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驚住。
那楊少將閉口不答,完顏靜歌一劍刺向深處,手中力道卻忽而頓住。
饒是跟了他這麼多年的部下啊,竟然也有背叛他的一天。就算如此,他亦是不捨下重手。腦子裡浮過年少時候,楊少將就跟了他,陪他仗劍騎馬,征戰疆場,斬盡無數敵首,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刀光劍影,兄弟情誼在腦子裡交織而過,迫得他手下一軟,沉沉道:“念你我交情深厚,我不殺你,你只需告訴我,到底來了多少人馬?”
楊少將拿劍重新抵在自己喉間,悲聲道:“主子,你殺了我吧。是我背叛了你。莫要怪末將,是端木銳那個狗賊抓了末將的妻兒,以此威脅。末將也是走投無路纔出賣了你……你殺了我吧……反正是一死,我寧願死在主子劍下。”
他也是有妻有兒的人,明白楊少將的苦衷,便作罷,收回劍只道:“你自己好自爲之,我們走。”
楊少將忽然喊住他,“主子,沒用的。他們來了上千人,而且是民國的趙燕將軍領隊,也不知是怎的,那趙燕將軍完全聽命於端木銳,成了個噬血如魔的魔頭,若不是他當着末將的面,砍了我一幼子,末將也不會向他們告知主子你的行蹤啊……”
上千人?
竟然有上千人?
完顏靜歌眼裡驚濤駭浪。
楊少將又道:“派的都是精銳騎士,還有數十高手。就算主子你曾經以一敵百,也無法抵擋啊。要不,你向他們討個饒,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完顏靜歌厲聲道:“枉你跟我一場,我怎是束手就擒與討饒之輩。”
楊少將苦口婆心,“主子,你也是有妻有兒的人。娘娘剛剛逃過劫難,公主和殿下尚小,難道你忍心他們跟着你一起死在亂箭之下嗎?”
一句話,說得完顏靜歌登時噎住,眼中卻又倏然精光一閃,“自在,慕容,你們帶着夫人和孩子先走。”
自在抱緊安安,驚憂望來,“主子,沒有足夠的馬兒我們是跑不掉的。”
朱小朵緊執起他的手,只覺一陣冰涼,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底氣擊退這一千精銳騎士吧,“靜歌,我們說好風雨共濟的,要逃一起逃,要走一起走。”
靜歌急忙掙脫,“不行,你和自在先走,我一定會追上你們的。”
朱小朵哪裡肯聽勸,滿眸焦灼如焚,又氣又心疼道:“我不走,只怕走了就見不到你了……”
心裡一急,竟不爭氣地落了淚,止也止不住。
端木銳是怎樣陰狠的角色,她心裡清楚得很。
也許一別,將會生死兩隔,甚至是各斃天涯。
她緊抓住完顏靜歌的手,一邊拉着他往廟宇後門拖走,一邊哀求道:“靜歌,我們一起逃,能逃多遠是多遠,生死是有命的,我們要在一起。”
陸遠之忽而揚聲,“你們都走,我留下。我纔是端木銳滅國滅族的仇人,只要抓住我,他們就會稍微鬆懈了,你們趁機逃去漠北。”
朱小朵和完顏靜歌同時側頭,同時反駁,“不行。”
她頓住,再不言語。
完顏靜歌急急道:“留下你一個不會滴點武功的人,只是死路一條,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
“領頭的是十四郞,我就不信他完全被攝魂術控制了,關鍵時刻他不會傷害我的。”
“十四郞完完全全被攝魂術控制,六親不認,哪裡還會手下留情。要撤,都必須撤退,一個不留。”
正說着,既見破敗的窗牖外頭隱隱有閃爍的火把靠近,一目望去下不百人,穿過雜草叢林,其光斑駁可見。
完顏靜歌急忙道,“從後門撤,快。”說着,一手抱過安安,一手拉緊朱小朵,又瞪向採青,“讓你主子快跟上來。”
採青點頭應道,“是。”隨即直接拉着陸遠之朝裡奔去。採青是習武之人,緊拽他手腕不放,他也跟着踉蹌向前,亦步亦趨。
拐了幾道門,來到廟宇後院,卻發現幾十米開外也有手握火把的士兵漸漸逼來。與之同時,廟宇四周,都被人山人海包圍了,他們又只好退到佛堂中央,將門用兩樽佛像死死抵着,唯獨落下正堂中央的一樽巨佛,扳也扳不動,只好作罷。
只聽着簌簌簌的聲音,成千的腳步聲在草叢中邁響。
廟宇在山上,行馬艱難,這些精銳騎士一定是在山下擱了馬,一個個撲上山,準備擒拿他們。
包圍圈越來越小,最後整個佛堂大殿被通亮的火把照得明光豔豔。
每一個人的神色都緊迫驚憂。
安安和平平在奔波中驚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爹爹,母親,外面……”小手指着外面,嘶聲問着。
朱小朵從慕容少將懷裡抱過平平,與完顏靜歌並肩站在一起,緊緊挨着,“別怕,有爹爹和母親在,什麼都別怕。”
倆孩子同時應聲,“嗯……”
饒是一家團聚,便是生死無懼。
連安安和平平都十分安心,怪它外面猛獸追兵,只要能被父母抱在懷裡,什麼都不聞不顧的。
角落裡的陸遠之十分羨慕地望來,眼圈一紅,多想那個抱着安安與朵朵並肩挨在一起的人,是他自己。
他目不轉睛,眸色悲涼,整個身影投落在地面,連影子也被這陣哀愁染得清癯消瘦。
採青望定他喊了幾聲。
他才驚覺,聽她問,“陸大哥,你怕嗎?”
陸遠之搖頭,如果是死,也是大家死在一起,陽間無法完成的事,到了陰間一定會得到圓滿吧,至少他們是一家人上的路,他纔是安安和平平親生的父親啊。到時候閻王爺一定會承認的。
採青又道:“陸大哥,你放心,採青絕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陸遠之只道,“保護好你自己。”
外面,熟悉的聲音冷冷響聲,“裡面的人聽着,再不出來,就將你們一網燒死。”
這聲音冰涼如冰,說話的語聲不急不徐,一直用一個調子,好像是機械性的傳出,毫無感情可言,既不恨,又不狠,一聽就知道這人是受了控制。
陸遠之的心忽而一痛。
十四郞跟了他這麼多年,一直悉心照拂,全力以赴。
到頭來,害他被攝魂術控制。
他簡直是愧疚得恨不得替他去受控制。
一個人,連七情六慾都被禁錮了,活着不是行屍走肉嗎?
偏偏又被端木銳利用,讓十四郞成爲殺人的工具。
約莫片刻,佛堂裡面沒有任何動靜。
十四郞復又冷冰冰而機械性地說道:“投火,燒死他們。”
登時,一把一把的火把砸來,將門窗撞得劈劈啪啪作響,又有人往壁窗淋着油。
不肖片刻,四周都被火海包圍。
濃煙卷卷,像是餵了毒藥,嗆得一衆人捂緊嘴鼻,急劇咳嗽。
佛堂裡,很快便傳來一陣陣熾熱的氣流,像是被悶在了一個巨大的烤爐裡面,出也出不去,逃也逃不了。
完顏靜歌迅雷不及地撕爛一塊衣衫,用水囊裡最後的水浸溼,捂在安安和平平嘴鼻上。
火,漫天的大火,越燃越旺。
焚焚焰火跳着歡快的盛舞,映得每個人油光滿面,彷彿能聽着自己的皮脂在一點點被烤焦。
樑上時不時砸落下一塊磚瓦與碎木,還燃着熊熊的火。
大門一直被撞着,一下又一下,忽而被撞開,佛像滾倒兩旁。
清晰可見門外站着上百侍衛,爲首的那個人鎧甲鮮亮,黑盔白纓,腰間掛着明月寶劍,雙手背在身後。本是玉樹臨風,氣度懾人,卻有一雙陰沉得像是蒙了一層膜的眸子,縱使裡面焰火閃閃,也是黯然失色的。
那人正是十四郞,受到端木銳攝魂術控制的十四郞,再認不出火海中摸爬打滾的陸遠之來。
傳話的人朗朗吼道:“再不出來投降,只有葬身火海了。趙燕將軍有令,凡投降者,饒你一命。”
火海里的人模模糊糊地聽着這聲音,卻一個個也不願逃出去投降。
即使是出去了,也只有伏誅下場。
將士看着衆人的身影在火海里退去,驚慌道:“將軍,他們逃去後院了。”
十四郞的面色一片死寂,陰冷道:“讓他們逃,後面還有弓箭手侍候着呢。”
逃到後院,一把一把的油火箭頭爭先射來,讓人避之不及。
尖銳的箭頭紮在朽木上,很快又着了火,那白羽箭尾在風中猶自顫顫。
一衆人等又退回去,可謂是前無出路,後是死路。
幸好火苗蔓延得慢,裡廂的幾間屋子火苗漸小,卻被一陣一陣的濃煙包裹着,嗆得大家咳嗽不停,分不清誰是誰,一睜開眼來就會薰得淚眼蒙朧。
陸遠之努力用袖口擦着眼睛,酸辣辣的淚水一撥一撥地涌出來。
視線裡頭的人們東竄西躲,看不清面目。
他只揪着熟悉的身影,緊跟過去,“朵朵……”
朵朵在一聲一聲地喊着靜歌,懷裡的平平不停地哭泣,儘管她給他捂着溼布,還是嗆得孩子急劇咳嗽。
望着迷煙之中狼狽不堪的朵朵,陸遠之緊緊拽着她的胳膊,“朵朵,可不可以靠我近些,可不可以原諒我……”,
又辣又毒的煙霧嗆得朱小朵急劇咳嗽,眼淚簌簌而落,一隻手捂着平平的嘴鼻,一隻手捂住自己的。
掙扎了許久,纔看清對面的人,“你……咳咳……你看見……靜歌了嗎?”喉嚨像餵了毒,說一個字也艱難,嗆出來的淚水很快又矇住了眼睛。
陸遠之擡手替她拭去,她不由朝後一退,急急向四處張望,“靜歌,靜歌你在哪裡。”
懷裡的孩子哭鬧不止,擾得她心亂焦急,有些六神無主。
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若不閉上眼,簡直會被濃煙薰死。
空氣越來越稀薄嗆人,讓人一陣一陣地眩暈。
倏然,她被人緊緊抓住着,只聽耳邊急急響起,“小朵,快跟我走……”濃煙之中,是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隱約能見着是靜歌,她跟着他亦步亦趨,很快來到一座約模十餘尺的佛像前。
外面的火越來越大,一陣陣熱流驅散着滾滾濃香,隱約可見佛像被映射的金光燦然。
不知完顏靜歌在摸索着什麼,只聽一陣石壁撞響,窟窿窿一聲後,就見着一道幽黑的洞口被打開。
完顏靜歌大喜,“就覺得這樽佛像蹊蹺,原來是暗室,小朵你快進去。”他壓低聲音朝大家喊道:“快過來,有出路了。”
一衆人先後退進來,才發現這處暗室只有一道階梯,一直蜿蜒向下,約有四五米高,再低處卻看不清晰。
“自在,你去先面看一看,有沒有路。”
“是,主子。”她動作迅速,一個徑步走出去,撕下身上一塊衣裙,包住燃燒着的朽木用力一扳,便得來一把照明的火把,急急又朝階梯下去走。
暗室裡依舊有濃煙撲進來,卻不如外面嗆鼻。
一個一個的都被大火與菸灰迫得滿面烏黑,連眼睛也被薰得通紅有淚。
安安和平平的哭聲小了,委屈地問道:“爹爹,我們會不會死?”
完顏靜歌急忙安慰,“不會,姑姑去找路了,找着路我們就能逃出去。”
安安又問,“外面是不是壞人?壞人追來了?”
完顏靜歌繞開話題,“乖,不怕,爹爹和母親都在。”
安安眼裡淚水蒙朧,委屈道,“嗯……”
【作者題外話】:**
收費都是跟每本書一樣的啊,一千字三豆。
我懶得想章節名了,所以湊三千或四千字一章的。
這樣看,不會貴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