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醒過來,伏秋蓮陪着連清用過早飯,劉媽媽和幾個丫頭忙着收拾,伏秋蓮想着連清定是要去書房的,便沒有給他倒茶,只是自己倒了一杯,才端起來呢,連清笑着伸手在半路攔過去,“多謝娘子的茶。爲夫正想喝呢。”
“……”
伏秋蓮眨鎮眼,再眨眨。
這是啥節奏?
她很是小心的開了口,“相公,你又不去讀書了?”昨個兒晚上沒去,今個兒早上,又不用去?
這感覺,有點不對頭哇。
對上伏秋蓮灼灼生輝,卻又帶着幾分俏皮,狡黠的眸子,連清搖頭失笑,看來,自己在自家娘子眼裡真的成了個死讀書的了?他抿了口茶輕咳兩聲,“爲夫是要去書房,不過在去前卻是要和你說個事的。”
啊,原來是這樣啊,那,“相公您說。”
“你這個賬冊,有問題的。”
“啊,真有問題?”
她昨個兒雖然看了,可加是繁體字,再加上她孫是專業會計出身,只能是看個一知半解的,但她看着,沒什麼問題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娘子,你又小看爲夫我。”
“沒有沒有,我是說,你真的看出來了?”伏秋蓮挑了挑眉,幫着連清續了茶,正色的看向他,“那你說說看,哪裡有問題?”
娘子這是在考他嗎?
連清失笑,把茶放在桌子上,扭頭拿了他早放在桌面一角的賬冊,兩下翻到昨晚他圈起來的地方,一指,“你看這裡頭的兩筆,同色的料子,能賣出去五匹就很好了,可這幾款都是足足十匹?”
“啊,有嗎?”
“你有沒有仔細看啊。”
“……”有,但沒看這麼仔細呀。那繁體字看着真的很頭疼的好不,她接過連清遞來的賬本,掃了一眼。
可不就是這樣的?
伏秋蓮皺皺眉,“你怎麼知道這是同樣花色同樣款式的布匹的?”
“和前頭對比的啊,他這裡有記顏色,款式,都是用的二號,你看這裡,也是用的二號呢。”
“……”伏秋蓮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這麼說,這個掌櫃的真有問題?
“還有這裡,這一筆的花銷,你最好也仔細查查。我覺得也有些不對頭。”連清微微一笑,知道伏秋蓮心裡還有些猶豫,想了想便道,“要不,你還是把這賬冊拿去給岳父看看?”
“成,相公你去書房,我晚會回去一趟。”伏秋蓮也不是什麼羅嗦的人,即然連清說問題,那大抵是有?
她不覺得連清是無的放矢的人。
連清素來謹慎,七分的把握他會當做是五分。這樣的人,會信口開河的和她說,這冊有問題麼?
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嘛。
送了連清去前頭的書房,伏秋蓮在屋子裡是怎麼都坐不住了,一想到那個賬冊,她就覺得全身不舒服。
那個掌櫃的,是在伏家出來的啊。
怎麼會有問題呢?
那以前有沒出現過問題?
是他騙過了伏老爺,還是,以前在伏家沒改動手腳,看到自己是個女人,以爲她好欺負才起了歪心思?
不管如何,這事出現了。
伏秋蓮覺得還是趕緊解決的好。
想了想,她把劉媽媽叫過來,“媽媽,你若是不忙,幫我回一趟伏家吧。”
“好啊,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把這個賬冊拿給爹,讓他老人家幫我看看。”把手裡的賬冊包好,遞給劉媽媽,伏秋蓮又加了句,“若有人問,媽媽只說去外頭買東西便好。”
“老奴曉得了,您放心。”
伏秋蓮揮了揮手,讓她拿着賬本退了出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心頭便有幾分低落,愧她還以爲鋪子裡好好的。
那賬本,真的有問題?
甚至連裡頭辰哥兒醒過來都沒發覺,小傢伙哭了好幾聲她才驚醒,趕緊跑到裡頭去,就這麼眨眼功夫,辰哥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臉憋的通紅,小臉兒上全是淚,哇哇的張大嘴哭。
這小子,你就不能哭小聲點?
伸手戳戳兒子的小臉,她彎腰把辰哥兒抱起來,來回的拍打着,不過一刻鐘左右,小傢伙吃飽喝足,在她懷裡轉着眼珠自己玩了起來。
“小壞蛋。”
捏了捏自家兒子胖乎乎的小臉,伏秋蓮咪着眼滿足的笑,嗯,手感真好哇。辰哥兒以爲自家孃親陪他玩呢,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沒牙的牙牀。
吐了滿臉的口水給他娘看。
伏秋蓮嫌棄的撇撇嘴,“真髒。”
“太太,辰哥兒醒了啊。”外頭次間裡,冬雪掀起簾子走了進來,笑着伸手,“您若是累,奴婢來抱哥兒。”
“不用,我來抱就好。”伏秋蓮搖搖頭,示意冬雪去忙自己的,又扭頭看看外頭,“冬雨呢,那丫頭怎不見?”
“冬雨正在廚房裡做您說的那個什麼軟糖,折騰了大半天了呢,總是弄不好,那丫頭認死理,說做不成就不出來了。”
“她手巧,說不得還真能被她折騰出來,咱們別管,讓她去折騰。”沒想到冬雨性子大大咧咧,可沒想到手卻是巧的很,她記憶裡所說的那些個蛋糕小餅乾之類,沒想到冬雨那丫頭硬是能折騰個幾回就出來了,而且還做的有滋有味的。倒是讓她欣喜不己——
這丫頭,天生就是個好廚藝啊。
“是啊,她很是喜歡那個,這也是太太您心善,不然,哪個主子能給她那麼隨意的浪費東西?您卻還寵着她,生怕她東西不夠用。”
“想要好吃的,哪裡能一次就好?總是要多試上幾次的嘛。”伏秋蓮知曉冬雪這話裡有幾分的討好,更特意的點明,自己同意冬雨在廚房禍害的,所以,不能因爲她浪費東西而罰她。
可同時,她也知曉冬雪這話是帶着幾分真誠的,如同她所說,換了哪家主子肯這樣浪費東西的讓冬雨去由着性子折騰?便是劉媽媽那日看到後都說自己浪費呢。
伏秋蓮看着辰哥兒很是有精神,便索性把他放在軟榻上,自己則拿了各色布縫的小動物的玩具逗他玩。
冬雪在屋裡屋外的碌。
很快一上午就要過去,劉媽媽還沒有回來,冬雪便去廚房煮飯,期間冬雨過來了一趟,是問伏秋蓮做糕點的步驟,她折騰了一上午,可做出來的東西味道總是不對勁呢。
伏秋蓮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又把自己能記起來的都和她說了,看着她小臉上全是麪粉,估計又是因爲生火的緣故,巴掌大的小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便是衣衫前襟上也都抹了好大的一團黑,伏秋蓮便忍不住的笑,“丫頭,你歇歇,別這麼拼命,沒人催你。早上弄不好下午再弄就是,反正只要你樂意,隨時可以去的。”
“謝謝太太您。”
冬雨雙眼晶亮,俏臉上盡是感激。
她真的很喜歡做那些糖果。
看着那些糕點出爐,被太太,劉媽媽等人讚不絕口的吃下去,她就覺得很開心,她也會覺得自己不是沒用的。
起碼,她能給太太做好吃糕點。
不是嗎?
“傻丫頭,快下去收拾一下,一會要用飯了,你打算就這樣去吃飯不成?”伏秋蓮笑着拍拍她的手,多少知曉她幾分心思,不過她並沒多說什麼,她即然喜歡,那就做糕點吧。
說不定以後也能派上大用?
冬雨很是感動的退下去,伏秋蓮回頭和辰哥兒說話,外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伏老爺的聲音響起,“蓮丫頭,蓮丫頭——”
“是爹爹來了?”
伏秋蓮很開心的抱起辰哥兒,掀起簾子走了出去,外頭上花廳裡,伏老爺已經入坐,劉媽媽則親自捧了茶,伏老爺只不去接,雙眼把辰哥兒從伏秋蓮懷裡撈過去,“讓外祖父看看,可沉了沒有?”
“爹爹,您纔多久沒看到他啊,昨個兒還抱了呢,哪裡一晚上就覺的道理?”伏秋蓮哭笑不得,搖搖頭,卻是看向劉媽媽,“媽媽去吩咐廚房,多加兩個菜,要清淡些,爹爹愛吃的。”
“是,姑娘,老奴這就去。”
劉媽媽轉身走了出去。
身後,響起伏老爺哀怨的聲音,“蓮子,蓮丫頭,你爹我不喜歡吃清淡的,你讓那兩丫頭給我放些辣椒,啊,對了,再來個紅燒獅子頭,紅燒肉。”
“爹,您要的都沒有。”
“爲什麼沒有?女兒,爹吃不下那些清淡沒味的,嘴裡能淡出個鳥來啊。”
“那也不成。”
“……”
劉媽媽笑着搖了搖頭,自家老爺在姑娘面前,哪次不是全面潰敗,甚至是敗的潰不成軍,一面倒?
哎,就沒見過這麼寵女兒滴。
走往廚房的路上,劉媽媽是連連搖搖,腳下卻是不敢怠慢,得給老爺燒他愛吃的菜啊。
前頭書房裡,連清聽說自家岳父趕過來,立馬放下了手裡的書,起身整了整衣衫,又跺了兩下腳,直至發覺全身上下再沒什麼不舒展的地方,他方自裡頭拉開書房的門,自行向內院行去。
遠遠的聽着屋子裡爽朗的笑,連清表示很是頭疼的,誰家岳父過來不是先去前院見女婿?
也唯有他這個岳父是每次來後理都不理他,一路直奔後院的見客廳。而自家娘子卻是一臉笑盈盈,無所謂的樣。
事實上就這件事連清曾很是委婉的表達過自己的意見,可伏秋蓮直接裝沒聽懂,這讓連清有些搓敗。
連清不知道的是,他家娘子不是裝沒聽懂,他那晚說的太過委婉,伏秋蓮又打心眼裡沒注意這些,所以,她是真的沒聽到心裡去。沒想過這事!
自家娘子不樂意的事,直接裝聽不到。他要是再說,可就是惹娘子生氣了。到後來,見怪不怪,也只能由着。
如今,他也只能在心裡感慨一句。
幸好啊,大舅子沒直接闖。
掀起簾子走進去,連清拱手見禮,“小婿見過岳父,給岳父大人請安。岳父大人怎的這個時侯過來了,外頭天冷,您有事讓下人吩咐一聲就是。”
“唔,我來看看我大胖孫子,好了你就別在那裡拘禮了,快坐。”伏老爺自己本身是商人,在外頭素來不拘小節慣了,如今看到連清這樣的書生,動不動就行禮,他看着都覺得頭疼。
幸好他家女婿沒把腦子讀傻。
不然,若是像別人一般,說話也整日裡給他來個‘之乎者也’的,伏老爺覺得自己會聽的瘋掉的。
連清坐下,屋子裡只餘下伏秋蓮他們幾個,伏老爺一邊逗弄着懷裡的辰哥兒,一邊很是漫不經心的看向連清,“我剛纔聽蓮丫頭說,那賬冊是你看出來的問題?”
“小婿也拿不準,所以才請娘子同岳父您請教一下。”連清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那賬冊,可有問題?”
“的確是有些問題,你倒是看的不錯。”頓了一下,伏老爺自己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倒是有這個眼力勁,這丫頭卻沒遺傳到我半分的精明。”
我是根本就沒有遺傳好不?
以前的原身,現在的她。
可都是對數字沒什麼天份的。
更何況,她看到繁體數字就先暈?
“爹,那個掌櫃的真有問題的話,那他以前在家裡——”伏秋蓮的話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吐了吐舌,“爹您之前沒發現?”
“他以前在伏家很能幹,而且人很忠心的,爹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犯這種低下的錯誤。”
“岳父,小婿倒有些想法。”
“哦,你說說看。”
伏秋蓮的眼神也看向了他,“相公知道?”
“我雖不能肯定,但覺得*不離十的。”連清微微一笑,和伏秋蓮對視兩眼,把眸光移到伏老爺微咪着的眸子上,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接受着伏老爺略帶幾分審視的眼神,他落落大方的開了口,“小婿覺得,以前他跟着岳父,是因爲岳父有那個能力,而且岳父經商多年,給他這個掌櫃的創制的利潤頗多,但是……他被岳父調到了娘子這邊,他覺得,自己沒了什麼希望。他甚至會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所以讓岳父嫌棄了他——”
“……”
聽着連清的一番見解,伏秋蓮只能承認,這一席話還真的可能說中了。同時,她又覺得有些憋氣——
跟着自己就這麼的差勁?
以至於讓那人寧肯犯錯,往家裡撈東西,覺得自己靠不住?
她心裡發堵,有股子邪火在往上竄,可又覺得怪不了別人,是自己沒有收服掌櫃的,她怪誰?
怪爹爹給她的掌櫃的太能幹?
所以,不服她這個菜鳥?
她撓撓頭,很是有幾分苦笑。
“愁什麼呢,看你那臉,爹把他辭了就是。又不是缺了他不成,好的掌櫃還不是一抓一大把?”伏老爺看着自家寶貝女兒糾結成一團的小臉很是心疼,忙不迭的安慰着,“這事也不用你出頭,一會爹就去前頭,給你把這事解決了。然後讓他把那些料子吐出來。”
伏老爺這話說的是天經地義。
絲毫沒有半點的猶豫。
再好的掌櫃,你不忠心,揹着主家往外弄東西,監守自盜,我要你什麼?
伏秋蓮卻是皺了皺眉,她想了想,看向伏老爺,“爹,您別管,這事讓我去處理,好不好?”
“啊,丫頭,你去見他做什麼,看了憑白的生氣,鬧心呢。”
“沒事,我去和他說會話。”
“成,你要是覺得爲難,只管着把人趕走或是自己出來,爹給你處理。”
說做就做,伏秋蓮趁着午飯還沒備好,讓冬雨去前頭叫人,想了想,她吩咐冬雨,“把人叫到偏院的客廳吧,我去那裡見他。”
“是,太太。”
一刻鐘後,周掌櫃的出現在伏秋蓮跟前,很是恭謹,彎腰行禮,“見過太太,給太太請安。”
“周掌櫃的請坐。”
“謝太太。不知太太今個兒喚周某,可是賬冊看好了,若是看好了,那今個兒這年節是如何過,還請太太您示下。”
“這個且不急,周掌櫃的,咱們兩個且說說話如何?”
“啊?”
伏秋蓮無視他一臉的驚詫,微微一笑,“周掌櫃的在我爹身邊是老人了,您一定隨了我爹很多年了?”
“嗯,周某隨着老爺六年了。”
六年,呵呵,難怪不樂意跟着自己,屈在這一家小鋪子裡,她瞭解的點點頭,直接開口道,“周掌櫃的是不是覺得在我這鋪子裡,隨着我一個婦道人家很是憋氣,覺得不舒服,甚至有幾分不服氣?”
只一句話,周掌櫃臉色唰的一變,嘴脣張了張,蠕動幾下,硬是沒擠出一個字來,後背上,已是一片冷汗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