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風聲,身體快速的墜落,她看到他的手,始終抓着那衣帶,風聲刮過她的眼眶,視線裡不變的是同樣墜落的他眼中那滿滿的柔情。
這個固執卻又決然的少年,他的抉擇甚至不在乎她的回答,不在乎她的選擇,我選定了你,不管你愛不愛我。這就是蘇逸……
就在心頭嘆息起的瞬間,她的視線中映入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地墜落朝着他們的方向而來。
即便那麼遠,即便風聲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身影是管輕言。
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嗎?他還是辜負了對她的承諾。
嘆息中,更多的是失落。
或許,天意如此,不容她去改變。
管輕言,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也是她無法改變的吧?
管輕言顯然動作更快,他激發着功力,瞬間就到了她的身邊,那修長的臂膀一攬,將她攬入了懷中。
汗水,血腥氣,都管不了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只剩下這最後的幾個呼吸了。
管輕言手臂擡起,手中的劍滑過一道火光,插在了石頭縫中。
嵐顏只覺得身體一緊,身體被他的手臂牢牢的禁錮着,他手中的劍發出嗡鳴,隨後一聲脆響,徹底崩斷。
才懸定的身體又一次朝下墜去,帶着三個人的重量。
嵐顏的手抱着管輕言的腰身,心頭輕嘆着。
既然天意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不過管輕言顯然不是這麼想的,他的手猛地擡起,抓住了懸崖邊突起的一塊石頭,嵐顏只覺得腰身一勒,管輕言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臉上的表情緊繃,幾度下墜,手指划着石壁,一道道血痕滑過。
終於,停下。
他看着懷中的女子,目光順着她的臉龐,向下。
她的手臂間,纏着一條衣帶,衣帶之下,蘇逸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掛着,一雙手死死地抓着那條衣帶。
管輕言看着那生死一線的蘇逸,沒有半點的同情之心,“你要贏,似乎還沒問過我,不過這麼看下去,可能贏的人是我呢。”
蘇逸咧開脣一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我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贏。”
管輕言冷哼着,“那就好好地撐着吧。”
嵐顏無語,三個人都是命懸一線的螞蚱,居然還有工夫打嘴仗?
看他們兩個人,誰也不比誰更好些,蘇逸臉色蒼白,本就是體弱,雙手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抓住那條衣帶。至於管輕言……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
雖然身負武功,但是之前的激戰造就消耗掉了他所有的體能,此刻一隻手還承載着三個人的重量,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那五指上,他此刻的狀態不會比蘇逸好得到哪裡去。
最危險的不是此刻他們面臨的狀態,而是懸崖上的人,已經發現了石壁上掛着的三個人,嵐顏依稀聽到大喝聲傳入耳內,“他們在石壁上,不要放過他們。”
黑色的身影在石壁上縱躍,朝着他們的方向游來,手中劍氣森森,帶着凜冽的殺意。
且不說以管輕言的武功能否抵擋這麼多人,他如今的狀況,一隻手攀附在石壁上,一隻手抓着兩個人的命,他也不可能再有辦法去抵擋抗拒。
嵐顏的眼睛在四下看着,她想要找到一個落腳的點,一個能否讓管輕言放開她和蘇逸的地方。
可惜,她失望了。
這石壁陡峭無比,縱然有小的山石突兀,也只夠一隻手,根本無法容身無法落腳,以她和蘇逸的身體狀況,那小小的石頭,只怕沒有辦法支撐。
看着人越來越近,嵐顏嘆息着,“早知道如此,還不如摔死呢,至少沒這麼憋屈。”
強者,自然有強者的風骨,他們可以允許失敗,可以面對死亡,但絕對不能沒有尊嚴的死去。
死在這樣的殺手手中,於她而言,還不如摔死來的痛快。
“你確定?”管輕言低頭問她,雖然眼中帶着笑,卻也能讀出他的無奈。
“不然呢?”嵐顏嘆息,“我捨不得死,如果只有死亡可以選擇,那我當然寧可選擇體面一點。”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的確再也沒有生路可尋。
“所以,你也沒贏,我也沒輸。”下面的蘇逸,慢悠悠蹦出來一句話。
一起死,蘇逸不算獨自擁有了他,沒救活兩人,管輕言也沒能獨自佔有她,真真是誰也沒贏。
“這個時候爭論輸贏有意義嗎?”嵐顏苦笑着。
“當然有。”這一次是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回答,表情堅定。
此時此刻,她應該高興嗎,死的如此風月情濃的,怎麼都死而無憾了。
說話間,最先的殺手已經到達了他們頭頂上方,手中的劍舉了起來。
“看來,我得放手了。”管輕言深深地吸了口氣。
“莫要忘記了對我的承諾。”嵐顏擡頭望着他,她知道,只要管輕言放手,要逃離還是有機會的。
他爲了救她已經努力過了,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我盡力。”明明是不甘,卻不得不答應,“等我。”
嵐顏微笑着點頭,“好。”
劍刺出,帶着一波凌厲的風聲,直接刺向管輕言。
他,還是沒有放手。
嵐顏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睜睜的看着劍距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放手!”嵐顏忍不住地喊出聲。
管輕言的手,握的更緊了。
她知道他絕不輕易承諾,一旦答應了,就不會改變。但是這突然的改變決定,又是爲了什麼?
她眼睜睜地看着劍刺入他的身體,就在胸口心間的位置,而管輕言卻硬生生地突然身體一晃,雖然躲過了要害之處,卻讓那劍鋒從胸口一直劃到了肩頭,拉出長長的血痕。
溫熱的血噴濺而出,落了嵐顏一頭一臉,她的身體也隨着他的動作而搖晃了起來,繼而帶着蘇逸也一同搖擺着。
風中即將凋零的落葉也不過如此了,縱然掙扎又能強撐幾時呢?
就算他不捨得她,再這樣強撐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嵐顏看着那血溼透衣衫,看着殺手又一次舉起手中的劍。
“放了吧。”這一次,不是命令不是喊叫,是哀求。
求他放手,求他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求他爲自己留一線生機,求他爲了對她的誓言,暫時地活下去。
“再等一下。”管輕言的話是這麼說的,眼睛卻是看着上方。
天,很藍。雲,很白。陽光,很暖。
劍光,也很寒。
還有一道身影,很快。
就在殺手第二次的劍光即將落上管輕言身體的時候,那如電般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殺手身後,手腕擡起……
他沒有寒兵利刃,只是伸出了手掌,白皙的掌心貼上黑衣殺手的後心,輕輕地推了下。
那殺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管輕言和嵐顏他們身上,完全不知道身後忽然出現的人影,身體不穩之下,發出一聲慘嚎,落入了深谷之中。
他的叫聲引起了其他殺手的注意,所有遊身而下的人,都朝着他們的方向撲了過來,暫時放過了管輕言,卻是全部朝着他而去。
只見他雙手合十,幻化出一道蓮花印結,推送之間,殺手們被剛猛的勁風打在身上,竟然沒有一人能夠抵擋,朝着懸崖之下落去。
好厲害的工夫,好狠厲的手段,嵐顏不禁咋舌,尤其當她看清來者的容顏之後。
那人衣袂飄飄,落在他們上方的石頭上,金色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很有些出塵飄渺的味道。
“沒想到你居然如此狼狽。”他沒有急着伸手接人,卻是調侃了一句。
“我也沒想到你出手也這麼狠毒。”管輕言更是不急,反脣相譏。
“有嗎?”來者的表情頗爲無辜,“貧僧不敢殺生,只是推開他們罷了,算不得手段狠毒。”
說罷,他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攤開。
白皙的手掌,不見一絲血跡,看上去當真乾淨無比。
是啊,他只是推開他們,但是方向……
嵐顏輕輕吸了口氣,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傢伙居然還有如此無賴的一面。
不過,能看到他出現,她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至少管輕言不用再揹負仇恨的活着,她和蘇逸也不用去做黃泉路上的鴛鴦了。
“其實,貧僧真的很不想見到你。”那人嘴角一曬,滿臉不屑。
“彼此彼此。”管輕言同樣嘴上不饒,挑着眼角翻了個白眼。
兩人的鬥嘴終結於來者看到嵐顏的一瞬間,當嵐顏擡起臉的一瞬間,他的眸光停滯於她的臉上,然後……怒意在慢慢凝結,凝結,最後幻化爲殺氣。
“出家人,似乎不該如此動怒。”管輕言哼了聲,“尤其是‘松竹禪’的掌門人。”
“佛渡善人,若是惡人,那就只好以殺除妖孽了。”那人冷冷地回頭,身體一晃,已落到了嵐顏的身邊,手指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龐。
嵐顏擠出一抹笑,輕輕叫了聲,“悠然。”
他的手小心地抱上她的身體,想要往懷中帶。
“她是我的。”
“出家人,別亂摸。”
兩道聲音出自兩個極度不滿的人的口中,正是管輕言和蘇逸。
曲悠然的目光冷冷掃過管輕言,當然也沒忘記嵐顏手中苦苦拉拽着的蘇逸,他的手抓住衣帶一扯,蘇逸的身體順勢飛了起來,卻是朝着管輕言的方向砸了過去。
面對如此場面,管輕言不得不放開了抱着嵐顏的手,接住了迎面砸來的男人。
誰讓砸來的是個人,還是個病弱的人,他打不得推不得,只能接住。
而嵐顏,就這樣落入了曲悠然的懷中,那飄渺的身影姿態優雅地朝懸崖之上掠去,風中飄過一句悠然的嗓音,“現在,是我的。”
嵐顏目瞪口呆……
她以爲曲悠然來了,管輕言與蘇逸之間的鬥爭也結束了,可是……
她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