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兮中的這毒有個挺風雅的名字,叫“碧寒枝”。
碧寒枝的毒性非常特殊,主要表現爲中毒後的表症並不統一,比如賀錦兮,她的表症就是吐血,如果不是一直用一套特殊的內力運轉方式壓制毒性,就她中毒這麼些年,吐出來的血絕對夠幾千個人聚在一起泡澡了。
哦,不對。
要真那麼一直吐一直吐,她中毒後絕對活不過半個月。
除此之外,這毒無解,而且中毒後難以察覺,再加上表症雖不統一,卻也不特殊,所以相關記載中的大部分案例都被當成正常的病症來處理了,直到人死後,醫術高明的大夫才能從屍體上窺見一二和端倪。
這毒最早出自禁宮,早在祖皇帝在世時就被皇室列爲了禁藥,連藥方和相關記載都一併毀了。
賀錦兮之所以會知道這些,還是她師父的功勞,這些年師門上下爲了她的毒費盡心思,只要發現點跟碧寒枝有關的東西,都恨不得掘地三尺。
要論對碧寒枝的瞭解,賀錦兮絕對能排進當世前五。
碧寒枝之所以無解的原因並不是毒方或者使用的藥物有多稀罕,而是碧寒枝本身就是由近百種劇毒調配而成,只要煉製時其中一味的配比產生變化,那麼需要的解藥也會隨之變化。
近百種劇毒比例足夠搭配出無數可能,除非煉藥的人自己做出解藥,否則絕對沒有解毒的可能。
換句話說,碧寒枝本身就囊括了世上九成九的劇毒,其他毒在它面前都很難發揮作用。
所以在吃過有毒的鴿子後,她撐了這麼久才發作。
因爲病發的晚,賀錦兮先前才覺得這些格子沒有問題!
現在,小後院的衆人喝了鴿子湯,結果可想而知。
賀錦兮趕過去的時候,席面的菜只動了幾口,唯獨鴿子湯被吃了一大半。
“完了,他們都被我害死了!”賀錦兮的眼眶一紅,身體搖搖欲墜。
一雙手臂扶住了她,封常棣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只是用鴿子試毒,分量自然跟用在人身上沒法比,再加上鴿子又經過湯水稀釋,毒性更會減少,吃了只會上吐下瀉。”
賀錦兮尷尬地摸了下鼻尖:“……我不是故意的。”
他們現在一定恨死“二少奶奶了”。
賀錦兮想得沒錯。
夏姐趴在木板牀上,一手按住腦門上的帕子,一手端了個銅盆,在嘔吐的空檔見縫插針的罵罵咧咧。
“我就知道!會被封常棣看上的女人能是什麼好鳥?卑鄙!目中無人!竟然敢光明正大的給我們下毒!”
隔壁牀的唐三刀縮成一團,膝蓋上也頂着個盆,眼淚嘩嘩地看了夏姐一眼,還沒開口就噦了一聲。
“……”夏姐惱道,“你別看着我吐行嗎?弄得跟我有多噁心似的!”
紀彤臉色慘白,氣息奄奄地捂着小腹:“這就是二少奶奶的高明之處了,她要不是行事這麼大膽,把手腳做到了明面上,我們又怎麼可能全部中招?”
剛從茅房回來的殷武兩腿發軟,扶着門框問道:“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這毒又不致命,來這麼一手,對她也沒好處啊。”
夏姐懶得多想:“估計就是下馬威吧,覺得咱們礙了她的眼。”
“可憐的小十。”紀彤掙扎着從牀上爬起來往門口挪,“我估計……噦……等會兒再說,刀郎,茅房空着嗎?我頂不住了。”
唐三刀有氣無力:“財叔還在裡面,你再忍忍。”
“……”紀彤揪着牀單,憋的面目扭曲,“小十也不曉得知不知道咱們的情況,今天她也沒出現,要不……噦!”
殷武看不下去,把手裡的銅盆遞給她:“先別說了,吐吧吐吧。”
紀彤看着髒兮兮的銅盆,更噁心了,吐的稀里嘩啦。
“跟她拼了!”陸嬸掀了牀板,摸出柴刀提在手上:“我可受不了這委屈!”
一個時辰後。
吃了藥,好不容易緩過勁的後院衆人看着又來送鴿子湯的大丫鬟——芍藥。
紀彤氣得渾身哆嗦:“欺、欺人太甚……”
“紀姑娘慎言,這鴿子湯可是二少奶奶顧惜諸位的身體特意賞的。”
芍藥拍拍手,兩個丫鬟擡着一個巨大的食盒放在桌上,又捧出一疊湯碗挨個盛過去。
想起自己來小後院前賀錦兮的叮囑,芍藥給夏姐特意找了個大碗。
“夏姑娘,請吧,奴婢特意多給您盛了兩根鴿子翅膀呢。”
夏姐:“……”
這是多盛了倆翅膀嗎?
明明是多盛了兩勺砒霜。
夏姐臉色煞白,兩隻手抖啊抖,死活不敢往過抻。
“怎麼?不想喝?這可是二少奶奶的一片心意。”
唐三刀看不下去,伸手接過碗:“夏姑娘今天身子不爽利,我幫她喝!”
夏姐感動的眼淚汪汪:“刀郎……”
唐三刀把鴿子湯一口悶了,一臉視死如歸。
其餘人見狀,也只能硬着頭皮把湯喝了。
芍藥翻了個白眼。
“便宜你們了,二少奶奶專門往湯里加了好多藥材呢,都是好東西。”這些藥都是解藥。
後院衆人:“……”
加了……好多藥。
他們現在開始摳喉嚨催吐還來得及嗎?
*
“唉……”
聽芍藥說完小後院的情形,賀錦兮便愁眉不展。
本來是示好的宴席,沒想到弄巧成拙,他們肯定更恨“二少奶奶”,說不定連她也恨上了。
現在,她一定被小後院的人當成叛徒。
“嘆什麼氣?”封常棣的聲音冷不防響起。
賀錦兮頭也不回,根本不想理這個始作俑者。
“既然宴請他人,爲什麼不重新買鴿子?”封常棣坐到她身邊,支着頭看着她。
“還不是因爲沒錢。”賀錦兮沒好氣地回答。
“給你的碎銀不夠用?”
賀錦兮扁了扁嘴。
他給的碎銀倘若用於零花,自然夠用,可要是跟她十萬兩的違約金比起來,那就顯得不夠看了!現在處處都要花錢,她什麼時候能攢夠這筆違約金?
但是這個理由,賀錦兮不能說。
因爲上次說完,封常棣就生氣了。
她想了想,應道:“我想要金錢的自由,喜歡賺錢的快樂,你不懂。”
封常棣沉默了一下:“金錢的自由我懂,但賺錢的快樂我不太懂,我又不需要賺錢。”
聽聽,一開口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賀錦兮更氣了。
“不過你想賺錢,倒也不是沒辦法。”
聞言,她充滿希望地看向他:“二少爺,請您指點迷津。”
封常棣莞爾:“你師父教你唱過戲麼?”
“我師父是世外高人,不會這些。”賀錦兮被問地莫名其妙,“你問這個幹什麼?”
“看你變臉這麼快,還以爲你學過。”
賀錦兮:“……”最煩跟讀書人聊天。
封常棣看她小臉又崩緊了,便也不逗她,只將一疊地契放到她面前:“先前大婚要的鋪子,我一直沒時間去驗收,你若是閒着,便代我走一趟。”
賀錦兮拿過地契,充滿期待地看着他。
封常棣無奈接着道:“老規矩,會有佣金。”
“好!”賀錦兮開心地點了點頭,“二少爺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封常棣卻不放心:“你先去那邊看看情況,等海叔辦完事,便去幫你。”
“你放心,不就是收鋪子麼?”賀錦兮滿不在乎,“如果他們不聽話,那就打服。”
封常棣:“……”倒也算是個好主意,所以讓海叔跟着是正確的選擇。
賀錦兮想了想,忽然湊到封常棣面前,一雙小鹿眼倒映着他的面容。
“幹什麼?”封常棣的身體一僵,不自然地問道。
“師父說,人家若是幫了你,給了你好處,應當要表達謝意。”
“如何表達?”封常棣的心中竟然生出莫名的期待。
賀錦兮想了想,站起身,鞠了個躬:“謝謝二少爺。”
封常棣:“……”就這?
正是失望之時,卻見眼前的少女忽然撲過來,捧着他的臉,軟脣在他的臉上輕輕一點:“我去辦事了!”
封常棣的身體一僵,望着賀錦兮的身影消失,卻是一動不動。
心跳得好快,他也中毒了!
一直到海叔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二少爺。”
封常棣坐直了身,又恢復了先前的沉冷:“什麼事?”
“裕山小少爺他……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