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堅持

周念兒倒是不想回去,可擡眼看到周老爺的臉色,她憤憤的跺了下腳,只能往外頭跑去,“爹,我討厭死你了,你跟着外人欺負我——”

酒樓門口,周員外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面色複雜的一嘆,他轉頭,對上伏老爺等人微皺的眉,以及不悅的臉色,勉強抱拳一笑,“都是在下的不是,教女無方,給各位添麻煩了,還請幾位見諒纔是。”

伏老爺搶在連清跟前,翻了個眼皮,“你就是周員外吧,呵呵,的確是你們不對,麻煩是有,不過不算很大,這次的事情算起來也的確怪不到我們頭上,希望令愛就此罷休。”

周員外何嘗被人這樣的指責過?

就差沒指着鼻子罵了。

臉上的顏色是變了又變,他倒是有心想發火。甚至直接把伏老爺的話給甩回去,問題是他現在理不直氣不壯吶,犯錯鬧混的可是他女兒!

嘴張了又張,周員外苦笑,“這位老哥說的是,在下給幾位陪不是,老哥哥放心吧,我回去會好好管教那野丫頭,不會再讓她出來胡鬧的。”

伏老爺倒是還想再說什麼,伏秋蓮輕輕的搖了一下頭,她們是佔理不假,但得理不饒人,得寸進尺又和周念兒有什麼不同?伏老爺輕輕一哼,“連小子,你自己說吧。”

“岳父別惱,這事不過就是一場誤會罷了。”連清先安慰了伏老爺,扭頭對着周員外拱手一笑,“是在下的不是,明知令愛繡球招親,沒有離遠一些,以至於鬧出了誤會,在下剛纔也給令愛解釋過……不過是一場誤會,如今話已說開,不妨就此揭過?”

“好好,揭過,揭過。”周員外看着連清,心頭倒是真的涌起了幾分的歡喜,如果這個人沒有成親,念兒能嫁給他,倒也不錯,可惜了——

周員外看向掌櫃的,“幾位客官的酒菜全免。”不等連清幾人反對,周員外捻鬚一笑,“當是我這個老頭子給諸位的陪禮,幾位不會嘴上說誤會,心裡卻是另有打算吧?”

連清笑,“老爺子您說笑了。”

“這位是——”周員外的眼神在伏秋蓮身上一掃而過,輕輕一笑間擡眸看向了連清,其實,他心裡多少已經猜到了幾分,可終究是心裡帶了幾分的遺憾。

如果他沒娶妻……

與周念兒的不甘心相較,周員外更多的是遺憾。

雖然才只是短短一面,但他發覺眼前的連清真心不錯。

不管是爲人,氣度,以及說話行事的分寸上。

都把握的很是讓人舒服。

不過周員外也不過就是心裡一想,以着他的年歲,以及心性,還是做不來那種威逼別人休妻,然後娶他女兒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醜事的。

“這是拙荊。”

被人問到了,也介紹了,伏秋蓮索性大大方方的上前,福了福身,“周老爺好。”

“呵呵,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家丫頭打小性子倔,任性的很,還請這位太太別介意。”

“周員外您客氣,我看念兒姑娘性子爽直的很。”

雙方一番客氣,連清一行人告辭。

酒樓裡,周員外隨手招了個人,“他們的住處可知?”

“回老爺話,奴才知道。”

知道就好,周老爺一指掌櫃的,“今個兒的事不管如何是咱們周家的不是,你晚上的時侯備一桌酒菜,讓這個小子帶路,你親自送過去,算是我給他們壓驚的。”

“老爺,沒這個必要吧?”

掌櫃的覺得都已經免了他們一頓午飯了,何必再送一桌酒席,沒的掉了自家老闆的面子啊,他起身想幫着周員外續茶,身子才一動,目光就凝在了一側。

周員外看他的神情不對,“怎麼了?”

掌櫃的苦笑了一下,伸伸手,“老爺,您看。”

周員外的目光順着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眉就擰了一下,“這是?”在算盤,以及一些賬冊,菜單擋住的地方,竟然放着兩錠足足一百餘兩的紋銀!

“我想,應該是剛纔那一行人放的。”

周員外目光微凝,“他們的酒錢是多少?”

“約摸有七十多兩吧,不到八十兩的樣子。”剛纔東家讓他免賬,他算了一下後真心覺得心疼,一百兩銀子呢,那一桌人吃的可都是店裡最貴最好的,真會吃!

他都有點懷疑是不是他們提前知道會免酒錢啊。

這一會,看着這兩錠銀子,掌櫃的嘴裡發苦。

“東家,這?”

本來,他還以爲自家有那麼點家底,隱隱的在心裡存了那麼幾分的希望——知女莫如父,自家那個女兒什麼性子周員外清楚的很,要是真的認了死理兒。

那可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雖然他剛纔沒想這麼多,但不可否認的,他在心裡存了那麼幾分的僥倖,萬一……到時侯,自己只能把周家的這份家業拋出去,是男人,總會愛這些的吧?

他也不求什麼對方休妻,二女侍一夫總可以的啊。

當然,這隻能是下下策。

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時才行的一招。

可現在,看着這兩錠閃閃發光的銀子,周老爺心頭猛的跳了一下,對方,不缺錢!

“東家,東家?”

“啊,沒什麼,你按着我之前說的辦,置辦一桌最好的席面,晚飯前你親自送過去,一定不許怠慢,記得恭恭敬敬的,知道了嗎?”

“東家放心,我一定辦好這事。”

周員外點了點頭,轉身向酒樓外頭走去。

身後小廝隨上,“老爺,咱們現在要去哪啊?”

“回家吧。”

想起家裡那個不知道鬧騰成什麼樣的女兒,周員外就有些頭疼,甚至隱隱在心裡涌起幾分的悔意,自己就不應該打小這麼的寵着她,到現在竟然養成她說一不二的性子!

經歷了這麼一番,連清等人自然是沒什麼逛街的心思,再說,上午逛了一上午,該買的該吃的都弄好了,路上需要補充的東西也備齊,小妞妞在連清的懷裡一個勁的打呵欠。

要不是街上人多,又有人逗弄着。

估計這丫頭是早就睡着了的。

就連被莫大牽着的辰哥兒精神都有些焉焉的。

困了。

伏秋蓮幾人商量過,直接就回了客棧,叫夥計送來了熱水,泡好茶,伏老爺等人回自己的屋子,伏秋蓮也把劉媽媽幾個給趕了出去,“你們趕緊去歇着,這裡不用你們。”

“讓劉媽媽去歇着,奴婢留下。”

“誰也不用,冬雨你也去歇着,都去。”伏秋蓮看着幾女,笑盈盈的一指牀上兩個已經閉上眼的兄妹,“他們兩個睡了我也是要睡的,你們也趕緊去歇一會。”

“那太太,您有什麼事情只管着喊我們啊。”

把幾個丫頭和劉媽媽趕走,屋子裡就餘下夫妻兩人,伏秋蓮直接就合衣躺在了辰哥兒的身側,對着連清擺擺手,“你睡不睡?”

“你先睡,我整理一些東西。”

知道這一路上連清看似悠閒,很多事情卻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最起碼,她知道他會在半夜看不知道誰傳過來的書信,以及一封封的書信都在夜裡被他送出去……

男人有男人的世界,事業。

她不想問,也不想知道。

沒一會,伏秋蓮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應該是睡着了,連清看着她安穩的睡顏,笑了笑,上前幫着她們母子幾人掖了掖被角,自己在一側的桌子上伏案急走。

伏秋蓮一覺直接就到了傍晚。待得她醒過來,辰哥兒,小妞妞都還在睡呢,一大兩小三隻小豬,伏秋蓮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好笑,彎了彎眉眼,起身,輕輕的下榻。

生怕吵醒了牀上的兩個孩子。

其實都睡到了這個時侯,也說不上吵不吵醒了。

伏秋蓮倒是真心想讓她們兄妹兩醒過來。

都要吃晚飯了,再睡,晚上還睡不睡覺啊?

可當媽的就是這樣,看到孩子在睡,哪裡還想的到別的,就想着讓他們好好睡,千萬不能驚到了。不過伏秋蓮才下地,辰哥兒還是醒了過來,睜眼也沒喊,咕嚕坐起來。

“唔,孃親。”

“醒了?快上來,別吵到你妹妹。”

母子兩人走出去,冬雪幾個趕緊端水來洗臉,簡單的梳洗,挽了個低鬢,劉媽媽笑着走進來,“姑爺和老爺子出去了,晚上您吃什麼,是在客棧裡吃還是出去看看?”

依着劉媽媽的意思,自然是在客棧裡頭吃的。

白天發生的事情,不就是因爲出去轉了一圈麼?

不過劉媽媽轉而一想,出去走走也是沒錯。

這好不容易出來走上這一趟,天南地北的,下次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她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自家姑娘還年輕呢,即然有這樣的機會,外頭見識一下不好嗎?

“先不急,等我爹爹他們回來再說就是。”

幾個人便都坐在屋子裡說話,不過沒坐一會呢,外頭客棧的夥計敲門,“太太,外頭有人送來了一桌酒席,說是周員外送過來的,您看是直接送上來還是?”

“周員外送來的?”伏秋蓮有些疑惑,怎麼又送過來了,一側冬雨卻是一聲輕呼,“怎麼還沒完沒了的啊,真是的,那姓周的是不是真就嫁不出去了啊,非得賴上咱們老爺啊,真不要臉。”

小夥計聽的一頭霧水,這是什麼話?

伏秋蓮瞪了眼冬雨,示意她不許再胡說,看向劉媽媽,“媽媽你出去和他們說,就說沒有主子在不能做主,讓他們把酒席拿回去吧。”

她可不缺她們這一桌席面吃。

劉媽媽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冬雨擠眉弄眼的,明顯一看就知道心有不憤,伏秋蓮笑着搖搖頭,“你啊,放心吧,不會是你想的那樣,應該是周老爺道歉的。”

“道歉有什麼用嘛,看看他那個女兒,看着就來氣。”

“好了好了,咱們明個兒就走了,你和她置什麼氣?”伏秋蓮有些好笑,這丫頭的性子看着壓下去不少,可真的遇到事情了,這還就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着!

外頭,劉媽媽神色倨傲而矜持,“麻煩你轉告你們家老爺,我們家老爺和太太即然說原諒那就是原諒,也不是什麼大事嘛,至於這桌酒席,呵呵,很抱歉,我們不習慣吃這些外頭的東西。”

掌櫃的幾乎要跳腳,什麼叫這些外頭的東西?

難道你們中午不是在我們家酒樓吃的飯?

不過這些話他不能說出來,只能陪着笑,“這位媽媽,您看,要不,您就先收下?不過就是一桌席面,擡來擡去的也不好看是不?”

“若是真的不合胃口,就當是行個善事,散給外頭的人用也好,您看如何?”

劉媽媽翻個白眼,還想再說什麼,門口連清和伏老爺剛好聯袂而至,看到院子裡的情景不禁一怔,“這是什麼情況?”

不等劉媽媽出聲呢,那掌櫃的趕緊上前兩步,“見過兩位,在下是奉我們家周老爺之命,前來給幾位送了桌席面,上午的事情真的是不好意思,我們老爺回到家是越想越不安,這桌酒席便當是給幾位壓驚了。”

“這個哪裡用得着,都說了是誤會——”

那掌櫃的卻是一擺手,他身後的幾名小廝放下食盒,利落的退了出去,掌櫃的笑呵呵的看向一側的客棧夥計,“明個兒我過來收食盒,和你們掌櫃的說,多謝他了。”

“應該的應該的。”

“那,小的回了,請幾位慢用。”

人家一甩手,直接就走了,連清翁婿兩人有些哭笑不得,哪裡有這樣送東西的?劉媽媽在一側唸叨着,是外乎就是什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之類的話,最後,她看向伏老爺子,“要不,老奴把這些東西都丟了吧?”

“丟什麼丟,不吃白不吃,擡上去,咱們吃。”

伏老爺的性子素來豁達,年輕的時侯走南闖北的,到了近幾年才隨着女兒女婿跑,偶爾回家看孫女,性子雖看着溫和,但卻是不失豪爽,一揮手,讓莫大幾個擡到房間去。

他扭頭看向連清,“走,咱們上去看看,這位周員外都給咱們送了些什麼好吃的,剛好省一頓晚飯錢,也好。”

旁邊劉媽媽聽的忍不住眼皮就跳了一下。

您是缺這一頓晚飯錢的人嗎?

屋子裡,小妞妞才醒過來,正被伏秋蓮抱在懷裡,因爲才醒沒一會,小臉上還帶着幾分起牀氣兒,粉嫩嫩的小臉上沒啥表情,依偎在伏秋蓮懷裡,誰逗也不理。

旁邊辰哥兒不厭其煩絆鬼臉,“妹妹,妹妹笑一個。”

小妞妞纔不理他呢,直接當沒看到這個人。

辰哥兒覺得有些搓敗,妹妹怎麼能不理他呢?

外頭有腳步聲響起,看着莫大幾個擡進來的東西,伏秋蓮倒是怔了一下,“這是什麼?”

“回太太的話,是席面。”

伏秋蓮一聽,挑了下眉,看到門口走進來的連清了,笑着走過去,“這就是周員外送來的?”

“是啊,我本是不想收的,可岳父作主,給收下了。”連清笑了一下,伸手接過女兒,雙手高舉過頭頂,小丫頭頓時就樂了,咯咯的笑聲似銀鈴一般。

聽的辰哥兒心裡立馬就覺得不平衡了。

怎麼他就不能把妹妹逗笑呢?

難道說,和他小時侯一樣,妹妹就喜歡被人丟高高玩?

嗯,果然不愧是他妹妹。

呵呵,喜歡的都是和他這個哥哥一模一樣的。

想到這裡,辰哥兒小小的心裡立即把之前那點的不樂意給拋開,滿滿的全部換成了驕傲,他妹妹和他一樣!

晚飯,伏老爺看着面前擺開的一桌酒菜,笑着搖搖頭,“這位周員外也算是誠意了,咱們面前這一桌酒菜怕是少說也值個一百兩。”

伏秋蓮點點頭,“不止的。得一百五十朝上了。”

劉媽媽幾個聽着都咂舌,就是連清都忍不住揚了下眉毛,“就這麼一桌子菜,一百五十兩銀子?”

伏秋蓮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抿脣笑,“是啊,相公你這一頓飯吃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呢。”

連清一聽頓時覺得牙疼,看了眼桌上的菜,開口,“大家都吃,趕緊吃,多吃點,一定不能浪費。不然就是浪費銀子!”

上茶,說笑,屋子裡的氣氛和樂融融,溫馨而暖。

有人歡喜有人笑,如同月缺月又圓,這是最爲自然不過的事情,比如他們在這裡說笑,客棧下面,幾個小夥計就在抱怨,最近這東家是越來越小氣,吃的飯菜裡都快沒有一點油腥子了,這是他們的生氣。

而遠在城西富人區的周家,則又是一番情景。

周念兒氣呼呼的衝到周員外跟前,“爹爹,你爲什麼不讓我出門?女兒又沒做錯,你憑什麼軟禁我啊,我不服。”

周老爺正在喝茶,眉毛掀了一下,看向滿臉怒氣的女兒,“念兒,你知不知道,他已經成親,還有一兒一女?”

啊,他還有兩就個孩子了?周念兒咬了下脣,可下一刻,她直接就挺直了身子,“爹爹,他是我拋繡球砸到的,是他接了我的繡球,我們是老天爺註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