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孤鴻對他的說辭不屑一顧,順手把自己身上奇怪的衣服往下一拔,便又大步流星的往商笙歌打出的那個洞口走了過去。
他在崖香谷呆了有些時候,裡面的機關也算是清楚不少。所以這次也是抱着等死的心態在這裡,可忽然看到被商笙歌這麼一弄,忽然有活着的機會。
他怎麼能把握好呢?一彎腰,便從洞口鑽了出去。
出去之後,鬼使神差的,他卻又向洞裡面看了過去。商笙歌渾身浴血,還是那麼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上。
等他眼神對上商笙歌的眼波之時,狠狠的被震撼了。商笙歌的神色中沒有半分的其他,只有濃濃對他的關切。
這樣的眼神,叫林孤鴻忽然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每每他犯錯誤的時候,商笙歌便是這樣看着他。
他只會溫和的幫他攬下所有的錯誤,溫柔的包容他一切無理取鬧。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是林孤鴻早已把他當做自己親哥哥那樣對待。
可就是因爲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親哥哥,所以那件事爆發之後,他纔不能原諒他。
而現在商笙歌又用那該死的眼神看着他,林孤鴻馬上甩甩腦子,把腦海中出現的那絲眷念和愧疚甩到腦後。
不停的對自己說,都是他欠我的。雖然林孤鴻心思浮動,可是實際上也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他馬上收起了之前的心軟,恢復到正常。
看着商笙歌的模樣,林孤鴻又是一股恨意涌上心頭。他癱軟在地的情形叫他想起那日爹孃的模樣。林孤鴻不再猶豫,出了洞口,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一塊大石,把洞口堵上。
林孤鴻的想法很簡單,他要他以命抵命。爹孃的血債,要他商笙歌來償還。他也清楚若是堵住洞口,商笙歌此刻若是想逃出昇天,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出氣一般,把洞口堵上。可再也不敢繼續在這裡呆着。心中的思緒如潮水一般,向他蔓延過來。似乎若是他不逃開,水就會把他沒頂一般。
也正是因爲他的逃離,所以沒有看到後面的一切。
商笙歌在林孤鴻離開的那一刻,臉上沒有任何埋怨的表情,反而露出一個個淺淺的如釋重負的微笑。
真好,他的夕顏終於可以不用陪他一起死了。
至於後來洞口被林孤鴻堵上,他更是沒有任何情緒。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在這裡多次的透支下,早已破敗不堪,猶如漁網一般千瘡百孔。
現在即便是來一個小孩,伸出一根食指都可以把他打敗。所以他根本沒有任何期待,更不指望還可以醫治好。
可世上的事情,總是那麼奇怪。
在商笙歌放棄生機之際,他身下本是穩固的石壁,忽然又動了,石頭漸漸變軟,像是沙子一般,商笙歌的身子一點點陷入其中,終於再也不見。
林孤鴻把洞口堵上,自然也看不到其中的變故。
可即便是他他逃似的跑出老遠,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緒怎麼也不能平息。剛纔的那一幕,叫他回到了十多年前,叫他回到了那個他變成林孤鴻的日子。
往事本就是林孤鴻心中最大的弱點,而他的武功卻最是忌諱心情波動太大,所以平日來,他總是刻意不去想那些事情。
可今日看到商笙歌,那些他永遠不願想起的往事,不由自主的涌上心頭。
漸漸的,林孤鴻的眼睛變得赤紅,一張嬌媚無雙的面容扭曲了起來,他的神色也癲狂了起來。
若是平日他一定會心神一凝,知道自己要走火入魔,可是現在林孤鴻早已陷入往事的魔怔,根本無力出來。
他的眼中血紅一片,似乎回到了那日。
那時他還是無憂無慮的商夕顏,所以得知最親愛的大哥要成親之時,他樂的差點沒有蹦起來。雖然他早就知道商笙歌並非他親生的,可以這麼多年,他早就忘記了這點,把他當做自己親大哥來看待。
所以得知他要成親,便偷偷的溜了出去,打算給他準備一份舉世無雙的禮物。
可是他哪裡想到,最後竟然是商笙歌給他了一份永世難忘的“大禮”。
因爲要求高,所以等到商夕顏準備好東西打算回家之際,卻發現時間已經晚了。再他緊趕慢趕回到村子之際,遠遠的便覺察到有些不對。
一股濃濃的血腥氣飄了過來,他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從商笙歌成爲天青第一公子,他的家也早已不是之前那副小小破舊的模樣。
他買下了附近方圓十里的地方,也就是說,這附近只有他家一戶人家。難道這血腥味是從他家裡飄出來的嗎?商夕顏年歲雖小,可是人卻是相當機靈。
縱然心中着急回家想要給商笙歌一個驚喜,可有了疑慮,也不着急那麼緊着上前。反而收斂腳步一步步靠前,可越是靠近,他越是心驚。
那股血腥之氣,越來越濃重,商夕顏毫不懷疑,便是從他家裡那邊傳來。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不是大哥在成親,爲什麼會流血?
可是奇怪的是,爲何沒有半點聲音。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他心中那種詭異的感覺越來越甚,初時還記得收斂聲息,可等他看到大開的大門裡面的情形,再也忍不住了。
裡面的慘狀,叫他呆立在原地。全身的熱血一下擁入腦子,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去想,腦子裡只是一片赤紅,一片血的世界。
家裡已經成了血的海洋,斷臂殘肢,丟的四處都是。
在喜堂正中,他找到了同樣已經氣絕的雙親。
他想象不到,昨日幫他試着新衣,說明日就是他大哥大喜之日,他也要穿的喜慶一些的孃親,怎麼就不在了。
他想象不到,昨日見他還要出門,反覆叮囑他一定要早些回來的爹爹,怎麼也不在了。
他也想象不到,昨日還在一起玩笑戲耍的小夥伴們,怎麼一個都不在了呢?
商夕顏腦子裡一片空白,死死的抱着雙親的屍首,不肯鬆開。忽然他意識到有些不對。
似乎少了點什麼?沒錯,的確是少了。爲什麼他大哥和他新婚妻子不在這裡面。
他心中涌起一絲慶幸,在屋裡四處找尋了起來。果然哪裡都不見他們的蹤跡。
大哥是逃脫了嗎?還是……
他不敢再想,也不願再想。
“咦,這裡竟然有個漏網之魚。”一道詫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憤怒的扭頭看了過去,一個帶着面巾的黑衣人,提着一柄帶血的大刀,站在門口。
是他!是他殺了他爹孃。
商夕顏見了殺父仇人,如何能沉得住氣,一個箭步衝到那人面前,“是你,我要你血債血償。”
他手中的匕首攜着滿腔的仇恨和憤怒,如一道銀光刺向那人的胸口。只可惜不到那人跟前,便被那人振袖一揮,掃在一邊。
他依舊不死心,顧不上擦拭臉上的血,再一次爬起來,向着那人衝去。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又一次被甩到一邊。
一次次,他已經渾身是傷,卻已經不改初衷。
那黑衣人也像是起了一些興味,袖手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動作。
也不知多少次過後,黑衣人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在他渾身上下一摸索,臉上露出一副詫異的神色,“小子,你想死還是想活?”
商夕顏被掐住脖子,可卻不改初衷,又一次把匕首對準了黑衣人的胸膛。當然又一次失敗了,換來的是他手裡的更大力道。
要死了嗎?他只覺得無法呼吸,面前一片金花。爹孃都不在了,他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他也放棄掙扎。
可以垂眸,真對上孃親那雙一直合不上的眼睛。不行,不能就這麼死了!爹孃的仇,他還沒有報,他不能叫他們死不瞑目。
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氣力,他吼了出來,“我要活,我要活着。”
黑衣人倒是也沒有繼續爲難他,一把把他丟在地上,“你既然要活着,那就必須聽我的話。”
他閉上眼睛,再一次睜眼時候,眼眸中已經毫無神采,聲音也沒有絲毫溫度。“好。”
他知道這一聲答應,意味着什麼,可是他已經顧不上這麼許多。
只有活着,他纔可以報仇,也只有活着他纔可以更強大。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黑衣人沒有殺他,並非是大發慈悲,而是發現他,根骨奇佳,有利用的價值,所以才把他帶了回去。
黑衣人自然不可能就這麼把他帶回去,從懷裡摸出一顆血色的丹藥,遞到他的面前,“吃了它。”
他自然知道,這不可能是什麼好東西,可是眼前他也沒有其他辦法。一把奪過丹藥,塞入嘴裡。
“好了,你還想做什麼!”他狠狠的瞪向黑衣人。
黑衣人對他的順從相當滿意,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拿布巾矇住他的眼睛,直接提起商夕顏的領子,直接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停了下來,才把他往地下一丟。
“你就呆在這裡,不許出去。”黑衣人斜睨着他,又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丟給他。“你就照着上面的去修煉。”
等到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扭頭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商夕顏苦笑一聲,他家都不存在了,父母大仇未報,叫什麼名字又有什麼重要。
夕顏花本就是黃昏盛開,翌朝凋謝,悄然含英又闃然零落。他的名字並非像是父母所希望的“喜笑顏開”,而是代表的早早凋零吧。商夕顏搖搖頭,“我沒有名字。”從此之後,他便成了林孤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