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伏秋蓮早早就醒了過來,睜開眼,身側連清已經不見了,她嘆了口氣,自牀上坐起來,習慣性的先幫着辰哥兒掖掖被角,轉身站在了地下。
外頭,隔着簾子,冬雪壓低的聲音響起來,“太太您醒了?可是這就要梳洗嗎?”
“嗯,去備水吧。”
冬雪乖巧的應了聲是,伏秋蓮則直接出了內室,在外頭的稍間停下,冬雨和冬雨兩人捧了水盆,帕子等物走進來,“太太,奴婢給您梳洗。”
“老爺呢?”
“在前頭書房呢,老爺說不打擾太太,讓太太睡呢。”
伏秋蓮淡淡的唔了一聲,情緒沒什麼變動,一想到連清馬上就要走,這纔在家裡待了幾天啊,她心裡能高興纔怪,可這事又真的不能攔,攔也沒用。
梳好頭髮,選了枚簡單的釵子戴上,伏秋蓮起身向外走,“早飯是什麼,我去廚房看看去。”身後,兩個丫頭詫異的對視一眼,自家太太何時關注過早飯吃什麼?
蒸餃,酥餃,煎包,小米粥,紅棗粥……
伏秋蓮彷彿還覺得不夠,看向正在裝小菜的劉媽媽,“媽媽,怎的沒有千層糕呀,我記得連清愛吃的。還有,再讓人去買些陳記的豆花,相公愛喝,還有那個劉記的梅花餅,也買兩個過來——”
劉媽媽張張嘴,想說話。
今個兒可是大年初三,陳記哪裡能開業?
可看着自家姑娘沒了素日裡的沉穩,她心頭一酸,紅着眼圈點點頭,“成,您先和冬雨回去歇着,老奴這就親自去買,一定把姑爺愛吃的都買回來,姑娘您就放心吧。”
“嗯,外頭冷,媽媽多穿些衣裳。”
回到屋子裡,才坐在椅子上呢,伏秋蓮又猛的站了起來,“冬雪,昨個兒你們收拾的老爺的衣裳和行李呢,都放哪了,可把路上吃的喝的穿的備齊全了?不成,我不放心,我得再去看一眼才成。”
冬雨張張嘴,冬雪飛快的對着她搖搖頭,而後,指指裡屋,示意讓她留下守着還在睡的辰哥兒,自己則快步隨上伏秋蓮,“太太您等等奴婢,就在偏廳放着呢,奴婢幫您去看。”
“昨個兒是你們兩個準備的嗎?冬雨向來心粗,也不知道漏了什麼沒有,哎,一會你幫着我仔細的看看。”伏秋蓮念念叨叨的,聽的冬雪心裡也不是個味——
太太是捨不得老爺走吧?
昨個兒雖然是冬雨準備的,但自己可是也在的。
兩個人收拾行李,不過是那麼幾件衣裳,又都是之前老爺吩咐要帶的,另外就是太太親自備下的一些吃食,又容易帶着上路,不會在半路壞掉的熟醃肉之類,怎麼會少東西呢。
冬雪聲音就有些低,“太太您看,東西和衣裳都在這呢,奴婢也不曉得有沒有漏掉,不如太太您再過過目?”
“嗯,我來看看。”
一件件的收拾,一樣樣的整理,直到重新過完了一遍,伏秋蓮望着放好的一個箱子,面上是滿滿的悵然與不捨,抽了抽鼻子,她看向冬雪,“你說,這些東西路上夠用嗎?”
“太太,老爺說過,只帶一個箱子的。”
“……”伏秋蓮點點頭,轉身,有些意興闌珊的向外走,“走吧,咱們回去看看辰哥兒醒了沒,估計這會早飯也該好了,派人去前頭問問老爺可忙完了沒有,吃早飯。”
“是,太太。”
夫妻兩個相對而坐,伏老爺是回了老宅的,也是想着給小兩口一個難得的相處機會,知道連清一早就回去,才聚就離,老爺子也是感慨良多,可男人嘛,志在四方!
“娘子多用些,你那個糕有點甜,來,喝碗粥。”
“這個味道不錯,娘子你試試?”
最後,面前被擺了一堆吃食的伏秋蓮忍不住瞪他,“你得了啊,趕緊吃你的,我自己有手,不許再拿了。”
連清便笑,“好,我不拿了。”
“多吃點,路上哪裡還吃的到這些?”
這不是兩個人頭一回分離,可在伏秋蓮覺得,這一次的分離卻是最讓她覺得感傷和無奈的。看着對面一絲不苟吃東西的連清,伏秋蓮甚至有種衝動——她和連清一塊回去。
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己。
這樣的天氣,小孩子不適合趕路的。
再磨蹭,再捨不得,時間終究是不會因爲她們的依依不捨而停駐,巳時正,連清看着還在低頭幫她檢查行李的伏秋蓮,心裡嘆了口氣,上前兩步攔下,“娘子,你已經將檢查了三遍了。”
冬雪在旁欲言又止,瞬間垂眸——
早飯之前太太還查看過好幾遍呢!
伏秋蓮甩開連清的手,臉色有點不好看,“我樂意,成不?”
“娘子,我該走了。”連清很是無奈,他家娘子明顯這是使性子,若是其他的事,他自然是就讓了,甚至如果可以,他絕對會推遲幾天起程……
上前握住伏秋蓮的手,連清一臉寵溺和自責,“都是我不好,等到這段時間忙完了,爲夫立馬就回來看你們,好不好?”
“娘子在家辛苦,爲夫是很感激的。”
要你感激呀。
“——更心疼——”
這還算句人話。
知道伏秋蓮是使性子,連清不禁就想起了以前在村子裡時說一不二的性子,忍不住就笑了下,“我家娘子可是素來爽快的人,爲夫即是惹娘子生氣,要不,你罵爲夫幾句?”
“……”
看着他那小心冀冀的樣子,伏秋蓮終是忍不住撲吃一笑,把手從他的手裡拿出來,揉揉眉心,“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時辰不早,外頭人還都在等着你呢,走,我送你出去。”
“娘子真不生我的氣了?”
“不生了。”
“那,娘子會不會還不高興?”
伏秋蓮瞪了他一眼,沒出聲——難道,和自家男人分開,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她要是真這麼高興,估計他得哭了,白了連清一眼,伏秋蓮纔想說話呢,院外傳來伏老爺中氣十足的笑,“你們怎的都在這裡,你家大人呢?”
“回老爺子的話,大人馬上就到。”
“嗯,諸位一路辛苦,你們家大人可全靠你們了。”
“老爺子放心,有咱們在,大人一定平安。”
伏老爺還想說話,擡頭看到夫妻兩人,笑着招招手,“丫頭,連小子,你哥剛纔要過來,被我給攔下了,送什麼呀,一個大男人的,連小子可別婆婆媽媽的,不像個男人。”
“岳父您說的對,小婿遵命。”
“……”
伏秋蓮再三的叮囑着莫大幾個,最後,一狠心,對着連清擺手,“走吧走吧,趕緊走呀。”真是的,這次分別好像頭回分開一樣,她想想都覺得想哭!
伏老爺心裡嘆氣,能不心疼女兒嗎?
可心疼歸心疼,男人在外頭做事,志在四方,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拍拍連清的肩,聲音低沉,“走吧,一路平安,到了萬山趕緊的給個信兒。”
“岳父您放心,小婿醒得。”
頓了一下,伏老爺如刀般的眼神瞪向連清,“你小子要是在外頭敢有什麼花花心思,讓蓮丫頭傷心,看我怎麼收拾你。”
旁邊莫大等人面色古怪,後退三步,低頭裝木樁子。
這話,不是他們能聽的哇。
連清一臉認真的看向伏老爺,“岳父您說到哪裡去了,小婿一心敬重,愛慕娘子,娘子幫着小婿在家照管家事,教養幼子,小婿怎會做出這種豬狗不如,讓她傷心的事情呢?”
這話還算讓他滿意,伏老爺揮揮手,一臉的豪邁,“那你可是要記下今個兒的話,行了,天色不早,趕緊的早吧,路上別太趕路,記得投宿。”
“岳父您放心吧。”
轉頭,深深的看了眼伏秋蓮,連清猛的轉身,對着大莫幾個一揮手,“咱們走吧。”再磨蹭下去,他會更捨不得的!
站在原地半響,直至一行人的身影都不見。
伏老爺拍拍女兒的肩頭,“行了,人都走了,別看了。”
“爹爹,我想春天過去。”
“……嗯,過段時間再看吧。”女兒要去,就去唄,過去看着他也好,伏老爺是男人,多少了解幾分男人的心性,連清剛纔說的是好聽,但事實上呢?
就算連清能把持的住吧。
可他現在不是縣令麼,整個萬山縣要巴結他的不少吧。
當時他們在時可就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兒送給連清。
如今自家女兒不在,那些人肯定又要動歪心思。
不怕賊偷,就怕是被人掂記上啊。
連清又是君子,那些人稍一使個手段,那混小子若是腦子再一熱,來個憐香惜玉之類的,到時侯他女兒豈不是得傷心死?所以,儘管伏老爺再不想女兒過去,可還是點了頭。
出了鎮子,連清是悶頭趕路。
身側莫大幾個欲言又止,互相看了看,各自搖搖頭。
這個時侯可不是上前勸的時侯。
出鎮子三裡,莫大看着前方停了腳,“大人——”
是劉大人,笑呵呵的看着連清一行,“孝舉,你們總算是來了,我可是等你一會了。早知道就不來那麼早了。”
“軒懷兄。”
劉大人是親自來送行,兩人一番客套,各飲三杯,連清笑着拱手,“我家裡頭的事情,就有勞軒懷兄。”
“不過是小事,孝舉放心,包在我身上。”
寒喧幾句,連清告辭而去。
看着一行人漸漸走遠,劉大人身側的小廝輕聲的提醒,“大人,咱們回吧?”
“嗯,走吧。”
回到家,劉大人直接進了書房,攤開了一封信。
是連清寫的。
他實在是好奇,連清會有什麼事情要讓他幫忙?
一目十行的看罷,他笑了笑。
竟然是爲了那幾個侄子的事而開的口。
把身子往後靠了靠,劉大人低眉沉吟半響,招來一個小廝,“去連大人的村子裡跑一趟,你暗中調查一下連家二房三個孩子的情形。”
“是,大人。”
小廝領命而去,劉大人笑了笑,即然連清把這事交給了他,他自然是盡力去幫。不過,這樣三個不堪的孩子,如果是他,他可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的。
這也間接證明了連清的心腸軟?
劉大人起身出了書房,直接進了內院,劉太太正在和兒子玩呢,看到劉大人的身影出現在後院,不禁有些詫異,“老爺怎的這個時侯過來了,可是有事嗎?”
“沒有,過來看看你們。”
聽到劉大人的話,劉太太微微一笑,低頭去看安哥兒,“安哥兒乖,叫爹爹啊。”
“爹爹——”如果說這個家裡還有誰能讓安哥兒這小子怕那麼兩分,自然是劉大人這個親爹,劉大人不常抱他,甚至父子兩人雖然同在一個院子,但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少。
偶爾相見時,劉大人還黑着臉。
小小的安哥兒是打心眼裡覺得眼前這個爹不好相處!
娘多好呀,還有丫頭姐姐,奶孃媽媽,都整天對着他笑笑的,也不會黑着臉兇他,還有義母,每次過去都給他好好吃的糕,義母身上也是香香的……
都比爹爹的黑臉要好看呢。
可憐嘀,劉大人在自家兒子心裡的地位直接就降到丫頭都不如了,要是劉大人曉得自家兒子心裡這想法,不知道是該先檢討一下自己,還是該先氣的把兒子打上一頓。
“你看看你,聲音不會大一點嘛,你可是男孩子,是咱們家唯一的男丁,說個話都蚊子嗡嗡似的,以後我怎麼指望你?”劉大人搖頭嘆氣,本來二三分的火氣在看到安哥兒竟然被他這麼兩句話嚇的小臉一白,抱着劉太太的腿直往她身子後頭躲時,氣不打一處來,火氣噌噌上的上竄。
本來三分的火氣立馬就換成了五分。
甚至是更多。
他指着劉太太,“還有你,慈母多敗兒,你就慣着他吧。”
劉太太看着眼前的人,覺得簡直是莫名其妙!
兒子纔多大呀,二歲?
你和一個二歲的孩子說什麼責任,依靠,指望?
那你還不如去牽一頭牛過來。
然後好好的和這丫頭聊聊天,談談心,順便聊聊人生!
劉太太很惱火,明明對外人,甚至對那些狐狸精都溫和的很,爲什麼就不能好好的和自己的兒子說話,非要把個兩歲的孩子嚇的不敢看他?
難道這就是對兒子好?
彎腰把兒子抱起來,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安撫着,劉太太不顧已經黑臉的劉大人,轉身向外走,“你自己在這裡耍威風吧,我懶得理你。”如果是別的事,她自然是要退步的。可如今卻是事關兒子,這可是她一輩子的依靠。
她是半點步都不會讓的。
“你,你給我站下——”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大過年的你回家就罵兒子,還沒罵夠?是擔心兒子這一年太好過,所以,你要把他罵的倒黴,沾上晦氣麼?”國朝過年有個講究,那就是年節間不許哭,不許罵人,不許生氣,否則,來年的一年中會不太平。
劉太太雖然不全信,但事關兒子啊。
寧可信其有!
劉大人倒是着實的怔了下,他忘了這碴了,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門口有小丫頭的腳步聲響起,劉大人臉子直接就黑下來,“不是說了不許過來,我和太太有話要說——”
“老爺,太太,奴婢是有事要稟報的。”
劉太太瞟了眼劉大人,似笑非笑的開了口,“說吧,你是服侍莫姨娘的吧?咱們的莫姨娘可是老爺的寶貝,芝麻丁點大的事都是天大的了不得的大事,趕緊說,不然,一會誤了正事,你家老爺會要你的命。”
“太太。”劉大人有些臉紅,又有些着惱,不過是多寵了些罷了,一個玩意,又不會威脅她正妻的位子,真是的,這也拈酸,不過聽到劉太太的話,劉大人倒是真的上了兩分心,看向門口的小丫頭,“你是莫姨娘身邊的?你們家姨娘怎麼了,不好好的在屋子裡,讓你過來做什麼?”
“回老爺,太太的話,莫,莫姨娘有喜了,柳媽媽說請老爺趕緊過去看看呢。”小丫頭的話說完,劉大人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兩步上前站在那丫頭的跟前,“你剛纔說什麼,莫姨娘有喜了,此事可當真?”
“奴婢也不曉得呀,是柳媽媽說的呢。”
柳媽媽是家裡頭的老人了,之前劉大人也是覺得她穩重,行事有分寸才把她放在莫姨娘身側,如今一聽,即是柳媽媽說的,那想來是*不離十了……
劉大人哈哈大笑,“好,好,這是喜事,若是此事當真,你們院裡的人服侍莫姨娘有功,都有賞。”劉大人笑罷,扭頭看到站在那裡面容漠然的劉太太,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揮手讓那小丫頭退下,他轉身看向劉太太,“太太,別惱了,這可是咱們家的喜事來着,莫姨娘想來這會正不舒服,太太和爲夫一塊過去看看?”
“嗯,相公先過去,我讓人收拾幾樣補品,然後再派人請個大夫過來把把診,總是要確診一下的呀,相公您說是不是?”劉太太的聲音平靜而自持,竟然讓劉大人聽的心頭一怔,繼爾,他小心冀冀的看向劉太太,“太太你,不生氣了?”
“生什麼氣呀,大過年的這可是喜事,相公快去看看吧。”劉太太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劉大人,“相公人在這裡,怕是心早就飛走了吧,我可不做那壞人,回頭相公又埋怨我。”
“怎麼會呢,呵呵,那,我過去看看?”
“去吧去吧。”劉太太看着劉大人走後,眼底的冷意漸漸浮出,最後,她輕輕一哼,可轉而,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莫姨娘真的有了?
不可能,她弄的東西不會失效的。
難道,是柳媽媽看錯了?
她搖搖頭,伸手喚來小丫頭,“去,派人請個大夫來。”她倒是要好好的給那位莫姨娘把把脈,好好的‘調養調養’身子才成!
莫姨娘是自己住一個小院,劉大人爲了維持自己在這個家裡的威嚴和,在院外走的是正步,神色淡淡,好像渾不在意似的,只是你看吧,等他進了莫姨娘的院子,步子立馬就大了起來,三兩步進屋,而後,掀起簾子時已經是一臉的驚喜,“你們姨娘呢,人在哪?”
“老爺——”半靠在榻上的莫姨娘要下牀,卻被劉大人上前給按下,“你別起來,別動,靠着就好,我又不是外人,多禮做什麼?”小心的打量着莫姨娘的肚子,劉大人高興的,“這是,這是真有了?”
“柳媽媽說的,我,我也不曉得——”
“即是柳媽媽說的,那肯定就是了。”劉大人的聲音都帶着歡喜,自打有了安哥兒這兩年,他身邊的幾個通房姨娘就沒有過半點的動靜!後來他還特意請人悄悄查過,自己實在是沒什麼問題呀,這半年多也就死了心。
估計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的命吧。
所以,劉大人對着安哥兒是真的很嚴肅。恨不得一下子把安哥兒給教養成一個天才,然後,把自己這一輩子不能達到的心願給圓了去!
可沒想到,大年節的,莫姨娘卻有了信兒。
劉大人握着莫姨娘的手,很激動,“你即是有了身子,這些天就好好的養着,我會和太太說,免了你的請安,也不用去前頭了,就在院子裡走走,一會我讓人送補品過來。”
“老爺,你待我真好。”
“傻,你懷着老爺的孩子呢,老爺不對你好對誰好?”輕輕的捏捏莫姨娘的小臉,劉大人滿意的不得了,這個姨娘是縣裡的大戶送給他的,當時只是覺得這丫頭性子好,收到房裡後發現服侍人也還好,便多寵了幾次。
沒想到卻——
整個後院他的女人不少,可子嗣卻是隻有安哥兒一個。
如今莫姨娘突然傳來喜信兒。
劉大人不高興纔怪!
門外頭,響起小丫頭的聲音,“老爺,姨娘,太太帶了郎中過來給姨娘請脈呢。”
劉大人一笑,“趕緊請太太和郎中進來。”
他的身側,莫姨娘擡頭,微微一笑,“太太待奴婢真好。”
“那是,你們家太太呀,看着不好相處,但其實是個心腸很好的人,以後啊,你就知道了。”劉大人是寵妾,也很高興莫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但卻絕對沒有到滅妻的地步。
莫姨娘眼神微閃,垂眸一笑,“奴婢曉得太太好。”
門口,劉太太已經走進來,盈盈一笑,“相公,我讓人請了周大夫過來,咱們給莫姨娘請請脈,若是真的落實了,也是咱們家一樁大喜事不是?”
“嗯,周大夫,請吧。”
盞茶工夫後,周大夫微笑着收手,對着劉大人夫妻點頭一笑,“恭喜劉大人,劉太太,這位姨娘的確是喜脈。已經有一個月多的日子。”
一個多月,豈不是自己才收了這丫頭,就有了?
劉大人很高興,直接看向旁邊的柳媽媽,“柳媽媽,賞這位大夫五兩銀子。你們院裡服侍莫姨娘有功,每人發一個紅包。”
“即是老爺發了話,那我也再開個口,好事成雙嘛,每人再多發一個月的月銀,以後誰若是敢偷懶耍滑,不好好的照顧莫姨娘,我可饒不得你們。”即然劉大人要做好人,她可不做壞人,不就是往外散銀子當好人麼,她也會!
“多謝老爺,多謝太太。”
劉大人笑着看了眼劉太太,眼底的讚賞和高興一攬無餘。劉太太暗自撇了下嘴,心裡哼哼兩聲,這事她倒是要好好的查查,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樣,呵呵,可真真是熱鬧嘍。
莫姨娘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再陪睡的。
劉太太玉手一揮,直接讓幾個通房輪番來,只是,就這樣折騰了幾個月後,沒有一個人的肚皮有動靜兒!再回頭看莫姨娘四個月稍稍有些鼓起來的肚子,隱在眸光的冷意愈發的冷,她如今是不怎麼上心自己的男人。
可也沒想過讓自家男人頭上的帽子換個顏色!
連家——
伏秋蓮看着一臉鬱郁的劉太太,很是有幾分不解,“你這兩天往我這裡跑的挺勤快呀,怎麼着,那個小妾給你不自在了?”
“怎麼可能,我可是太太,不過是個玩意兒,還不是我想把她怎樣就怎樣。”劉太太說着這話時,臉上的神色仍是帶着幾分愁容,小妾好弄,可那肚子裡頭的孩子?
難辦吶。
她不是沒有試過,如今都幾個月過去了。家裡頭的女人她又是補品又是調養的,沒有一個的肚子鼓起來,甚至爲了證明自己的想法,她還特意選了個丫頭開了臉!
可還是沒動靜的。
劉太太自然是心裡就有了數,不是她的藥失了效。
而是,問題在那個莫姨娘身上!
是來了劉家之後和人私通,還是,來服侍老爺之前就有問題?換句話說,她是被人肚子裡帶塊肉塞到劉家的?劉太太是越想越覺得噁心,那可是個野種吶!
一連的嘆了幾聲氣,耳側,是伏秋蓮輕聲勸解的聲音,“你也別太在意,不就是個孩子麼,還早着呢,一個孩子長大要多久呀,而且,我覺得肯定會是個女孩子,也不會礙到咱們安哥兒什麼事。”劉太太可不是什麼善人,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再沒可能有孩子,直接就把劉大人隱性了結了。
你可以玩,但是,絕不能有除了我的兒子之外的孩子。
想到了這裡,伏秋蓮猛的一頓,眸光跟着微微一跳,霍的看向劉太太,“你當初可是——怎麼回事,不會被你家大人發現了吧,你最近可要小心些啊。”
“嗯。我知道了。”劉太太對着伏秋蓮感激一笑,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可沒那個臉和伏秋蓮說,我懷疑那個女人肚子裡的,不是我們家大人的孩子。
嘆了口氣,她懶懶的起身,“我得回去了,安哥兒估計又要鬧騰了,你放心吧,我什麼都不會做的,真的。”不是她不想做,主要是還沒想好要怎麼做啊。
把那個孩子弄掉?
自家那個蠢男人如今可是寶貝的緊。若是那個莫姨娘趁勢給自己上點眼藥,哪怕那個男人不全信,但在他心裡卻留下了這麼一點痕跡,足夠了。
她可不會這麼的蠢。
明明是她懷了野孩子,對不起老爺。
自己還要給她機會,讓她來給自己上眼藥?
可按兵不動也只能是暫時的。
她是絕不能讓那孩子活着出生的!
劉太太坐在馬車上,淡淡的笑了下,孩子,要怪,就怪你那個糊塗的娘吧,讓她選擇了這種生活,這種方式,所以,你就別怪外人心狠了!
伏秋蓮看着劉太太的馬車走遠,帶着劉媽媽轉身回了屋子,辰哥兒正和冬雪幾個在院子裡跑,看到伏秋蓮,身子一扭轉個方向朝着她撲過來,“孃親,抱抱。”
“都多大了還要抱?孃親快要抱不動嘍。”伏秋蓮彎腰把兒子抱起來,伸手在他小臉上擰一下,“看看這一身的泥,又是汗又是灰的,是不是又淘氣了?”
“和冬雨姐姐玩,雞——”
是老鷹捉小雞的躲貓貓遊戲,也只有冬雨能和辰哥兒玩的不亦樂呼了,伏秋蓮搖搖頭,把人抱進去,打水親自給他洗了臉,拿帕子輕輕擦乾淨,“餓了吧,中午想吃什麼,我讓劉媽媽去做。”
“吃糕,糕,還有肉肉,蛋蛋——”
看着兒子說到吃,雙眼都發光的樣子,伏秋蓮忍不住咪了眼笑,捏捏他胖呼呼的小臉,故意逗他,“還真吃呀,你看看你現在,胖成小豬了,今個兒中午不準吃。”
胖成小豬的話辰哥兒不曉得意思,也不在意,可最後一聽伏秋蓮不給吃,不樂意了,抱着伏秋蓮的脖子,小腦袋一個勁的往她懷裡拱,“娘,娘,娘,吃嘛。吃。”
這是撒嬌呢。
伏秋蓮好笑的看着兒子在自己懷裡來回扭股糖似的掙來扭去,眉眼裡的笑意似溢出來的水,她拍拍兒子的後背,“給娘坐好了,再動一下就真不給吃了啊。”
“哦,辰哥兒坐好,吃肉。”
“嗯,吃肉。”
中午飯擺好,劉媽媽喂辰哥兒,伏秋蓮邊吃飯邊和伏老爺說話,“爹,縣城那邊的酒樓這段時間應該還不錯吧?”
“那是自然的,你爹出馬,還能有差?”
三月初,伏秋蓮的如歸樓第二家分店正式在縣城落腳,生意或者不如鎮上這般打的開,但是,隨着陳家,崔家等幾個大戶或先或後的推崇,如今也算是在縣城站穩了腳根。
“明個兒就是月底最後一天,後個兒咱們攏攏賬,肯定是穩賺不賠的。”伏老爺是真的挺開心的,他的女兒就得利害,看看,開個酒樓生意那都是沒人能比的了。
要說這有意見的,也唯獨有就是一齊氏,不過她也只是在心裡腹誹兩聲,甚至是和自己的貼身丫頭暗自嘀咕幾句,可不敢真的把心裡話給伏家父子聽到。
兩父子對伏秋蓮做生意的支持讓齊氏心裡很不得勁。
家裡又不是沒錢,連清又是縣令老爺。
你說你就在家裡相夫教子就好唄,非得折騰什麼?
齊氏心裡還有一個疙瘩,那就是她一直覺得,伏秋蓮開酒樓,她手裡怎麼就有那麼多的現銀,又是盤店又是請人的,這得多少錢吶?都是誰給她拿的?
這個問題劉齊氏心裡不舒服——
她是伏家的兒媳婦好不?
家裡的錢有什麼去向,伏展強該和自己說聲吧?
可現在,這個家裡的父子兩個都把自己當成個透明的。
還有,如今縣城裡頭的那酒樓,說是她開的,可前前後後的跑腿,做事,還不都是公公在幫着她辦?真是的,公公那麼大的年紀,她怎麼就不擔心累到,萬一有個什麼的呢。
那個時侯,自己不去服侍誰都會嚼她舌頭根子。
公公生了病,當兒媳婦的不去服侍?
可明明是爲了大姑子的事情才生病的好不。
齊氏胡思亂想着,最後,越想越覺得頭疼,只能把所有問題都拋開,旁邊,採青輕手輕腳的捧了茶,“太太可是又頭疼了?這是安神茶,您喝了緩緩神,奴婢再幫您揉揉,一會就不疼了。”
“嗯,還是採青你細心。”
“是太太待採青好,太太救了採青,採青才能服侍太太呀。”採青笑着上前,動作輕揉的幫着齊氏揉着太陽穴兩側,動作,力度都是齊氏覺得很舒服的,心情轉眼就放鬆了下來,“這下真的舒服多了。”以前,她從來沒有過頭疼的,現在不知怎的突然就一陣陣的頭疼。
“太太您最近有心事嗎?奴婢瞧着您面色不好呢。”採青聲音輕輕的,帶着小心冀冀,“太太您若是信任奴婢,只管着把話和奴婢說說,只當是個發泄也好,您放心,奴婢絕不會把話往外說的,誰都不說。”
採青一臉的堅決,撥浪鼓般的搖頭,孩子氣的動作逗樂了齊氏,她笑起來,而後,嘆了口氣,“我哪裡有什麼別的心事,左不過就是家裡頭這些事罷了。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個心。”
“太太可是爲着老太爺的事情而爲難嗎?”
“嗯,怎麼這麼說?”齊氏擡了眸,看向採青,約摸是真的找不到人和她說這些,聽到這丫頭把話直接給捅出來,竟不知不覺的便帶了幾分鼓勵的開了口,“你說說看,爲什麼會這樣說?”
“咱們家老太爺都這麼大年紀了,別人家的老爺子都是在家享福,含飴弄孫,咱們家的老太爺卻天天往外跑,還爲着姑奶奶的生意而操心,折騰,怎麼能不讓人憂心呢。”採青眨眨眼,一臉爲着齊氏好,爲她抱不平的神色,“太太您是好人,不忍心多說什麼,生怕讓咱們家的姑奶奶誤會了,可又擔心老爺子的身子——”
“你真是這麼想的?”
對上齊氏的眼神,採青撲通跪下去,“都是奴婢渾說的,若是哪裡說錯了,太太您別生氣,只管着罰奴婢就是。奴婢,奴婢真的只是爲了太太您好——”
“成了,你是個忠心的,我知道你的心,下去吧。”
“是,太太。”採青彎腰拿過一假日的薄被小心的幫着齊氏蓋上,福了福身,悄手悄腳的走出去。站在院子外頭,擡頭看了眼天上的太陽,她淡淡的笑了笑。
不遠處,小丫頭笑着迎上前,“採青姐姐。”
“太太才歇下,小點聲,別吵醒了太太。”
院子裡幾個小丫頭都點了點頭,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採青就拿了個針線簍坐在外頭的稍間做針線,眸光淺淺,面容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連家的院子,伏秋蓮父女兩個正在盤賬,鎮上的酒樓無疑是賺錢的,每月的利潤在三到五千兩中間打滾,上下浮動不超過五百兩,至於縣城裡的酒樓,伏老爺一盤的賬結算下來,不禁樂的一拍桌子,哈哈大笑,“丫頭,咱們賺大發了啊。哈哈,賺了,真賺了。”
伏秋蓮翻個白眼,幸好只有她們父女,不然,外頭還以爲這老爺子怎麼了呢,賺錢是意料之中的嘛,不賺錢的話她做什麼這麼快就開第二間分店?
她幫着伏老爺續了茶,笑盈盈的,“爹爹說說看,咱們賺了多少?”之前她就在心裡約摸着估算過,縣城有陳家崔家幾個大戶撐着,肯定連清的身份是早就傳出去的。
這一個月下來,怎麼着也會有三千的收入吧?
“五千,五千兩啊。”老爺子雙眼直髮光,哈哈大笑,要是有鬍子的話估計都要高興的飛了起來。倒不是被這些銀子給刺激的,他是爲眼前的女兒而驕傲!這纔是他伏家的女兒嘛,他伏家的女兒,就該是這樣的!
伏秋蓮微微的笑——
她知道伏老爺不會把這些銀子放在眼裡,讓他高興的,應該是自己吧?心頭暖暖的,把賬本收起來,她對着伏老爺狡黠的笑,一臉俏皮,“爹爹,我這個女兒沒給您老人家丟臉吧?”
“怎麼可能,你啊,從來都是爹最寶貝的女兒。”伏老爺看着伏秋蓮,眼前婷婷玉立的女孩子彷彿和記憶裡那個神彩飛揚,嬌蠻任性的女娃娃,還有那個嬌嬌軟軟,小小一團的嬰兒重合在了一起……
伏老爺微微的笑,“從前,現在,將來,你都是爹最疼,最寶貝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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