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回過頭來,凌厲地瞪着採青,“虧你想得出來。你帶着殿下和公主離開時,陸遠之是怎麼吩咐你的?現在保護兩個幼主,纔是爲首之任。我從來不會違抗我家主子的命令。他既然這麼安排,必定有他的原因。我們去救援,只會打破計劃,也許會敗得更慘。到時候別說救援他們,連我們也自身難保,誰又來照顧幼主?再說了,這荒郊野外的,讓兩個孩子孑然隱藏,你覺得能藏得安生嗎?”
採青的目光越來越悲涼絕望,退了兩步,喃喃說:“這麼說……皇上是凶多吉少了……”
………………………………………………
夜裡,來了一場及時雨。
端木銳的祭天儀式被迫取消,便將陸遠之關押在地牢之中,派重兵把守。他直接佔領了尚在修葺的西琰皇宮,做爲復國都城。
殿外,長長一聲喧鬧,“報……”
端木銳正坐在髹金九龍紋椅寶座上,雙手細細地撫着椅上的精細龍紋,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堂下的侍衛,只問,“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我們的侍衛無故被關在地牢裡,醒來才發現,原來……原來……”
“原來什麼?”
“原來是李代桃……被……被化成民國皇帝的模樣,關在了地牢裡。也不知是誰,早就將他們的身分換過來,以瞞天過海。還有……還有……”
龍椅上的端木銳再無心思打量這寶座,目中精光一閃,“還有什麼,快說。”
“皇后娘娘的棺柩也是空空蕩蕩的,那個替娘娘準備棺柩與葬禮的中郞將不知所蹤了。皇上,會不會是趙燕將軍所爲?”
端木銳睨了睨殿堂上侍候的十四郞,見他雙眸呆滯,垂首彎腰,斬釘截鐵道:“不可能,他已經受朕控制了,而且時刻與朕呆在一起,怎麼會放走陸遠之。還不快派人去追,陸遠之和朱姑娘同時失蹤,救援的人一定跑不遠。”
………………………………………………
啪嗒啪嗒的聲音緩緩傳來。
陸遠之渾渾噩噩地躺着,似睡似醒,不知是夢裡還是到了陰曹地府,只覺得周身陰冷。
耳邊的聲音連續不斷,一直撞擊着腦波。
緩緩眨眨眼,四處幽暗漆黑,不見一絲光亮,只覺着自己是躺着,身子一動不能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端木銳說要將自己燒屍祭天,可是爲什麼感覺不到周身有火辣辣的燒灼感呢?
摸了摸自己,肌膚尚且完整,只是體溫微涼。
又聽着啪嗒啪嗒的聲音,從這撞向的聲響來區別,雨水像是撞在了木頭上。
伸手去摸,四處都碰壁,狹窄而冰涼。
突然讓他想到了棺材,難道自己被關在一具棺材裡?
心中萬分不甘,既然還活着,就要努力掙扎,用力又推又踹,卻全是徒勞。無意間又摸索到身邊還有一個人,那是全身冰
涼,卻是軟軟的,從那纖瘦的骨骼來辨別出是個女的。
陸遠之不知道是誰將他和一個女屍關在棺材之中,只聽着雨聲噼裡啪啦,還伴着車輪滾滾向前。
山路崎嶇,搖搖晃晃的又將他弄暈了過去。
雨在半夜裡停了,又行了許多的路,好在一路順暢,未遇上什麼危險與路人。
完顏靜歌身披綠色蓑衣,頭頂青色箬笠,架着馬車艱難地行走以泥濘滿布的山路上。馬上車陪坐着一個人,那是曾陪他征戰沙場的慕容老將軍家的兒子,本是被派去了邊疆守衛國土,回城探親,正好碰着國難當頭,便與他接了頭。
另外兩輛馬車上,也是他的生死之交,不知陪着他在沙場上打了多少場勝仗的部下。
這三輛馬車上,都拉着一具棺柩。
其餘兩具是空的,唯有完顏靜歌駕馬的這具裝着兩個人。
天色越發越亮,雨雖停了,山路卻十分難走。
泥濘被捲進車輪裡,轉了一圈又被甩出去。車輪越轉越慢,馬兒十分吃力。
終於行至了他們約定好的,城外五十里地的三叉路口,遠遠的就能瞧見自在在那裡接應。焦急的她急忙奔過來,見了三具棺材,心登時落地了,“皇上,你終於把娘娘救出來了?”
完顏靜歌點了點頭,朝另外兩個將軍說道:“勞煩二位駕馬離開,稍後再匯合。”三輛馬車是要奔向不同路口,以訓導敵人視線。
這時的完顏靜歌,哪裡還是先前的瘋魔模樣,早已髻發整齊,衣衫整潔,就連穿着一身粗糙的蓑衣蓑笠,也隱約能見着他儒雅的俊容,一言一行皆是睿智沉穩,“快把棺蓋擡開,上了船就能安全了。”
他和自在與慕容少將,將二人擡進船倉,已見三輛馬車載着棺柩奔向不同之處。
自在急忙問,“皇上,都已經給娘娘服下解藥了嗎?怎麼還不見娘娘醒轉?”
船兒一搖一晃,黎明之光映着他滿面的隱憂,嘆一口氣說:“都已經不再是什麼帝王了,這裡不再有皇上,也不再有娘娘。日後小心口舌,免得暴露行蹤。端木銳控制了十四郞,一定會在皇城稱帝,再無人能與他對抗。我與陸遠之都與他有過節和深仇大恨,只有逃命天涯了。”
自在依在船壁上,隨着一搖一晃,“主子,我真不明白,你爲何要連陸遠之一起救。他本來就該死。”
完顏靜歌一陣沉默,深吸一口氣,緩緩靠在朱小朵的身邊,已覺服了解藥的她,體溫已經明顯回升了。脫下蓑衣蓑笠,解開身上的披風搭在她身上,這才放了心,“他確實是該死,但是他始終是安安和平平的父親。”他也不知道,救了他到底是對是錯,“如果不是因爲小朵,他會是一個好皇帝。”
正說着,陸遠之緩緩醒來。
黎明時分,船倉外的光線輕淺地落在他蒼白無力的臉上,那雙脣已經龜裂開來了。
若要論體魄,肯定是完顏靜歌更勝一籌,畢竟是習武之人,又久經沙場。他在完顏靜歌面前,倒顯得弱了,眨眨眼一看,不由一驚。
完顏靜歌遞過去一個絳青色水囊,“給,喝口水。”又道:“自在,把乾糧拿給他,別又餓死了。我可不想白救他一場。”
戰場上的敵人,殺父仇人,又是滅族滅國的匈奴,更是他棋逢對手的情敵。
完顏靜歌對陸遠之,多多少少是有些憎恨的。
陸遠之愣住,他只好將水囊擱在他身邊,再不言語。
看了他良久,陸遠之才驚疑地問道:“怎麼是你?你不是已經瘋了嗎?”放眼一看,他身邊還躺着朵朵的屍體,安安詳詳的。陸遠之不知道,完顏靜歌到底是憑着什麼本事,可以瞞天過海,把他和朵朵的屍體救了出來。
一個接着一個的疑問在他腦裡盤旋。
完顏靜歌這才漫不經心地說:“我若是不裝瘋,你早就把我剁成肉醬了吧。”
陸遠之問,“那……那……那你怎麼會……救我……”
這聲音十分低弱,尤如蚊聲。
完顏靜歌側眸看他一臉的蒼白,整個人有氣無力的,想必也是因爲小朵的死才如此茶飯不思,“先喝口水,吃點東西。”
自在這纔將乾糧替過去,沒好氣道:“給,都是你給害的,卻還要我們來救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救你也是白救的,救過來還不是隻會和我家主子搶人,不過還好,公主和殿下只會認我家主子。”
完顏靜歌拿眼神暗示了一下自在,她這才閉了嘴。
陸遠之沒有一點胃口,接過乾糧,滿面悲涼,呆滯的目光一刻不曾離開過朱小朵。他淡藍色的衫子上,還留着乾枯的血跡,髮髻凌亂,面色蒼白,看樣子要多潦倒有多潦倒,“你說的對,你們不該救我的。”
他的面容上映着倉外射時來的第一縷晨光,越發襯得他蒼白無色,若不是因爲他睜着眼,根本不知道他還活着。
完顏靜歌的目光也落在朱小朵身上,只道:“你不吃東西,只會死的。到時候真的辜負我費盡力氣救你出城。”
陸遠之語聲悲涼,“我倒寧願死了。你救我做什麼,我是你的仇人,你救我做什麼?”
自在越發不爽快,瞪向他,“你要想死,去死啊。這裡有河,你跳下去自己了斷,晦氣得很。”
完顏靜歌又拿眼神瞪她,她卻越發不服氣,“主子,我說的是實話。救了他就是多一個累贅,過一會見了公主和殿下,還要破壞你們的父子感情。再等娘娘醒來,他還要和你搶奪愛妻。主子,你真的不該救他的。”
聞言,陸遠之的目中精光一閃,“你說什麼?”
自在不願搭理他,哼了哼聲,“沒跟你說話。”
完顏靜歌瞪她一眼,她靠到角落裡,再不出聲,只是眼睛裡多了許多的厭煩與不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