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十五年夏天很快到來,自然是熱的,屋子裡又不敢多擺冰盆,至於冰飲之類的東西?有劉媽媽專門的盯着呢,你是想都不用想的。
到最後,辰哥兒都有些可憐起自家孃親了。
孃親好可憐,連西瓜都不能吃……
當然不能吃的啦,他吃的西瓜是特意從井水裡汲過,冰起來鎮着的,伏秋蓮現在肚子裡可是多了一個小人兒,在意還來不及呢,再吃這些冷冰冰的東西?
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這一日用過午飯,辰哥兒照樣吃自己的一塊西瓜,然後,就看到他娘盯着他眼神盈盈的,看的辰哥兒心裡直發毛,狠狠心,咬咬牙的,把西瓜推到伏秋蓮跟前,“娘,你吃。”
嗚嗚,孃親好可憐,連西瓜都沒有得吃。
他聽毛豆哥哥說過的,家裡窮,有啥吃的他娘都給他吃。
現在他家肯定是也窮了,所以孃親才都留給他吃。
嗯,他要做好孩子,他要孔融讓梨。
他要把好吃的東西都給孃親吃!
辰哥兒雙眼亮晶晶的,看着伏秋蓮,小小的腦海裡全是可憐,同情,眨眨眼,都快要哭出聲來了——他以後有什麼吃的都給孃親分一半好了。
“娘,你吃。”
伏秋蓮感動的呀,抱着兒子的小腦袋吧唧就是一口,辰哥兒嫌棄的皺起小眉頭,“不要親!”他這會正傷心呢,孃親還要親他,他都有點後悔了,要不,西瓜拿回來?
伏秋蓮哈哈大笑,“好好,不親。”眸中狡黠的光芒掠過,她拿起面前的西瓜,笑盈盈的,“真給孃親吃了?那孃親真的要吃了啊,一會我吃完你可不許哭鼻子哦。”
“嗯,給孃親吃——”辰哥兒重重的點點小腦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雙眼盯着那塊西瓜。“娘,你吃,辰哥兒不吃,辰哥兒給孃親吃。”
你看,生氣的時侯她恨不得把這小傢伙給揍一頓。
一到了這會,伏秋蓮又瞬間滿足了。
看看,自己這兒子多可愛,多孝順吶。
有這麼個兒子,真好!
劉媽媽正在一旁做針線,看到了這一幕只是擡了擡眼皮,心裡有數,姑娘不會吃這些的,果然,伏秋蓮作勢抿了一口,看着小臉上滿是肉疼和糾結的兒子,她突然就覺得心情很好了,直接把西瓜推過去,“孃親吃了,這下換辰哥兒吃了,來,乖,趕緊吃了,然後去睡一會。”
“嗯,那,等我醒了,是不是可以和爹爹去田裡頭玩?”
辰哥兒瞪大了眼,一臉的嚮往。
田裡頭好好玩,有蟲子可以抓,還有小麥可以燒着吃,那些叔叔伯伯待他也很好。還可以和那些小哥哥小姐姐玩捉迷藏,他覺得去田裡比在家要好玩多了。
這都是連清帶着兒子出去的結果。
伏秋蓮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她也贊成小孩子出去轉轉,開闊一下眼界,去田裡跑跑走走是好事,但是心不能野了呀,她對上辰哥兒的小臉,搖搖頭,“先生給你佈置的作業,你都寫完了?”
“沒有——”
“你爹爹昨個兒給你留下的大字,你寫了幾頁?”
“——還沒寫。”辰哥兒越說越小聲兒,最後,他拽拽自己的衣角,悄悄的擡頭看一眼自家孃親,小臉上一片可憐兮兮,“孃親,我,我回來就寫——”
“不成,今天留在家裡寫作業,把你老師佈置的,還有你爹留下的都寫完,讓我看過之後,如果寫的好,明天上午就讓你出去玩。不然,就沒的談。”
“娘——”
“你喊爹也沒用。”伏秋蓮翻個白眼,警告性的看眼自家兒子,“我和你說過什麼來着,玩可以,但一定要作業寫完,不能因爲玩鬧誤了正事,你都忘了是吧?”
“我沒忘,不是還有好幾天的嘛。”
辰哥兒的話聲音雖小,卻帶着幾分不樂意的指責。
那意思就是還有好幾天呢,明天再寫也可以。
聽的伏秋蓮火就往上竄了那麼幾分,不過被她給壓下去,只要不是什麼原則和底線的事,她一般不會對兒子發火和堅持,小孩子貪玩是正常的,不過,她笑着牽起兒子的小手,眨眨眼,“那你告訴孃親,你老師走時,怎麼和你說的?”
“要兩天寫一張大字——”
原來還記得呀,伏秋蓮點點頭,聲音更加溫柔,“那你昨個兒寫了嗎?”
“沒——”
“那是前天寫了?”
“沒有。”
“今天呢?”
“也沒有——”小傢伙垂下了腦袋,可憐兮兮的不敢擡頭看他娘,“那,那,我明天寫——”還是不想去寫,心裡是想着玩呢,伏秋蓮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她就沒出聲。
就那麼靜靜的看着辰哥兒……
辰哥兒開始還奇怪來着,大眼瞪的大大的,“孃親?”
可後來,被伏秋蓮看的就有些不好意思。
最後,他垂下了小腦袋,“娘,我錯了。”
伏秋蓮也不笑,看着他,不出聲。
辰哥兒看着他娘這樣,心裡頭發毛了呀,抽抽鼻子,“娘,我錯了,我不去玩了,我這就去寫字。”咧了咧小嘴,要哭不哭的,小手伸出去拉伏秋蓮的衣角,“娘,我這就去寫呀。嗚嗚,娘你別不理辰哥兒呀。辰哥兒錯了。”
伏秋蓮是憋着一口氣呢。
看着兒子哭的一抽一抽的,你說她容易麼她?
不心疼呀,她又不是後媽,她樂意看到兒子哭?可伏秋蓮不能萬事都由着他呀,現在還是孩子,要是由着他的性子長,以後自己就要被氣死吧。辰哥兒小臉全是淚,聲音怯怯的,“娘,你別不理辰哥兒啊,我真的錯了。”
看着火侯差不多,伏秋蓮看向他,“真的現在就寫?”
“嗯,我去寫,我再也不去田裡頭玩了。”
小孩子的心思還是很純粹的,雖然覺得田裡好玩,那些小哥哥小姐姐也很好,可和孃親一比,很明顯的,小傢伙是瞬間就得出了答案——他要孃親!
伏秋蓮那個感動,纔想抱着兒子親一口,可立馬想到自己剛纔還在生氣,嗯,這個動作不好,她得穩住,笑咪咪的看着辰哥兒,“辰哥兒乖,只要你好好的把大字寫完,明個兒孃親就讓你出去玩,好不好?”
“那,孃親不會生氣,不會不要辰哥兒?”
“不生氣,孃親也要辰哥兒。”小傢伙的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之前還在糾結今天去玩明天寫大字還是今天寫大字明天去玩,被伏秋蓮三言兩語的給繞到了一會要認真寫字,然後,明天去玩的興奮當中。
伏秋蓮讓人搬了張小桌,辰哥兒就坐在她旁邊不遠處寫大字,當然寫的不成樣,東一撇西一槓的四不像,但小孩子你能指望他怎麼樣嘛,看着辰哥兒偶爾朝她擡頭咧嘴一笑,小臉上是被袖子擦的墨汁,和個小花貓似的。
伏秋蓮撲吃一笑,拿着帕子幫兒子把小臉擦淨。低頭的當看到辰哥兒在宣紙上頭的鬼畫符,抽了抽嘴角,她覺得自己不止是心肝肉疼,牙都跟着疼了起來。
這字寫的,真是叫鬼畫符吶。
辰哥兒朝着他娘討好的笑,“娘,我寫了。”
“嗯,好好寫,兒子加油。”伏秋蓮忍着牙疼安慰自家兒子幾句,趕緊轉回去繼續縫她的小衫,她不能多看,得注意胎教吶,萬一肚子裡孩子看到多不好?
辰哥兒低下頭認真的臨幕,伏秋蓮擡起頭,看到兒子小小的身子,站在那裡還沒有桌子高似的,握着個毛筆,雖然那毛筆是特意選的給孩子啓蒙用的,但那也是毛筆呀。
懸腕之類的,可是最費力道。
說實話,她是真的心疼。
可因爲心疼就不讓辰哥兒練這些?
她搖搖頭,自己不能這樣做的。
晚上,辰哥兒睡着了,伏秋蓮把手裡的幾張紙遞給連清,“來,你也欣賞一下。”
“是什麼?”看着自家娘子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連清挑了下眉,穩穩當當的接過去,一目十行的掃過,眼着抽了下嘴角,“這是,辰哥兒寫的?”慘不忍睹吶!
伏秋蓮白他一眼,“不是你寶貝兒子寫的,難道還是我寫的?”她再寫的歪扭七八,再簡繁體分不出,也不至於寫成這般鬼畫符好吧?
連清揉揉額頭,好吧,是他高估自家兒子了。
“你放心,我以後會每天抽空主陪他練字。”
伏秋蓮點點頭,是要陪着,小孩子寫字要打好基礎,按筆畫來,不然稍大些會很難改過來,不過,她可是親媽,瞪一眼連清,“你陪着歸陪着,不許訓他啊。”
孩子還小呢,再說,萬一訓出點逆反心理怎麼辦?
到最後字沒練好,結果被訓的害怕寫字。
到時侯她哭都沒地兒哭去。
連清苦笑,“好,都聽娘子的。”
次日一早起來,一家人用過早飯,辰哥兒還記着伏秋蓮昨個兒答應他的事情呢,吃早飯的時侯就不老實,邊吃邊往勁的往她身上瞅,伏秋蓮一開始是沒反應過來。
還以爲小傢伙有事呢。
問了他幾句沒出聲,只搖頭,看着兒子嘟着小嘴,明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伏秋蓮好半響才反應過來,這是惦記着昨個兒自己答應的事情呢,這麼一想,她便笑了起來。
兒子的記性挺好嘛。
用過早飯,小傢伙垂頭喪氣的坐在一側不出聲。
也不和冬雨幾個玩了。
伏秋蓮看着好笑,眸光微轉,看向正要出門的連清,“相公今個兒忙不忙?”
連清揚揚眉,“怎麼,娘子有事?”
“我昨個兒答應你兒子,他好好寫字,今天就讓他出去玩,我是看你要是一會去田裡,就把他帶過去,反正有延風他們幾個,田裡頭又有孩子,讓他玩去吧。”
“外頭太陽那麼大——”你看,別看平時連清總說伏秋蓮心軟,又老闆了臉做個嚴父,可關鍵的時侯,這個親爹還是很疼兒子的,不是拒絕,而是擔心太陽大,曬到兒子!
伏秋蓮翻個白眼,“你兒子鬧着要去,我要是不讓他去,估計又要說我是壞人,說話不算數了,就讓他去曬曬,下次就長記性了。”
“……”
連清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家娘子和兒子都是非常的異於常人的,扭頭看向一側嘟着嘴的兒子,本來是想着再問問小傢伙的,結果一看兒子雙眼發亮,瞪着自己歡喜迫切的眉眼,得,還問什麼呀,去吧!
辰哥兒出去伏秋蓮自然是不放心的。
可連清是出去辦事的,交待他?
這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暗自把延風叫過來,又讓家裡一個機靈的小廝跟着,並千叮嚀萬囑咐的,你什麼都不用做,只管看好辰哥兒就好。當然了,伏秋蓮所謂的看好不是讓他寸步不離,只要是覺得沒有危險,他大可以在後頭不露面。
兒子是需要人看着,但不是需要人時刻提醒他,哪裡去哪裡不可以去。這些事情上伏秋蓮從來都是分的很清楚,一如小時侯,他磕一下碰一下,甚至是摔一下都沒所謂。
只要不是涉及到本身的生命危險。
小孩子嘛,摔就摔了,哄哄,哭一陣,自然就好了。
看你下次會不會長記性!
劉媽媽覺得伏秋蓮心狠,小孩子怎麼可能不護着呢,能不摔就不摔呀,能不讓他磕到就不磕嘛,好好的有人看着守着,不哭不鬧的多好的事呀。
可劉媽媽卻忘了,人這一輩子哪有一帆風順的?
某些事情從小鍛鍊,纔是真的對他好。
田裡,辰哥兒跑的正歡,不遠處是一片片的小麥地,正是青黃轉穗時,有些綠油油的,有些早熟的變的稍黃,辰哥兒他們幾個孩子在旁邊種花生的田裡來回的跑。
大人們都在忙着收花生,大豆。
辰哥兒和幾個孩子則忙着從地裡把人們摘好的大豆擡到地邊上去,辰哥兒自然是沒什麼力氣的,他在一旁給人添亂,人別看他最小,可小臉憋的通紅,吭吭吃吃的。
看那樣估計把吃奶的力氣都給使出來了。
一側便有人笑,“連大人家的這孩子好,活潑着呢。”
有老人跟着附和,“可不是好,小傢伙懂事着呢,剛纔我在忙活,竟然抱着個水碗給他端着送了過來,非嚷着說什麼讓我喝水,呵呵,沒想到呀,這老了老了,竟然能喝到縣太爺公子給我端的水,滿足嘍。”
這田都是一村挨着的,一拉溜都是一個村的,幹活也是一起,熱鬧的很,這會聽到老人的話,便呵呵笑,有人在那裡嚷,“誰說不是呢,剛纔我拿鐮刀碰了下手,小傢伙硬是拉着我包傷口,還非說啥他娘說的,受傷就要包紮,吃藥,要拉着我回他家拿藥吃呢,哈哈,這孩子,好玩着呢。”
一羣人的鬨笑聲中,辰哥兒似個小老鼠,坐在田邊咔嚓咔嚓的啃起了花生,咪着眼,小臉上滿是汗,更有泥土,被他一擦,得,灰撲撲的,真成了貓臉了。
不遠處的樹下,泥土裡燃起一陣炊煙。
是幾個半大的小傢伙正在烤大豆,麥穗,煙霧嫋嫋,直升天空,辰哥兒沒一會就把自己面前的一小捧花生給咔嚓完了,看了看地下的花生皮兒,他端起身邊的水咕嚕喝了一氣,站起來,朝着那邊的幾個人跑過去,聲音又響又脆,“小花姐姐,我要吃豆子。”
“馬上就好了,辰哥兒快來,我給你選的大的呢。”小花是田屯村陳二叔家的小女兒,上頭幾個哥哥,兩個姐姐出嫁,她在家裡打底,老小兒,最得寵,跟着田裡純是來玩的,家裡勞力多也不用她個六七歲的孩子做事,聽到辰哥兒的話她衝着辰哥兒一揚手,“喝慢點,小心腳下,坑——”
咕咚,辰哥兒直接倒在地下,摔了個狗啃泥。
她一驚,趕緊跑過去,“辰哥兒你沒事吧?”她娘可是說了,辰哥兒的爹是縣裡頭的大官,誰都惹不起的,她得好好的照顧辰哥兒,不能讓他不高興才成。
可現在,她竟然讓辰哥兒摔了……
小花臉上就帶了幾分惶恐,要是辰哥兒哭,娘回去會剝她皮的。別看她是老小,家裡人疼她,可農村人嘛,收拾起人來那也是真下狠手呀,拿起鞋底,掃把一通揍。
屁股會被打開花,很疼的。
“辰哥兒摔到哪了,快給我看看。”小花把辰哥兒扶起來,看到他臉上全是泥,不禁就樂了,伸手拿袖子擦兩下,結果是越擦越髒,小花也不管,又彎臉把他身上的泥土撣下去,小丫頭的眼裡就露出幾分的羨慕)
辰哥兒身上穿的衣裳真好看!
其實今天伏秋蓮還特意選了一件普通棉布做的衣裳給辰哥兒穿,誰知道還是有區別的,也是,在農村人眼裡,這沒補丁的衣裳那就是好的!
“小花姐姐,不疼的,真的,一點不疼。”爲了證明自己的話,辰哥兒還特意跳了兩下,孃親說過的,他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能在女孩子面前哭,會被笑話的。
小花鬆了口氣,不疼就好,不過礙於剛纔辰哥兒摔着,她有些過意不去,眼珠轉了轉,她伸手指向不遠處的麥田,“那是我們家的麥地,我去給你拔麥穗,咱們再烤了吃。”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
“可是——”
“小花姐姐,帶我去嘛。”
小花猶豫一下,點頭,“好吧,帶你去,不過,一會麥穗扎到你,不許哭呀。”辰哥兒點點頭,很乖巧的,“嗯,不哭。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兩個小傢伙手拉手往一側麥田跑了過去。
這一去,就是兩刻鐘時間。
等到後頭跟着的小廝發覺不對,再去找。
哪裡還有兩個孩子的身影?
半個時辰後。全村幹活的人都被驚動,兩個孩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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