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畢,又將輕柔悲涼的目光落在朱小朵身上,細細打量她的模樣來。
歲月流逝,她卻幾乎沒有一絲蒼老,依舊花信年華,滿頭素髻素鬢不經任何珠翠裝飾,卻出落得美目盼兮,一張淡白梨花面,一頭長長青絲逶迤胸前,怎麼看都宛然如一朵出水芙蓉,清麗而不妖豔,千般娉婷,萬般秀雅。
對望她經歷滄桑的雙眸,清亮之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你吸引。
他被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即便是默默守候她一生,也是心甘情願。
擡手輕輕撫了撫她殷紅的臉頰,溫涼的指尖細細拂過,“朵朵,唯願上天開恩,完顏靜歌可以憶起你與他之間的所有往事來。”亦或,你我可以破鏡重圓……
不管是怎樣的結局,都希望我他二人之中,總有一個可以給你幸福。
緩緩的垂了手,他倦倦起身,最後望她一眼,“時辰不早了,你和孩子早些睡吧,我回房了。”
翌日一大早,天不見亮,朱小朵便被門外的敲門聲驚醒。
陸遠之應門而入,早已裝着整齊,看樣子卻慌慌張張的。
她趕緊急急披了一件薄衫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來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般焦急?”
陸遠之上前兩步,邊走邊說,“朵朵,快穿衣洗漱早早起牀,那北域女子和完顏靜歌,還有一男一女的僕人已經離了驛站,一路向北了。看樣子走得很急,我們得趕緊跟上,否則這一別有可能是永生永世。”
聽她這麼一說,朱小朵當真急了。
昨兒向店掌櫃打聽到完顏靜歌與北域女子一共付了五天的房錢,這才住進來一天,怎麼就這麼着急着走了?
她立即捏緊拳來,腦子裡一想,確實也是,這一別很有可能是永生永生。也許再沒有機會見着靜歌,又怎麼可能等到他恢復記憶?
“那我們趕緊上路,我去喚安安和平平早起。你快去告訴其他人。”
她剛一轉身,身後的陸遠之也急步跟來,一邊幫着他照理孩子的衣着,一邊說道,“別急,我已經告訴他們了,自在奪了匹快馬緊緊跟着。”
說話間,安安和平平還在朦朧睡意之中,總有些撒嬌和不情願的哭鬧。安慰幾聲,又哄了幾下,這纔將他們穿戴完畢,急急結了賬,上了路。
此時的天色依舊暗沉,微微地能見着天邊的魚肚白。
不知何時,採青已經弄了一輛馬車來,裝束雖有些簡陋不起眼,卻也結實,一行人沿着去路緊緊追趕。車輪壓過泥塵滿布的小路,揚起清晨裡的第一波灰泥來,漫天卷飛,嗆人呼吸。
陸遠之趕緊將粗布所織的簾子垂下來,回眸一望朱小朵深深地蹙眉沉思,神色間帶着重重的憂心。
馬車顛簸得厲害,她卻儼然不覺,一直陷在自我的沉思當中,任憑一邊的安安和平平如何玩鬧,都無法分心。
他這才安撫了兩個孩子,又將手輕輕落在她溫涼的手背上,語聲極其輕柔道,“朵朵,別擔心,自在已經追去了,不會和他從此陌路的。他們也是去漠北,就算跟不上,我們不也可以去漠北尋他。再說,他們只是前腳先走小半個時辰,還來得及的。”
朱小朵回望他一眼,抿脣輕笑,示意要他放心,卻不想多說一個字。
此時馬車行至山間小路,天已經大亮,車輪下堆積了東一塊西塊塊的小岩石,以致行路艱難。馬車的速度頓時緩慢起來,恰巧這個時候自在揚着馬鞭自遠處馳騁而來,身上依舊穿着昨兒那身男裝長衫,頭頂玉冠高束,儼然一個風塵中策馬仗劍的俠客。行至近處,她勒馬徐行,一邊朝探出了半個身子的朱小朵說道,“姐姐,主子他們就在前面一里路範圍內,此去漠北,必定經過前面一個小村莊,一路向北大約還有一個月的路程才能達到喜爾哥登山脈。我們只需跟在他們身後就行了。我已經探好路了,姐姐莫要擔心。”
說話的席間,自在已經調轉馬頭,於馬車同速前行。
朱小朵揚着頭來望向馬背上風塵僕僕的自在,“辛苦小妹了。靜歌他們走不遠吧?”
自在雙手勒緊馬繮,側眸俯來,“這個姐姐放心,他們一共主僕四人,只有主子和那北域女子才騎着馬,兩個僕人緊跟其後,看樣子是快不了的。再說,黑鳶竟然時時跟着主子,怪不得失蹤這麼些日子,原來是早已知道了主子的下落,無奈又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互聊了幾句,一路向前。
小半個時辰後,初夏的太陽已經掛在半空,灑來熾烈刺眼的光芒。
朱小朵眺眼一望,那層層光暈中一個黑點漸行漸近,細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黑鳶緩慢地撲着翅膀飛來。最後它伸展着一雙大翅,平穩地在頭頂盤旋半響,犀利的眼睛一刻不曾離開過這輛馬車,與車上探出來的人頭。
又緩了半響,黑鳶飛來,輕靈地落在馬車車棚之上,哇哇叫了幾聲撲展着翅膀從棚頂上直跳下來,落在撩開車簾的馬車前方一片空處。
安安和平平正好欣喜地蹲過去,興高采烈地撫着黑鳶的頭來。
黑鳶本是與他們十分親近的,卻不知片的猛的一驚,欲撲翅離去。那一瞬間的動作,迫得孩子們猛地向後一退,本是以爲黑鳶要發起攻勢,卻只是見它小片刻的驚慌後又安穩下來。
自在不由蹙眉,“黑鳶這是怎麼了,難道連安安和平平都不認識了嗎?”語畢,她吹了一個口哨,換着不同的速度與神情配合着各種只有她與黑鳶才能明白的手勢。
無奈,黑鳶半無反應,只躍躍欲試地望着安安遞出去的肉脯,先去進食,又十分警惕。
自在的眉頭皺得更緊,思來想去,黑鳶可是經過她長期訓練的,怎麼可能對她方纔發出的命令半點不覺?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黑鳶被人餵了藥,如同人一樣,可以將其洗腦。如此一想便不難理解,它與安安平平之間又熟悉又生分的感覺。
緩緩念道,“怪不得不懂得回來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