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佳氏府裡現有的三個成年主子,雖說來探望的是十三阿哥,但對蘭靜的情況卻也是很關注的,而當他們看到蘭靜嘴上的傷處,先是驚訝關心這是一定的,等到看清了那傷口的痕跡,再聽蘭靜說是自己不小心咬到的,他們的神情就很有些微妙了。
烏喇那拉氏是女人,又因着兩下里的關係一直不錯,所以她是最先與蘭靜直面的,自然也就最先發現了蘭靜嘴上的傷,而在聽到蘭靜的解釋之後,她最快一個就把頭低了下去,因看不着她的臉,蘭靜也不知道她是在暗自忍笑,還是在代自己不好意思,但不管是什麼,總之都讓蘭靜覺得很鬱悶就是了。
可更鬱悶的還在後頭,關柱本來是還在關心蘭靜的傷要幾時才能好的,看到烏喇那拉氏這樣的反應就不禁愣了一下,然後,然後他居然就顯出了恍然之色,再然後他就扭過頭去狠狠的瞪視十三阿哥,結果十三阿哥根本連看都不看他,只是依舊跟馬爾漢微笑寒暄着,關柱見自己眼神的殺傷力根本傳達不過去,不由得悻悻的收回視線,目光轉到蘭靜這邊,居然又帶出了一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氣得蘭靜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刀。
而馬爾漢時不時看向蘭靜的目光則全然就是責備的了,在與十三阿哥和蘭靜各自寒暄過之後,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到底還是用很婉轉的話提醒着十三阿哥和蘭靜,所謂靜養,“靜”之一字,是很重要的。
蘭靜覺得自己很想死,這事兒其實真不是象他們想的那樣啊,可是看到自己老爹那一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以及自己老弟那明顯在認爲“十三阿哥欺負了姐,而姐也不爭氣,居然不說去欺負回來”的神情,再看向烏喇那拉氏那依舊使勁低着沒有擡起來的頭,她真是悲憤莫名了,如果他們直接問出來倒也罷了,可是他們這個“我們都明白的,你不用解釋了,解釋了我們也不會信”的樣子,實在是讓她憋屈得不行,再看到十三阿哥臉上還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笑意,蘭靜覺得自己可以殺人了。
“咳咳,”在被蘭靜目光如刀的瞪視下,十三阿哥輕咳着壓下了脣邊的笑意,將話題引向了別處,“岳父,最近你那邊的情形如何?”
“爺,”蘭靜見十三阿哥要和自己阿瑪說政事了,就馬上站起身來,“您和阿瑪、關柱在這聊吧,我帶弟妹去看看孩子們。”
之前爲着想改變十三阿哥的命運,蘭靜在有機會的情況下,總是願意多瞭解些一些情況,可是現在經歷過一個慘痛的教訓之後,她卻是再不想聽這些個了,生怕自己再一個不小心,又把什麼事兒給搞砸了。
“也好,正好也可以把他們帶過來,”十三阿哥笑着點點頭,又對馬爾漢說道,“岳父也有些時候沒見他們了吧,可是長了不少了,尤其是歡顏,我覺着她真是一天一個樣,而且現在她的身子也好多了。”
“是啊,”馬爾漢也笑着點頭,“知道這個之後,我也很是高興,歡顏這孩子,我實在也是憐惜的很。”
“正是這話,”十三阿哥笑着說道,“這孩子是受了磨難的,又生來的弱氣,我不免對她略偏了些。”
“虧得爺也知道您偏心呢,”蘭靜笑着對馬爾漢搖頭道,“阿瑪不知道,自有了歡顏之後,我們爺每次回府,都必是急着要見孩子們,見了第一個要抱的就是歡顏,所幸歡馨和米蟲也對歡顏好,並沒有因此而不平,倒是歡顏,有一次可是嫌棄了爺呢。”
“你少掐頭去尾的來挑撥我們父女的關係,”十三阿哥笑瞪了蘭靜一眼,又對馬爾漢解釋道,“其實那次我是剛扈從回來,尚未及洗漱,一臉的胡茬兒,而歡顏又久未見我,難免會覺得有些陌生,但過不多時就與我極親極近了,你女兒只是妒嫉歡顏對我比對她好,才故意這麼說的。”
“我妒嫉?”蘭靜挑着眉做出不相信的神情,隨後又搖着頭無奈的笑着,“好吧,爺既這麼說了,就且算是我妒嫉好了,如此我更是要與孩子們多些相處了,所以帶他們過來的時候也就會晚一些了。”說完之後,蘭靜也不等十三阿哥再發話,就直接招呼着烏喇那拉氏道,“弟妹,咱們走吧。”
等到從屋子裡出來之後,蘭靜臉上的笑容立時就淡了許多,烏喇那拉氏見狀也是一臉關心的問道,只是因爲周邊有下人們跟着,她的稱呼是按規矩來的,“福晉,十三爺的傷......”
“不是很好。”蘭靜皺了皺眉,將太醫們和李大夫的話都告訴了烏喇那拉氏。
“福晉不用擔心,”烏喇那拉氏安慰着蘭靜說道,“雖然奴才與李大夫接觸不多,但也知道他的醫術是相當不錯的,他既這麼說,就應該是有把握的,奴才相信他,也相信十三爺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也很相信,”蘭靜點了點頭,卻又嘆了口氣,“只是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心裡實在是難受。”
“是啊,”烏喇那拉氏感慨着說道,“別說福晉了,就是奴才,見到一向英氣勃勃的十三爺虛弱成這個樣子,心中都覺得酸楚不已,還有我們爺,我們爺一向是對十三爺的功夫讚歎有加的,您別看我們爺有時在十三爺面前帶點渾不吝的,其實他心裡可是佩服崇拜十三爺的緊呢。聽說十三爺傷得不好,我們爺當場就砸碎了一張桌子,而對着奴才說起的時候,他雖強忍着,卻還是落了淚,這還是奴才頭一回見他如此呢。”
“我能想的到,”蘭靜眼圈也泛了紅,卻含淚展開了一抹微笑,“關柱說來也算是我帶大的,他是什麼樣的性子,我再瞭解不過了。”
“弟妹,”蘭靜停下腳步,拉過烏喇那拉氏的手,看着她說道,“關柱是個性情中人,又自小愛武,頗有些個快意恩仇的想法,近來雖然知道隱忍了,只是脾性天成,我只怕不一定在什麼時候,他終有可能會忍不住衝動,你的性子沉穩,正可以和他互補,一定要多注意他着些,別一味的順着他,”蘭靜握着烏喇那拉氏的手加了一下力道,“那樣做不只是有可能會害了他,也很可能會害了整個的兆佳氏府,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奴才明白了。”烏喇那拉氏鄭重的點着頭。
“那就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蘭靜繼續往前走着,“以後我要侍候着我們爺靜養,只怕不能再怎麼出門了,阿瑪那邊,你多費些心,他老人家年紀大了,還要每天辦差,我實在也是不放心。”
“福晉放心,”烏喇那拉氏忙說道,“奴才會好生孝敬阿瑪的。”
“我知道你會的,”蘭靜笑着拍了拍烏喇那拉氏的手,又對她說道,“府裡若有什麼事兒難解,你只管過來,我們爺終究還是皇子,雖然現下和以前的情形可能會不同了,但面子還是有一些的。”
“是,奴才記下了。”烏喇那拉氏答應着。
“現在你跟我說說,”蘭靜又笑着問烏喇那拉氏道,“致遠那孩子可還好嗎?這次爲什麼沒帶他來呢?”
致遠,是烏喇那拉氏爲關柱生的兒子,本來懷的時候,是早歡顏一個月的,可因爲歡顏是早產,七個月就生出來了,使得他反倒成了弟弟。得了這個孫子之後,本正爲蘭靜的事兒而難過的馬爾漢也高興了起來,親自將其起名爲致遠,取自於諸葛亮的《誡子書》中的“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一句。
“快別提這個孩子了,”烏喇那拉氏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已經止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真真是枉費了阿瑪給他取得那個名字,只跟我們爺象了個十足十,淘得簡直不行,這也幸虧是他還不會走,可饒是如此,眼錯不見的,他就爬出好遠了,把那幾個奶孃累得生生掉了好幾斤的肉。此次奴才們是來探望十三爺傷病的,帶着他來,只怕是反倒添亂了。”
“他一個小孩子,能添什麼亂?其實象致遠那樣纔好呢,”蘭靜卻很是羨慕的說道,“這纔是個小子樣兒,你再看看我們那米蟲,真個是‘一片懶心雙懶腳’,我都不由得擔心,等他開始學文時,會不會最愛吟那‘懶懶懶復懶,而今懶更宜’了。”
“福晉也太愛說笑了,”烏喇那拉氏笑着說道,“大阿哥多好啊,小小年紀就有一種沉穩如山的感覺了,致遠但凡能學上他一成,奴才也就知足了。”
“是啊,”蘭靜搖着頭笑道,“可不就只能學一成嘛,學得多了,還怕他‘學懶真成懶’了呢。”
“福晉說的這些個‘懶’字的話,”烏喇那拉氏疑惑的問着蘭靜,“可是都有出處嗎?奴才只對那句‘一片懶心雙懶腳’好似有點兒印象,卻想不起是誰說的了。”
“那是蘇東坡的句子,”蘭靜笑着說明道,“而那‘懶懶懶復懶,而今懶更宜’和‘學懶真成懶’則分別是宋人宋伯仁和釋紹嵩的句子。”
“福晉當真是博學,”烏喇那拉氏讚歎着說道,“這些句子,奴才連聽都沒聽過,福晉卻隨意的就信手拈來了。”
“這話我可當不起,”蘭靜搖頭說道,“其實這是我見米蟲實在是懶得不象話,特意去尋了來的,至於是用來嘲諷他,還是激勵他,我現在還沒定呢。”
“福晉這個法兒倒是有趣,”烏喇那拉氏笑笑說道,“等奴才回去,也尋些個講淘氣的句子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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