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動作有點急,他們在這萬山縣背地裡經營這麼久,浸透了幾年,最終纔在前兩年把地點定在萬山縣的衙門,上一次對那個縣令對手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們也不想弄出人命的。
可誰讓有些人不長眼呢?
到最後,事情一發而不可收拾,只能對整個衙門的人動手。
當然,不能否認,下手的那傢伙狠了些。
畢竟整個衙門裡的人不是都必須一定要死的。
可誰讓他們命不好,攤上那個人出手?
那傢伙可是個有些偏執的殺人狂……
低低的呵呵了兩聲,黑衣人身子無聲前掠,“動作輕點,別驚動後頭的人。”雖然說守夜的讓他們解決了,後面的也應該都被他們的人給弄暈控制住,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呢?
他可不像那幾個蠢物,他還沒活夠呢,萬事謹慎爲先。
“頭您放心吧,不會誤事的。”
十餘名黑衣人一拉溜的排開,迅速在黑夜裡溶入,在整個零亂的衙門裡散開到各個角落,有兩個人手裡還拿着一副券圖,籍着隱隱的月色在兩相對着,確認着什麼。
夜色裡,不時有人傳來壓低的聲響,卻被那偶爾傳來的一陣陣炮竹聲給掩去,壓下,當頭的黑衣人聽着身側屬下人的報告,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發現,什麼都沒有。
一個時辰過去……
眼看着天色漸亮,大年初一人們都會起的早。
這是這邊的傳統風俗,要早起拜年的。
黑衣人也有些着急,要是再找不到,難道要放棄?
這幾年他們爲了這個東西,付出的心血可是着實不少,犧牲了多少名弟兄,才最終確定,這個東西就在萬山,就在衙門的某處,在萬山籌謀幾年,總算讓他找到這麼一個天時地利的機會……
無功而退?
黑衣人正在心裡猶豫,再待下去,怕是要危險的多。
要不,先撤,以後再徐徐圖之?
他這裡念頭還沒轉完呢,那邊一聲低呼,“頭,有情況,這裡,這裡好像有個盒子——”黑衣人的身影急掠而至,聲音帶着幾分激動,“在哪裡,給我看看。”
是從地下挖出來的,一個角落,方方正正的一個小盒子。
能有三個拳頭那麼大。
盒子作工精緻,用料名貴,鏤空雕花,隱隱帶着幾分的檀香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家,名家,黑衣人眼底透着驚喜,難道,他們要找的東西不是這個?
身側不知不覺圍滿了幾名屬下,有人提醒,“頭,打開看看呀,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呀?”
黑衣人挑了下眉,正想喝斥,身側又有人開了口,“頭,萬一不是咱們要的東西呢?還有,您說,咱們在這裡蹲了也有幾年,損了好幾個弟兄,看看也沒啥吧?”
如果他這會不同意打開看看……
估計會有不少人失望。
可打開?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這不是咱們可以看的,還是趕緊拿回去吧。”他的手一託那個盒子,幾人耳邊就聽咔嚓一聲輕響,黑衣人目光一凝,那盒子竟然在他們的注視下自己打開了。
“啊,頭,開了,看看裡面是啥——”後面的字他是再也發不出來,咕咚一聲栽倒在地,而後,是身邊陸續幾個人咕咚一頭相繼栽倒在地,昏迷之前,他們看到的就是盒子裡涌起一股白霧。
這霧,有毒!
黑衣人心頭一凜,顧不得自己的屬下,立即屏氣凝神,手裡的盒子立馬用力一拋,咔嚓,盒子落地,半空中,猛的爆起一簇火花,黑衣人一驚,心神不穩,呼吸略略一滯。
他一驚,臉色微變,縱身就要離開。
今晚這事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一種直覺,自己在待下去,肯定沒有好下場。而且,得必須馬上離開才成。只是他才一提氣,心頭立馬沉了下去,內息不穩,滯澀不通……
舌尖咬破,他一聲悶哼,強自用力,很明顯的,是受了內傷。喉嚨裡有股血腥在流轉,他舌尖一抵,壓下去,身子已是縱起,眼看着過了那道牆,就能離開這裡。
至於身後的那些屬下,他這會已經是顧不得。
可惜,他才縱起身子呢,一聲怒喝如同炸雷般在夜色下響起。
“給我回去!”
一張大網,綴滿閃着幽藍光芒的刀尖,兜頭罩過來。
那幽藍色的光芒,映痛了黑衣人的雙眼。
也嚇了他一跳。
一看就是在劇毒裡淬練過的!
黑衣人大驚,左右縱閃,可他真氣被堵,一個澀轉,身子一沉,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而不知從哪裡衝出來的幾個人忽啦竄出來,如同豹子般的敏捷,一竄而上。
直接把人給壓在了地下,五花大綁。
到了這會,他還不曉得自己是被人從頭到尾給設計了?
終日打雁,最終,被雁給啄了眼吶。
黑衣人嘆氣,慢慢的閉上了眼……
偏廳,本該在後頭喝酒,醉的不醒人事,在黑衣人的計劃裡一睡怎麼着也得一晚上的人一個不差的出現,連清坐在最中間的椅子上,面色肅凝,“如何,那些人都處置好了?”
“大人您放心吧,屬下絕不會讓他們逃掉的。”說這話的莫大眼底帶着幾分的殺氣,只要一想到這大半年來因爲他們,衙門裡頭出的這些事,還有那幾名丟了命的同伴,莫大恨不得把他們大卸八塊來解心頭的恨意。
連清點了一下頭,想了想交待莫大,“這事就你們幾個知道,先別走漏風聲,還有,問供的事你親自去,天亮就是大年初一,別驚了人。”
“屬下遵命。”
莫大拱手離去,心裡帶着一團怒火走的。
他到是要看看那些人都是何方的神聖!
坐在椅子上的連清眸光微閃,讓人看不出他原本的情緒,身側有小廝給他添了茶,連清擺手讓人下去——
他想要好好的靜一下,清理一下思緒。
那些人竟然是來找東西的。
那麼,這件東西可見應該是很寶貴的。
不知怎的,連清隱隱的想起一件事,那還是他纔來萬山時,去下面的村子裡,幾名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閒聊呢,說來說去就說到了如今的衙門,老人說過的一樁事讓他笑爲無稽之談。
可如今聯想到今晚這些人的所爲。
連清的眉頭不知不覺的就皺了起來,難道說,老人說的那話是真的,當初隱王的寶藏,真的落到了萬山,最終,落到了衙門這塊地方上?可爲了一個不知道真假的寶藏,值得這樣嗎?
揉了揉眉心,連清覺得腦子好像要漲開了一般。
頭疼啊。
大年初一,連清換了身衣裳,神清氣爽的出現在伏秋蓮母子幾人身前,微微一笑,“昨晚被莫大他們灌了幾杯,喝的多了,讓娘子擔心,都是爲夫的不好。”
伏秋蓮瞪他,“知道就好,他們幾個可都醒了?我讓人送去了醒酒湯,應該會緩解一些頭疼的。”
“有勞娘子了。”
門口簾子掀起來,辰哥兒一身紅色緙絲小襖跑進來,脖子上戴了個瓔珞項圈,有刻着兩個小鈴鐺,一跑叮噹作響,本來伏秋蓮給他準備的是長命鎖,可小傢伙看到自家妹妹戴了。
直接就扯了,說什麼他是男子漢,不和女人戴一樣的東西。
這話聽的伏秋蓮和劉媽媽兩人又氣又笑。
你纔多大呀你,你是男子漢了?
不過他不戴,伏秋蓮也沒說什麼,不就是個項圈麼。
小傢伙跑進來,因着剛纔的小跑,小臉蛋紅撲撲的,大眼忽閃忽閃,竟然直接就跑到了連清的跟前,衝着他一伸小手,“爹爹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嗯,紅包拿來。”
“……”
連清拍他小腦袋一下,“鬼機靈來着,和誰說的?”
“孃親。”
伏秋蓮笑,“我可沒教你,別賴到我身上。”
辰哥兒拽着連清的衣袖不放,“爹,爹爹,紅包。”
這小財迷的。
不過,連清看着兒子笑咪咪小財迷似的小臉,卻是大手一揮,頗具幾分豪氣的開了口,“發,我兒子都開口了,能沒有紅包麼,來,冬雨冬雪,這是你們幾個的,餘下的人讓劉媽媽和管家去發丫頭,每人都有。”
這就是說,連清準備再發一份了。
幾個小丫頭都樂的眉開眼笑,有雙份的紅包拿呀。
不高興的那是傻子!
伏秋蓮也不理這些,笑着牽過辰哥兒的手,一家三口進了屋,小妞妞正躺在炕上吐泡泡玩呢,辰哥兒看到妹妹了,鬆開伏秋蓮的手撲過去,“妹妹,哥哥和你玩哦。”
夫妻兩人就在一旁看着笑,辰哥兒不時的拉拉小妞妞的手,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捏臉,嘟着嘴在小妞妞面前玩了一會就覺得無聊了,扭過頭來,“娘,爹爹,妹妹什麼時侯能起來和我玩呀。”
就這樣躺着,這麼小,這麼醜醜的。
他不要喜歡妹妹了。
伏秋蓮笑着抱他坐在一側,“你呀,小時侯也是這樣長大的好不,你這小不點,自己纔多大呀,乳嗅未乾的,竟然嫌棄起你妹妹來,壞小子。”
辰哥兒皺了下小眉頭,“我小時侯也和妹妹一樣醜嗎?”
小辰哥兒到現覺得自家妹妹是醜的。
胖嘟嘟的,也不會說話,就會吐口水,還很會哭。
和他搶孃親。連劉媽媽和冬雨姐姐幾個都圍着她轉。
哼,自己纔不和愛哭的小丫頭玩。
“纔不是呢,辰哥兒在孃親眼裡最好看的。”辰哥兒的雙眼一亮,還沒等他完全高興過來呢,伏秋蓮笑咪咪的開了口,“你妹妹也是,你們兩個都是孃親的孩子,在孃親眼裡,是最好的。”
辰哥兒哦了一聲,嘟了嘴。
伏秋蓮不見得不懂兒子的心情,可正如她所說,兒子女兒都是她的,她不可能爲了一個去貶低另一個,哪怕小丫頭現在還小,但她總有長大,懂事的那一天。
自己不能讓辰哥兒把她說的某些話當成理所當然。
而且,辰哥兒是哥哥,是要疼妹妹的。
外頭一片歡笑聲,原來是冬雨幾個把連清的話傳出去,院子裡幾個下人都開心的歡呼了起來,更多的是慶幸,在連家做事,每月的銀子多拿,年底是雙月銀,紅包都可以多拿一到兩個!
不少人在外頭給伏秋蓮夫妻磕了頭,退下。
午飯過後,是需要祭祀的。
連清這個一家之主自然是親自出馬,帶着小小的辰哥兒一塊去臨時佈置起來的家祠祭拜過,一番繁瑣的規矩下來,小傢伙累的小臉通紅,可卻硬是一聲沒哼,抿着脣撐到最後。
回到屋子裡,辰哥兒就恢復小孩子的心態,膩到了伏秋蓮的懷裡,“孃親,累——”
“乖,孃親看看。”把辰哥兒牽在自己身邊,知道他是想撒嬌來着,伏秋蓮也不拆穿,徑自拿了他愛吃的點心放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這是孃親給我們辰哥兒準備的,想不想吃?”
“想吃,謝謝孃親。”
下午,拜年的就多了起來,連清身爲縣太爺,自然是不需要親自出去的,大年初一他只要在家裡等着各方前來拜見就是了,至於伏秋蓮,那也是一樣的,在家侯着那些夫人太太就好。
熱熱鬧鬧的過了一下午,伏秋蓮在後院忙完,寒喧了一下午,光說話也是口乾舌燥的,她接過小丫頭的茶抿了一口,看向一側的冬雪,“老爺還在前頭待客呢?”
“回太太話,剛纔老爺讓人傳了話,說是晚上不在家用飯,應該是和前面的幾位大人一塊出去用飯。”冬雪福身見禮,把連清派人傳來的話傳達,而後,又道,“太太找老爺有事麼,奴婢這就派人去尋。”
“不必,我只是隨口問問。”
榻裡側的小妞妞醒了過來,哼哼唧唧的扁了嘴想哭,伏秋蓮輕輕拍了兩下,小妞妞不領情,結果哇的一聲放聲哭起來,伏秋蓮把手指往她小嘴上一湊,小妞妞嘴脣一動,就要咬。
伏秋蓮立馬把手指拿開。
沒得到自己要吃的東西,小妞妞不樂意了啊。
細細的嗓子,哭起來倒是帶着幾分氣勢。
辰哥兒在一側扁了扁小嘴,“壞妹妹,又哭。”
伏秋蓮趕緊把小妞妞抱起來,喂啊,不然一會讓劉媽媽聽到哭聲,知道是餓的哭,看到她又就坐在跟前,到時侯絕對又會念叨她個沒完的。
才把小公主餵飽,伏秋蓮和辰哥兒母子兩逗着懷裡的小妞妞玩呢,簾子掀起來,秋至笑盈盈的走了進來,福身見了禮,笑着回話,“太太,劉太太把年禮收了下來,但卻讓奴婢和您說,今個兒是初一,不過來給您見禮,晚上也不過來用飯,就在自家吃了。”
“也好,那就不管她們了。”
白天沒來知道劉太太是顧忌自己和離的身份,可說實話,伏秋蓮是真的不在意這個,她覺得連清也不會在意這些的。之前聽到連清不在家裡用飯,就想着劉太太帶着個孩子也挺困難的。
便讓人去請她們一塊過來用飯。
誰知道卻被劉太太給拒絕了。
不來就不來吧,反正家裡還有一個王小六在呢。
放開這個念頭的同時,伏秋蓮也對王家那些人挺佩服的。
劉太太夫妻鬧成那樣,整個王家沒有人爲她出頭。相反的卻都勸她低頭,向劉大人伏氏做小挽回他心思的,等到最後看到劉太太不肯,便直接把她給當成棄子給棄了。
劉太太那會心裡得有多絕望?
伏秋蓮敢肯定,如果沒有安哥兒這個孩子,幾個劉太太估計都得撐不下去,早尋了短見了。後來,倒是整個鎮上都以爲的紈絝子弟王小六執意跑了出來,在這裡陪着劉太太一陪就是這麼長時間。
王家的態度伏秋蓮很清楚,讓王小六回去。
可卻沒有一個人說讓劉太太回去。
就因爲這個,哪怕是傷好之後的王小六也堅決不回家。
哪怕,王家傳來王老太太病重的消息。
王小六也只是休書一封,讓人帶了回去!
不過伏秋蓮卻清楚,劉太太因爲這個偷哭了好些回。還求她幫着回鎮上打探消息——劉太太是怕王老太太真的病重,到時侯讓自己的弟弟成了不孝子她可是大罪人。
不過好在,真的如同王小六所言的,不過是王家的策略罷了。
如今,這姐弟兩人在這裡平靜的生活。
王小六身上褪去往日浮華,沉澱過後,竟然讓她看着也順眼多了,伏秋蓮想起他前段時間給辰哥兒送來的那些木雕的玩具,活靈活現的,不禁自己也有幾分的佩服。
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
到現在竟然學會了手工木雕。
並且還作的像模像樣。
這中間的苦,恐怕只有他自己能清楚。不過,王小六能堅持下來,倒是讓伏秋蓮覺得有幾分刮目相看,同時,她也覺得自己當初果然是沒看走眼——
這個王小六,是還有幾分良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