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秋水深潭,清波盪漾的眸子。
“呀。”嵐顏低低喚了聲,原本做壞事的手飛快地縮了回來,看着他呵呵乾笑,“原來你,是、是醒的啊。”
那目光停在她的臉上,不需要有任何態度,就讓她清楚對方已將她的心思看的通通透透。
拽什麼拽,不就是想看看他那臉麼,需要跟守護貞操一樣麼?
嵐顏嘿嘿笑了下,“這不是打了盆水給你擦傷口麼,想必你奔波了兩天也出了不少汗吧,不如擦把臉如何?”
他沒有說不,似乎是在考慮她的提議。
嵐顏彷彿又看到了希望,手快速在盆子裡擰着毛巾,然後伸到他的臉前,另外一隻手抓上面具。
打着擦臉的旗號,他不會拒絕了吧,就算想拒絕,以他現在的身體,也擋不住她了。
藏頭露尾這麼久,她總算能一窺真容了。
不是她對他的臉有多好奇,而是一種氣場上無形的較量,當着他的面掀開他最想遮擋的東西,就是最大的勝利。
手已經抓上了面具最下方,只要輕輕一掀,她就成功了、
嵐顏抓着面具,可惜再也不能往上擡一寸,因爲有兩隻手指,拈住了她的手腕。
冰白如玉,細長如修筍,清透似冰的兩根手指。
彷彿一點力量都沒有用,那麼輕巧的捏在她的脈門處,纖細的手腕隨着衣衫的滑落也現顯露了出來,青色的血管就在肌膚之下,更顯人的清瘦。
可就是這樣清瘦的手腕,這樣重傷下的人,她還是不能反抗。
這讓嵐顏多少有點失落。
不是失落自己沒看到他,而是失落自己爲什麼這麼弱。
那手指鬆開她的脈門,指尖勾上那布巾,那方小小的巾帕就落入了他的手中。在嵐顏的目光中,那手指指了指前方。
嵐顏順着手指看過去,沉了臉。
他指的方向是——大門口。
什麼嘛,這是用完了之後就丟過牆嗎?好歹也是她救的他,洗個臉也要趕她出門?
嵐顏撇撇嘴,看了一眼他,決定不跟一個傷重的怪人計較。
她端起水盆,走出了門。
“呼啦”把水潑進一旁的小溪裡,她這纔有空閒打量起四周。
石林成了屏障,隔絕在溪水之旁,她已經看不到剛纔自己落下的懸崖了,再看另外一邊,綠樹蔥蔥,小溪潺潺,溪水旁長滿了小小的花兒,一大片一大片,紅的耀眼。
嵐顏忍不住走了過去,幾步之後,她已跑了起來。
短短的距離,她忍不了走,到最後幾乎是衝的速度,撲進了花海中。
縱身一躍,整個人撲進了花海中,身體落入花叢裡,激盪起一片柔柔飛舞的紅色花瓣。
花瓣在她粗野的動作中,四散飛起,在空中飄飄悠悠,她手指一撥弄,那輕柔的花瓣就隨着她的動作被帶動,猶如一道紅色的光,隨着她的指尖跳動,就像它們的生命因她而靈動了一樣,又像是她掌控了它們一般。
她喜歡這種紅色,從骨子裡就愛極了這色澤,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這花瓣的顏色時,就被驚豔了。
她眯着眼睛,讓那花瓣自然地落下,如羽毛般刷過臉頰,刷過脣瓣,慢慢將她的身體覆蓋,在她身上落成一條花瓣軟被。
嵐顏吹起一口氣,一瓣原本要落下的花瓣被她調皮地吹起,她鼓着腮,繼續吹着,再繼續吹,自得其樂玩的不亦樂乎。
吹起來,再看它飄飄落下,再吹起。反反覆覆的一個動作,竟也可以帶給她這麼大的快樂。
她忽然從地上跳起來,在空中旋轉着,帶着一波羽毛般的花瓣,圍繞在她身邊,同樣旋轉着。
迎着陽光,她揚起手臂,自然而然地舞出了從怪人手中偷學來的四招,沒有殺意,只有快樂。
此刻的嵐顏,就像是花中精靈,翩躚舞蹈。
自從前日月光下看到它們,這種衝動就一直在她心底,但那地方的花瓣還不夠多,還不足以激起她所有的衝動。
可是現在,這一大片的花海,她再也無所顧忌,釋放着自己所有的想法。
招式中,內功開始飛速流轉,在丹田中生生不息。
她看着自己的手,內心喜悅無比。
這麼多年了,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有了底氣與自信。
以前,她知道自己內功出色,也知道白羽師傅教授給自己的招式是高超的,但是她始終無法融會貫通。就像一個人手腳永遠不平衡,動不動就走路摔倒,更別提跑的感覺一樣。
可是現在,她能跑了,甚至可以跑的很快。
也許……
也許……
她真的可以去封城一試了吧?
還有兩年,她努力練功的話,一定可以的吧?
曾經放棄,是因爲她完全不相信自己,才以消沉的選擇拋棄了過往,但不代表她遺忘。
那些誓言,那些仇恨,那些心裡舊藏的不甘,都在這片花海中重新升騰起來,在心中燒起熊熊的烈火,就像這片花海,絢爛耀眼。
一指彈出,一尾魚兒跳出水面,落在溪水旁,嵐顏就地剖了,洗了,放在砂鍋中燉煮着。
眼睛一瞟,看到遠方的竹林,她眼神一亮。
刨出幾個鮮嫩的小竹筍,切切削削,落入砂鍋中,香味更加濃郁了。
果然管輕言的調教還是有用的,那個懶得要死的傢伙,每次弄來了吃的,都是一把丟給她,讓她處理剩下的事,久而久之倒也練就了一手好功夫。
想起管輕言,她又有點失神。
“呲……”砂鍋發出一陣輕聲,嵐顏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眼見着湯都溢了出來,她快手快腳地端下湯鍋,朝着屋內走去。
他還在睡覺,嵐顏也沒打擾,把湯放在他身邊的几案上。
正準備轉身,忽然間……
“啊!”嵐顏叫了聲,不由地倒退了兩步,手拍着胸口。
一雙目光,從面具之後透出來,幽幽地看着她。
他是鬼嗎,爲什麼每一次都無聲無息的?
“醒了就不能吭個聲?”嵐顏翻着白眼,“嚇也被你嚇死了。”
那眸子彎了起來,彷彿是在笑她膽小。
嵐顏雖是這麼說着,心裡卻有些感慨。
進門前,她特意用內功探查過,他呼吸均勻,平穩輕柔,絕對是睡沉了過去。而她刻意沒打擾他,不敢有一絲動靜。
他是被她驚醒的,在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的時候,一個重傷的人還能有如此反應,只能說他的警覺心超越了常人,要養成這樣的警覺心,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身邊從未有人能靠近,一旦有人稍近了距離,他的靈識就會產生警覺,讓他身體緊繃。
不能有朋友,不能有愛人,甚至不能接觸人羣。
他還真是純純正正的怪人,可這樣的人,又爲什麼會救她?
嵐顏心頭忽然閃過一絲疑慮,話衝口而出,“我是不是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