幾路人馬都回到歸化，就論功行賞，朕還要犒勞全軍！“”領旨！“從帳殿裡退出後，孫書同急忙趕上費揚古。”多謝費大將軍爲在下美言。“”哎，孫掌櫃不要客氣，這次你本來就是立了大功，我不過據實而奏罷了。“費揚古爽朗一笑。”對了將軍，“孫書同疑惑道，”在下不太明白，適才在聖上面前，你爲何那般過於自責？“”孫掌櫃有所不知，“費揚古左右看了看，這才低聲回答，”凡戰役大勝，則易使主政者滋長窮兵黷武之志。我那些話，意在令聖上欣悅之餘，能知軍事之艱危，成敗之難測，他日不會輕動干戈，否則，決非百姓之福，國家之幸。“”原來如此！“孫書同讚歎道，”將軍身爲武夫，卻深明非攻之大義，堪稱真君子也，書同着實佩服！“”孫掌櫃過譽了。“費揚古連連擺手。辭別費揚古，孫書同便返回了盛德裕商號，直到在屋裡坐定，他還是抑制不住路上帶來的興奮之情。”有福啊，真是有福啊！“”爹，什麼有福啊？“孫家二小姐香玉這時捧着一個茶盤走了進來，正聽見父親的自言自語，不由好奇地問道。”呵呵，是我大清有福，君聖臣賢啊！“孫書同將剛纔在帳殿的經歷向女兒略述一番。”真想不到，“香玉一臉欽佩，”費大將軍這位管打仗的武將，卻懂得打仗對百姓不好的道理，實在了不起！“”嗯！“孫書同連連點頭，”咱們這回爲費大將軍得勝準備賀禮，是準備對嘍。“”您送禮不是要請人家以後多關照嘛。“香玉調皮地一笑。”哈哈，你這丫頭呀。不錯，原來是爲了這個，現在也是要誠表敬意，並不相悖。“”也不知蔡管家辦禮物辦得怎麼樣了？“”老蔡做事還是教人放心的，何況我也讓你哥回山西同時弄，以防萬一。“”到底是爹考慮周全！“幾天後，孫府大管家蔡榮祥頗爲自豪地將”禮物“帶到了盛德裕的院子裡，引得衆人紛紛前來圍觀。”呀，好漂亮的馬兒啊！“香玉和丫鬟彩屏繞着一匹全身花斑、四蹄雪白的駿馬不住地歡跳，那高興勁兒就同過年時領到了新衣一樣。”嗯，寶馬配英雄，“孫書同捋須微笑，”這個禮物送給費大將軍，再合適不過了。老蔡，我就知道差事交給你準沒錯！“”東家過獎啦，這還多虧了齊掌櫃。
“蔡榮祥笑着指了指恭立在一旁的盛德裕掌櫃，”他在歸化認識的能人可不少咧。“”好，齊掌櫃也辛苦了。“孫書同說着，又想到了什麼，”這馬，是怎麼來的呢？“”回東家，我有一個多年相與，是馬橋上的老手，這次便靠他幫的忙。“齊掌櫃沉着應答，其實他不是不曉得那個中間人通吃黑白兩道的底細，不過對方向他保證這匹好馬是從大清境外所購，來路絕對正，也就不打算向東家多說了。”齊掌櫃，這馬叫什麼名字？“香玉扭頭問道。”哎呀小姐，你這倒把我問住了，“齊掌櫃笑着拍了拍帽子，”賣馬的人也沒提過，要不，就請小姐給它起一個？“”行，“香玉也不推辭，一邊打量着馬兒，一邊認真琢磨開來，”唔，我想叫它……快雪！“”快雪，好名字啊！“”嗯，還是小姐有才！“”不賴不賴！“衆人紛紛稱讚。孫書同微笑着點了點頭。”爹，我想騎一騎'快雪'，好不好？“香玉撒嬌地喊起來。”什麼？這可是要送給費大將軍的。“”就是要送給費大將軍了，我纔想騎的嘛，以後便沒機會啦。“”胡鬧，哪有女兒家騎馬的？“孫書同嚴肅道。”怎麼沒有，我看這裡的蒙古姑娘人人都會騎。“香玉噘起了小嘴。”各族有別，咱們漢家女子不能與人家比！“”哎呀，爹，入鄉隨俗嘛，既然現在我們身在歸化，就學學人家又有什麼不行呢。你答應我吧，答應吧！“香玉哀求着，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呀，唉，都是我把你慣壞了。“孫書同被女兒纏得有些無可奈何。”東家，“齊掌櫃上前道，”我看讓小姐騎騎'快雪'也沒什麼，正好新買的馬都需要遛遛，況且歸化地方民風豪爽，不拘小節，不會惹出麻煩的。“齊掌櫃後一句話說到了孫書同的心裡，”好吧，不過不要走得太遠，也不要騎太久。“”謝謝爹！“香玉和彩屏相視一笑，”齊掌櫃，你說到哪裡騎纔好？“”當然要數城北馬橋的後沙灘了，一般買家都去那兒遛馬。“”那你快帶我去吧！“香玉已有點兒迫不及待了。”且等，我先去給小姐拿副好鞍子來。“齊掌櫃欣然道。”東家，小姐來歸化這幾個月，過得順心多了。“齊掌櫃陪同香玉和彩屏牽馬出門，蔡榮祥對孫書同笑道。”是啊，這也有齊掌櫃的功勞。“”您是說？“蔡榮祥聽出了自個兒東家的弦外之音。”小齊這個人很好啊。“孫書同又來了這麼一句。”嗯，那是當然嘍。“”可至今還未有妻室。“孫書同說得很隨意。”是小齊自個兒上進，這麼多年，從學徒、夥計一直幹到掌櫃子，把心思全撲到號裡啦。“”難得，真難得！“孫書同讚道，轉身向屋裡走去。”東家，“蔡榮祥緊緊跟上，”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這樣，是不是委屈了小姐？“”這不過是我隨便想想，“孫書同打斷了蔡榮祥，”人家小齊還未必願意呢。什麼委屈不委屈，我這女兒如今有人敢娶就不錯啦。“”哎，東家您言重了，如果您要招小齊入贅，那是他的大福分！不過，小齊是號裡的人，真成了您的女婿，這公私混雜，有些事兒就不大好辦了。別的不講，日後他和少東家之間的關係，又該如何相處呢？“”我知道，我說過是隨便想想。“孫書同嘆了口氣。稀稀落落的低矮民房，半圍出了一大片猶如校場的細沙地，這就是後沙灘。此時，這裡同往常一樣，到處是騎馬和拉着馬散步的人，而香玉與她的”快雪“，格外惹目。”駕！駕！'快雪'，你真是匹好馬！“香玉英姿颯爽地騎在馬上，不停地催其小跑，繞着偌大的後沙灘一圈兒又一圈兒。”小姐！“彩屏在一旁喊了起來，”當心些，別跑太快！“”小姐慢點兒！“齊掌櫃也是一臉擔憂。”沒事兒！'快雪'不會把我摔下來的！“香玉興奮地迴應道。
她真的是太開心了，騎在”快雪“上的感覺，就是在口外這麼多日子的感覺，這裡沒有家人的難過和誤解，沒有流言蜚語，沒有繁文縟節，有的只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還有周圍熱情而善意的人們。她一點兒也不想離開這裡，這裡能夠讓她忘卻幾乎所有的憂愁煩惱，除了一件事。她也曾賭氣地跟父親說過”終生不嫁“，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現在對未來毫無期盼，亦毫無把握，到底是誰，會成爲她人生《西廂記》中的那個男主角呢？這個人又究竟會不會出現呢？她自然是沒有聽到父親與蔡管家那番談話，可她早就明白了齊掌櫃的心意，此刻，他還在關切地望着自己。她感激他這幾個月的體貼照料，然而她也只能以禮待之。他是個好人，但卻不合自己夢裡那種思念不已的形象，這是強求不得的。
說句老實話，她平日裡想起他的時候，還不如那個討厭的……”好你個孫香玉，敢偷御馬！“”啊——“香玉的思緒被猛然打斷了，她驚魂甫定地看着這個斜刺裡衝出來、抓住”快雪“繮繩的漢子，這人渾身髒兮兮的，臉黑得像剛從炭堆裡爬出來的一樣，是瘋子還是潑皮？可他又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慢着，剛纔那一聲吼，何其熟悉！還有額頭上左一劃、右一道的疤口……”你是什麼人？“已經趕過來的齊掌櫃厲聲喝問。”我是……“”王二疤子！“香玉終於認出來了，”你想幹什麼？！“”我想幹什麼？哼，孫香玉，這話我倒要問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個兒犯了多大罪……“”你胡言亂語些什麼……別碰我的'快雪'！“”快雪？它叫'雪蹄'！是皇上賜給費揚古大將軍的御馬，被人偷了，我就是奉命出來找馬的。怎麼會在你這兒？“一直有點兒悶悶不樂的”快雪“，也就是”雪蹄“這時高興地擡起頭，衝着他”咴咴“直叫。王相卿也不答理香玉了，輕輕撫摸起”雪蹄“，聲音一個勁兒地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