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秀雪的佔有慾極強,雖然他們只是稍微失態,卻還是被封秀雪發現了端倪,她面上不顯,暗地裡卻派人調查,儘管沒有確切的消息,但她還是對賀晴嵐母女動了手。
儘管白苒在那時趕到,賀晴嵐卻還是身中劇毒,在數日後離世,只留下幼女賀錦兮。
賀錦兮只知道是封秀雪和李閒庭害死了母親,原以爲只是一出狗血的鍘美案,卻沒想到,李閒庭與封家竟然還有這般血仇,她的心情極爲複雜:“師父,這一切你爲何不早告訴我?”
“他希望你能過一些快樂的日子,不要捲進這些仇恨當中。”白苒答道。
賀錦兮卻未動容 :“既然如此,那他爲何還要讓我下山,參加封家的比藝招親?”
白苒微微一頓,便又道:“他覺得封常棣是良婿。”
“良婿?”賀錦兮笑了一聲,“師父,你不覺得李閒庭很奇怪麼、嗎?說是爲我想,卻將我捲進封家!說封常棣是良婿,現在又強迫你帶我離開。現在,你讓我去接納他,對不起,我做不到,我永遠忘不了孃親是因他而死,就算他有苦衷,但孃親終是死了……”
白苒無奈道:“可只有你才能勸他收手。”
“師父,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她冷聲說道,“與其讓一個不曾相處的女兒勸他放下血海深仇,不如直接將他關起來。挫敗他的陰謀更實際一些!”
“錦兮啊,你並不瞭解你父親,從當年他爲了復仇拋棄功名,還能忍辱負重入贅封家,就能看出他是個能忍,且心狠之人,他擅長佈局,抓他起來不一定阻止事情的發生。”白苒此時恨不能拍一拍徒弟的腦袋,“但是咱們從葉望芝一事可以看出,他極爲在意家人,你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如果這件事還有希望,那希望必然在你的身上。”
“師父,我知道他的難處,也知道他想彌補,但是對不起,我無法面對他。”賀錦兮搖頭,“我一想到他曾經做的一切,心中就無法釋懷。”
白苒嘆氣:“錦兮,我只問你,你還恨他嗎?”
賀錦兮一愣,沉默了下,應道:“我不知道。”
白苒稍作退讓:“不着急,你今明兩日先想想,後日你一定要想通。”
賀錦兮沒有迴應。
她對李閒庭的心情極爲複雜。
孃親離開的第二年生辰,她收到一份生辰禮,是一個可愛的繡花球,師父說,這是孃親的禮物。
彼時,她還以爲孃親死而復生,和她玩捉迷藏。
可是師父卻告訴她,是孃親知道自己快要走了之後,趕在離開之前,爲她準備的生辰禮,一直到十八歲都有。
她很難過,可是這些生辰禮也成爲她活下去的勇氣。
每次被病痛折磨,她便抱着這些生辰禮熬過去,她擔心自己要是先死了,就辜負孃親準備禮物的心意,到時候下了黃泉,孃親聽說她沒有領完自己辛辛苦苦準備的生辰禮,一定會很傷心。
她不想讓孃親傷心。
沒想到的是,這些陪着她度過一年又一年的生辰禮,竟然來自於李閒庭!
那些恨意隨着那些往事變得複雜,她想恨,可是恨不起來,想原諒,又無法原諒。如果不是他,孃親不會死,孃親如果活到現在,說不定早就認祖歸親,成爲南陽侯府的貴女。
這些都是李閒庭導致的。
賀錦兮這件事折磨得寢食難安,而兩日之期將至。
她思來想去,最後抓住了封常棣這一根稻草。
聽完賀錦兮的猶豫,封常棣並沒有立刻爲她給出建議,而是反問她:“你知道,商忻舟代侯爺管理南陽時,爲何一直針對封家嗎?”
“封家得罪過他?”賀錦兮問道。
封常棣想了想:“算是。”
“這封家長輩還真是禍攤子,到處得罪人。”賀錦兮忍不住感嘆。
封常棣莞爾:“你爲何不問問期間發生的事情?”
“大戶人家總歸是有一些不爲人知的陰私,若是可以說,你自然會告訴我。”賀錦兮看向他,眼中充滿了期待,“所以,這是我可以知道的嗎?”
“對外人自然是不能說,但你不同。”封常棣拉住她的手,“你是封家的人。”
“那你和我說說?”賀錦兮強撐着笑容問道。
封常棣便拉着她的手,屈身坐在臺階上,同她說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段過往。
南陽侯世子向來是嫡長子繼承,爲何到了這一輩卻落到了二公子身上?
旁人只道是因大公子浪蕩,可只有少數人知道,商忻舟其實根本不是前侯夫人的親生兒子。
他本是妾生子,但因爲同時懷孕的候夫人誕下的是女兒,爲了穩固地位,候夫人就把妾生子換到了自己名下,以嫡子的身份養大,但不過兩年時間,候夫人再次有孕,誕下一子,爲了給親兒子空出世子的位置,侯夫人開始暗中給商祁舟下慢性-毒藥。
老南陽候憂心長子安危,就請來了當時的封父,封父見慣大宅中的陰私,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商祈舟中毒的事,明面上不敢聲張,只是私下告訴候夫人,封父認爲候夫人是商祈舟生母,絕對不會是給商祈舟下毒的人,只是慢性-毒藥非親近之人,不能日日下手,所以才私下提醒。
候夫人怕事情敗露,命人對封父下了殺手,但因行事倉促,手腳做的並不乾淨,被老南陽候察覺,逼問後,候夫人對老南陽候吐露實情,商祈舟失去了世子之位,候夫人也因此撞柱身亡。
此事因是家醜,老南陽侯無法聲張,但秉承商家祖訓,還是將世子之位給了二子,又爲原本的嫡女尋了戶高門遠嫁。
商祈舟在得知原委後,心知自己是庶子,便絕了搶爵位的念頭,但心中多少不平,想着自己本該是治世之才,卻落得清閒的下場,時常暗中與如今的南陽侯較勁,對封家更是頗多怨言。
“商凝珠卯足勁也不想輸給長姐,卻不知他們之間本就有別,老侯爺對大小姐有愧,自然是要想辦法彌補。”賀錦兮只是想不明白,“你爹爹是爲了救他,好心告訴侯夫人。而他還爲此,丟了性命。商祈舟算是這件事的得意者,他爲何要怨?”
封常棣知她心思單純,溫聲解疑:“他覺得,父親沒有揭了此事,他還是嫡長子,既然發現他中毒,老侯爺自然會爲他解毒,到時候他努力爭取,南陽侯的位置未必會落到他弟弟頭上。”
“那你呢?你恨商家嗎?”
先一開始,封常棣不知其中緣故,對於封父的死,也只是隱約猜測是封父知道了什麼要命的秘密,所以才被南陽候府滅口。後來大了一些,老太君纔將其中原委告訴了他。
那時的封常棣心情也與賀錦兮一樣。
若說恨南陽侯府,父親之死是侯夫人所爲。可若不恨,父親卻因南陽侯喪命,而他的母親也跟着殉情。自小失去雙親,揹負起司命之職,這本不該是他的命運。
這種心情攪了他許久,他雖然強制隱瞞,卻還是被老太君發現了。
老太君尋了個日子,將他叫到身邊,遣開下人,這纔將事情挑明。
那時候,他的情緒尤爲激動,明明是侯府的陰私,爲何卻要父親賠了性命。
他還記得老太君拉住他,輕輕撫着他的頭頂,一面和聲道:“侯府害死了的我最看重的孫子,就算是侯夫人做的,要不是她借用侯府的勢力,也殺不死我的孫子。若是侯府裝傻,拒不認賬,封家又能如何?”
但老侯爺認了。
封常棣記得父親去世後幾日,天飄白雪,老侯爺衣着單薄進了封宅,當着老太君的面,在雪地中自抽了五十鞭,並承諾,商家與封家永結世交,只要商家的人還住在南陽侯府,便會是封家最堅強的倚仗。同樣的,他也會將老太君奉爲祖母,親身侍奉。
許是那日傷了元氣,南陽侯自此落下病根,人過中年就去世了。
“商家認了,認得乾脆,認得誠懇,可就算他們認了,你父親也回不來了。我哭了一個月,決定放下這件事,不爲封家,是爲了你們兩兄弟。”老太君看着封常棣,“你爹臨終前是知道自己的死與侯夫人有關,但他不後悔,他說他是大夫,遇到病人豈有不救之理,侯夫人想自救,亦是人之常情,他不需要復仇,此事就以他的死爲終結,唯一掛心的是你和你哥哥,因爲你孃親柔弱,撐不起這些,特特求我照顧你們。”
封常棣沒有迴應。
大哥常說父親仁慈,視病人如子女,總是以己度人,常常吃虧,如果不是封家子,他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回,他能說出這些話,封常棣並不意外。
老太君知他慣有主見,並未強行讓他釋懷,只是道:“這些到底是上一輩的恩怨,你的父親已經原諒了侯府,那作爲旁人的我們,便只能尊重,侯府這些年的確履行承諾,甚至多次救了你和你大哥,這些也不能忘。”
老太君說得這些,封常棣都知道。不說大哥因爲司晨之位履遭算計差點賠了性命,只說他八歲那年入宮救了皇子,一舉成名之事,也不似傳聞中那般簡單。
彼時染病的皇子乃是皇后長子,未來太子。那些有皇子的妃嬪哪個不是虎視眈眈。他在爲皇子治病的那段時間屢遭暗殺,是老侯爺親派了人保護才避過多次殺身之禍。也正因此舉,老侯爺從純臣變爲太子的從臣,幸而太子順利登基,若不然,就是家族俱毀。
“後來,我又過了許久,才放下這層心結,太奶奶說得對,父親既已原諒,我又能如何,侯府雖無法復活父親,卻是以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愧疚。”封常棣說罷,看向賀錦兮,“我的故事說完了,旁的事,便只能由你自己想清,不論做何決定,你身後都有我在。”
賀錦兮沒有迴應,只轉過頭朝封常棣道:“十五了,我想喝酒,清潭醉,我要年份最久的,我還要兩壇。”
“三壇,我同你一起喝。”
清潭醉是好酒,一入口便鑽進五臟六腑,說不清的輕鬆飄乎。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上的屋頂,只看着那一輪圓月,努力想讓孃親從裡頭走出來。
最後一次與孃親望月,孃親就是帶她上了屋頂,撫着她的發頂,絮絮叨叨都是叮囑,直到了她迷迷糊糊時,才聽到孃親的嘆息聲:“錦兮,孃親不恨爹爹,他有他的苦衷,孃親理解。你爹爹是重情重義之人,不許恨他。”
“孃親,我不想讓他當爹爹……”她迷迷糊糊地迴應。
她聽到孃親一笑:“若是不想要,那你便爲他做三件事,成了他的生身之恩,再做選擇罷。”
她就此睡過去,醒來便只記得最後一句話。
如今,醉意朦朧,一如當年的月色,卻是令她回憶起那一夜的一切。
孃親不恨李閒庭,封常棣的父親也不恨侯府。
侯府想盡辦法護住封常棣父子,恰如李閒庭一路爲她籌謀,他沒有離開,只是不敢出來,少時的繡花球、機關、長劍,都是出自他的手。
封常棣原諒了侯府,那她呢?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