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的打算是將賀錦兮和齊家那位公子都叫到偏僻的湖邊,再尋一個藉口帶着貴女們撞破他們的姦情。沒想到他們竟然一塊兒掉進湖裡了,雖說偏離了她的預計,但結果是一樣的。
“胡說八道!”小毛頭聽着貴女們的編排,氣得發抖,“是下人先下的水,靠近桑柳,他不讓碰,我嬸嬸纔去救人的!”
“嬸嬸?原來你們是一家人啊!一個小孩子的話,怎麼作得了數?”一旁的貴女們說得正熱乎,猛地擡頭,便見賀錦兮的目光冷冷射來。
說話的貴女登時覺得如芒在背,又立刻挺了挺身。
“你……”小毛頭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聽出貴女口吻中的陰陽怪氣,生氣地上前一步,正要反駁,卻被賀錦兮拉住了。
貴女意味深長地說:“就算你說得是真的,那齊公子寧願淹死,也不讓下人碰,偏偏司命夫人過去了,他就願意了,這裡頭……值得深究啊!”
“這位姑娘,你父母尚在?”賀錦兮忽然問道。
“我父母康健得很!”貴女哼了一聲。
“看來令尊令堂素日裡十分忙碌啊。”賀錦兮瞥了她一眼。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貴女終於琢磨出了不對。
“大戶人家教女,首要便是德言容工,《女學》有云,婦言不貴多,而貴當,方纔這番言語斷然不會出現在有父母教養的女子身上。”
“我!我哪裡說得不對了!你和男人私下相會,還弄溼了衣衫,你敢做,就不敢讓人說了?”
賀錦兮看着她的臉,順手捂住了小毛頭的耳朵,這才笑着道:“瞧你年紀也不大,怎麼這麼早就開始想男人了呢!”
“司命夫人,你胡說什麼!”貴女急了,“你自己私會男人,竟然說我想男人!想男人的分明是你!”
“不是嗎?尋常人遇到溺水之人,想到的是搭救,你想的卻是風花雪月,若是正經的風花雪月也就算了,你想得還如此不……”最後兩個字,賀錦兮沒有說出口,而是誇張地嘖嘖了兩聲,“南陽城的貴女原來都是這幅模樣嗎?看來,我是高看你們了!”
“這位姐姐,你說錯了,她只是例外!”方纔送披風的貴女阮阮立刻嚴肅地搖頭,“姐姐你身爲女子,卻比尋常男子都有膽魄,把一個七尺男兒救上來,這該是值得稱頌的事情,也不知道蘇娟姐姐爲什麼會想成這樣!”
衆人一聽,同樣反應過來,點着頭連聲附和。
被稱爲蘇娟的貴女身邊立刻空出了一片空地,她又羞又氣:“司命夫人,方纔商二小姐也說了,你和齊公子私會……”
“商二小姐,你說了?”賀錦兮看向商凝珠,眸光一冷。
明明只是鄉野村姑,這一眼卻生出了無限的壓迫之感,商凝珠的臉色微白,下意識搖頭:“我沒有……”
“大家都聽到了,商二小姐說沒有,那便是蘇姑娘自個兒想歪了……”賀錦兮的目光定在了蘇娟的身上,“蘇姑娘,商二小姐大方善良,你怎麼能誣陷她呢!”
蘇娟氣得臉通紅:“商二小姐,不是你說司命夫人和齊公子在小樹林的嗎?不是你說他們之間有齷齪嗎!你怎麼不承認了!”
“我只是說見到他們二人走路,並未說他們有別的什麼!蘇姑娘,你……” 商凝珠飛快否認,說着說着,淚盈於睫,“蘇姑娘,你怎麼能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剛剛明明是你趴在我耳邊悄悄跟我說,賀錦兮和齊公子有染,還欺負過你,我是看不過纔出聲的。現在仔細想想,你就是一個平日裡看着端莊大方,實際上卻暗暗使壞的女人。”蘇娟氣哼哼地看向一名貴女,“顧姑娘,你知道徐公子是如何發現你有口臭嗎?是商二小姐在他面前提起,說你一直用着口香脂遮蓋的,林姑娘的大腳之所以傳出去,也是二小姐以送鞋爲名,告訴成衣鋪的老闆娘,那老闆娘可是個大嘴巴……”
“啪!”一個巴掌利落甩到蘇娟臉上,紅彤彤的五指印立現。
蘇娟瞪大了眼,驚愕地看着商凝珠:“你……你打我!”
“胡言亂語,打你都是輕的!”商凝珠冷冷說道,“我們侯府不歡迎你,你馬上走!”
“商凝珠,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不受寵的侯府庶女,竟然端起架子!我跟你拼了!”蘇娟自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如此大辱,立刻撲過去,對着商凝珠也是一巴掌!
撕逼的撕逼,拉架的拉架,場面瞬間亂成了一團。
小毛頭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將下巴託回去:“嬸嬸,女子本弱,撕逼則強啊!”
賀錦兮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本來還打算好好教育他們,結果沒想到自己先打起了了。
身側的阮阮輕聲道:“司命夫人,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賀錦兮點了點頭,拉起還想看熱鬧的小毛頭才走了幾步,就見到侯夫人的貼身丫鬟急匆匆趕來,人未至,話先到:“今日宴席到此爲止,我們夫人請諸位貴女先行回去。”
話一說完,貼身丫鬟一愣,眼前的貴女們扭成了一團,髮髻歪到一旁,披頭散髮何其狼狽,她不可置信地開口:“諸位貴女,這是……”
“是二嫂聽說他們鬧事,所以才下的令嗎?!”商凝珠從人羣中擠出來,臉上被抓了好幾道傷痕,髮髻也散得七七八八,臉上卻充滿了激動,沒想到二嫂平日裡對她嚴厲無比,竟然如此關心她,一想到這些,商凝珠也挺直了身,底氣足了不少。
卻聽貼身丫鬟應道:“蘇府蘇公子突然臉色通紅,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已經請了大夫來診治,侯爺當場便下令散席。”
蘇娟一聽,頓時哭起來:“是我哥哥,我哥哥前日去了北城,回來後就說呼吸不順暢,我們還以爲是感了風寒,沒想到這麼嚴重!”
賀錦兮一個機靈。
先前她曾經在封常棣的卷宗裡看到過關於北城疫病的記載,那邊的病人發病時,就是臉色通紅,口吐白沫,還伴隨着呼吸不順暢,風寒,這些正是疫病的症狀。
賀錦兮想到了,大家同樣也想到了。
貴女們當下就和蘇娟拉開了距離,有人捂住鼻子,有人忍不住指責:“蘇姑娘,你哥哥明明已經病了,爲什麼不在家裡好好休息,還出來赴宴!”
蘇娟委屈地說道:“家父最近身體不適,我哥哥作爲獨子,自然是要來的……”
“萬一是疫病,我們就慘了!”
“蘇姑娘,你們太過分了!”
貴女們再一次亂成了一團。
賀錦兮不想攪和進這些人裡頭,朝站在一旁的阮阮輕輕點了點頭,便悄悄退了出去,想了想,又拿起身上的帕子遮住了小毛頭的口鼻。
“嬸嬸,你這是在幹什麼?”小毛頭下意識要扯下來,卻被她一把按住:“你也聽說了,有人在宴會上病發,未確定病症之前,我們還是小心一點。”
小毛頭這些日子苦讀醫書,立刻明白賀錦兮的意思,他不禁臉色發白,點了點頭。
帶着小毛頭才走到馬車前,便有人在背後叫她,回頭一看,卻是阮阮。
賀錦兮扯了扯身上的披風,停下腳步:“這披風真是及時,待我回去必當歸還。”
“司命夫人不要這麼客氣。”阮阮的臉依舊紅彤彤的,“阮阮找你不是來要披風的,阮阮是想向司命夫人求藥。”
“求藥?你得了什麼病?”賀錦兮問道。
“不是我得病,是我的姐姐。”阮阮輕聲道,“我姐姐一直備受脫髮困擾,因爲頭髮稀少,至今嫁不出去,今日看到侯爺的頭髮,阮阮覺得姐姐有救了。”
“原來如此!”賀錦兮笑道,“你家住在哪裡,回頭我便派人送到府上。”
阮阮大喜,立刻將住處說明。
賀錦兮笑道:“竟是城西,巧了。”
“巧了?封宅不是在城南麼?”阮阮不解。
“我接了寧和堂的鋪子,接下來的時日會常到城西,到時候你若是有空,來找我看看病!”賀錦兮說完,便覺得不太對頭,看病又不是什麼好事,哪有人約人是約看病的,顯得晦氣。
“好!到時候我一定到!”卻見阮阮歡喜地點了點頭,又皺起眉頭,“可是我該得什麼病纔好呢?”
賀錦兮:“……”小姑娘,你倒也不比這麼實誠!
思及此,她忽然一個激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阮阮姑娘,真是謝謝你了!你姐姐的頭髮,我包了!”
說完,她也等不及坐馬車,施展輕功,一個起落,便消失在阮阮的視線裡。
望着那如燕子般消失的背影,阮阮的臉愈加通紅。
……
“封常棣,我想到了……”賀錦兮一進院子,便見到封常棣在喂鸚哥。
察覺到她的出現,封常棣將手中的藥丸子丟到一旁,轉過身迎接她撲過來的身影,不曾想,才漸漸觸到衣角,她硬生生止住了腳步,同時退後好幾步:“不行,你別靠近我。”
封常棣的手臂停在了半空,順勢垂下,輕挑眉頭:“爲何?”
“我先去沐浴,等會兒跟你說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情,你去房裡等我。”說罷,她立刻轉身,一面高聲吩咐香兒準備湯浴,一面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封常棣的眉頭蹙緊,轉頭便令人將剛剛回府的海叔叫來。
海叔便將先前在侯府發生的事情逐一告知,末了道:“也不知道那蘇大公子的病情嚴不嚴重,有沒有過給家人,二少奶奶擔心會過到小少爺身上,所以先用帕子矇住他的臉,又囑咐老奴不要和他坐在車廂內,回府後立刻帶小少爺清洗一番。”
說罷,海叔忍不住讚歎:“二少奶奶如今越發有醫者的樣子了,竟能想得如此周全。”
封常棣的眉頭隨着海叔的一字一句,逐漸舒展,一股暖流涌上心間。
原來她一回來和自己保持距離,竟是擔心自己身上有病氣,傳染給他。
也不知道她說的要緊事情是什麼?
難道是目睹了疫病,讓她幡然醒悟,察覺到了他的重要性?
沐浴,閨房。
不知道爲何,封常棣的心中竟生出隱隱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