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下,伏秋蓮的眸光微微一閃。
連清纔到文山,正是最忙的時侯,竟然要陪着她們去逛街?伏秋蓮看了眼連清,真心覺得他不是這樣的性子。平日裡是看重自己和幾個孩子,但讓他拋下衙門裡頭的事情不理。
陪着她們去逛街去茶樓聽說書的先生講古。
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事有反常……她略略一笑,拋開腦海裡的這個念頭,窩在連清懷裡點點頭,“好呀,明個兒相公有空咱們就去。就當是給爹陪禮。”她就當自己什麼都沒有想到。
夫妻嘛,有時侯真的就是難得糊塗。
連清輕輕在她額上吻了一下,“天色不早,睡吧。”
一夜無話,第二天用過早飯後,連清去衙門,伏老爺黑着臉不理人,卻在掉頭和冬雨說話的時侯瞬間就成了春風細雨般的溫和,看的伏秋蓮夫妻兩個鬱悶的不得了。
這變化,這待遇相差也忒大了吧。
而且,這翻臉和翻書一樣的,怎麼能這麼快呢。
伏秋蓮挺納悶的,她爹這變臉的工夫啥時學會的?
連清走後,伏秋蓮嘿嘿笑着給老爺子端茶,“爹爹還生生氣吶,不就是一頓早飯麼,真的餓不到他。再說,後來您不是也給辰哥兒送過去了?”
“萬一餓到了呢?”
“……”
“爹,您女婿說了,爲了給您陪罪,他下午特意推了衙門裡頭的事情,陪您出去走走。”伏秋蓮笑咪咪的,絲毫不把她爹的黑臉當回事,“您不是喜歡聽古麼,咱們下午一家都去,找個茶樓,好好的玩一下午。”
伏老爺孩子似的翻了下眼皮,“不去。”
他列在生氣呢,誰耐煩聽什麼講古?
伏秋蓮忍俊不禁的笑,親自幫他續茶,“爹爹,您真不去?那我們下午可是出去的啊,辰哥兒,小妞妞,幾個小丫頭劉媽媽都出去,嗯,我們晚飯就在外頭用了。”
對着伏老爺的黑臉,伏秋蓮眨眨眼,“女兒聽說今個兒剛好是文山縣一年一次的廟會呢,爹爹您當真不去?咱們下午去聽先兒講古聽小曲,再晚會便去逛廟會。爹爹您不親自跟着,您放心小妞妞和辰哥兒?”
伏老爺瞪她一眼,“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指望着你們兩個,不知道得給我把孩子養成什麼樣。”想想辰哥兒這孩子打小的遭遇,伏老爺就覺得心疼的慌。
跟着他們夫妻兩個都過的什麼日子啊。
不是在路上顛簸流離,就是失蹤被人綁架的。
要不是這孩子命大,估計早就沒命了吧。
老爺子爲什麼不放心這裡?
就是這個緣故!
伏秋蓮一全的無辜,“女兒看不好,不是還有爹爹的嘛,爹爹你說是不是?”
難得的享受着女兒撒嬌的嬌俏樣,伏老爺哪裡還繃的住臉子啊,忍不住想瞪她,自己卻是先搖頭失笑,“你啊,就知道和爹爹在這裡耍貧嘴。”
“纔不是呢,女兒說的是實話呀。”
看着伏老爺露出來的笑臉,伏秋蓮心裡也鬆了口氣。
她這麼裝傻賣憨的,不就是想看到伏老爺笑麼。
總算是如了願。
冬雪捧了茶,伏秋蓮想了想還是和伏老爺道,“爹,不是女兒說您,您說您這次,您生氣真是沒一點理由的啊。”伏老爺還要瞪眼,什麼叫沒理由?
伏秋蓮已是直接道,“辰哥兒前一天只顧着貪玩,沒把連清佈置給他的作業寫滿,連他素日背下來的書都背混了,連清剛好去考,結果他就一樣都交待不過去……”
這樣的情況誰不生氣啊。
當然,伏秋蓮雙眸灼灼的看向伏老爺,“如果這個孩子換成當初,換成您和我哥,您說,您會怎麼做,聽又聽不到他的解釋,您又惱又怒之下,是罰還是不罰?”
伏老爺瞪眼,“就知道你們是一氣的,你爹我纔是外人。”聽着這話吧,伏秋蓮自然是不可能接話的,嘿嘿的笑,和自己的爹面前有什麼好客氣的啊。
自然是怎麼撒嬌怎麼着來。
父女兩人坐在這裡閒聊,小妞妞被人抱過來,一臉的嬌憨可愛,伸着胖乎乎藕節似的小手卻是要外公抱抱,看着這樣的孩子,伏老爺再大的氣也都沒了。
更何況,他本就沒有幾分的氣。
不過是不滿伏秋蓮夫妻兩個人罰孩子罷了。
看到小妞妞,伏老爺是樂的見牙不見眼兒的,大手一伸,把小妞妞抱住,“來,給外公看看。”伏老爺抱着小妞妞,一邊逗她玩一邊猛的想起了什麼,“哪裡有你們這樣當爹孃的,你們是得有多不把小妞妞放在心上?”
伏秋蓮正喝茶呢,聽了這話就有些不樂意了,翻個白眼,“爹,我們哪裡有不把她放在心上,我可是天天看着她的好不,您還要女兒怎麼放到心上啊。”
“哼,放在心上你們還這樣?看看妞妞都多大了,這眼看着就要一週歲了,你們兩個當爹孃的倒是好,連名字還沒想出來呢,要是你們不取,我親自取。”
呃,這個……
這事是她和連清的錯,不過,伏秋蓮笑呵呵的看向伏老爺,“爹爹可有什麼好聽的名字?如果有的話說出來,我這兩天正和相公在選名字呢,都想的腦袋疼了,沒啥好的。”
沒好的纔是正常的。
他孫女這麼好,一般的名字哪裡配?
伏老爺皺眉想了一會,最後自己也有幾分猶豫,“要不,咱們明個兒找人去給妞妞算算八字?”然後再選個和妞妞命理相符的名字!
伏秋蓮,“……”
伏老爺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是對的,他喝了口茶,直接點頭道,“對,就得是這樣的,辰哥兒是個男孩子也就罷了,妞妞是個女孩兒,可得嬌養着,名字也是頂頂重要的,不成,明個兒我得去街上看看去。”
得好好的打聽一下,哪裡有算命測字的大師纔好。
伏秋蓮撫了一下額頭,“爹,哪裡就真的能信這些?”嘴裡說着話,伏秋蓮卻是心裡浮起一絲淡淡的複雜,如果說完全不信,那她的到來算什麼?
可信?
打小長在紅旗下,接受高等教育,以一把手術刀救活無數病人,甚至最終站在國際最高醫術交流會上的伏秋蓮,還真的不信這些!
“這事你別管,我親自去辦就好。”
“爹您可別亂走,咱們初來乍地的,也不知道這文山縣的水是深還是淺,萬一到時侯人家給咱們設一個套,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伏老爺卻是大手一揮,“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就是請人測一下八字,取個名字罷了。”
即然伏老爺這麼的興致勃勃,伏秋蓮自然也不想多說,以免掃了自家老爹的興致,反正伏老爺出去的時侯會有人隨侍,到時侯她多讓人看着些就是。
伏老爺抱着小妞妞去院子裡玩,伏秋蓮和辰哥兒說了會話,便讓他自己去溫書,她坐在椅子上和劉媽媽處理了些家裡頭的事,最後,覺得左右沒事,便索性喚了冬雪過來,“去把這段時間送過來的賬冊拿來。”
萬山那邊的賬冊和掌櫃的都沒有過來,到這裡的賬冊不外乎就是長安的,如今長安的如歸樓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爲過,把個趙東一家樂的。趙太太現在說起伏秋蓮那真就是一臉的感激,幸好是遇到了伏東家呀。
換個別人買了酒樓你試試。
不知道她們一家要什麼下場呢。
趙東親自派人送來的賬冊,理的是一清二楚,之所以送過來也是想着讓伏秋蓮放心,同時,他在信裡又提了之前和伏秋蓮說過的話,那就是開分店的事。
對於這件事,伏秋蓮倒是真的有考慮過。
最後的主意卻是還沒有拿定。
這段時間都用在瞭解文山縣的官場,以及如何徹底的融入文山官場這些太太夫人們的圈子裡,不管怎樣她代表的是連清,是文山縣的縣令太太,就是龔大太太心裡再不樂意,那也是要低她一頭的。
這不是你樂不樂意的事,事實就是如此。
趙東做的賬冊真的很有一手,她當時開酒樓時不過是隨口和他說過幾句,又讓冬雪幫着他做了一個現代記賬的範本,她當時是真的沒時間手把手再去教了。
當時她是想着吧,能學多少是多少。
以後有閒了她再慢慢教就是。
可現在看來,趙東的學習能力和接受能力真的很強,上面的賬冊記得一筆一筆很是清楚,有條理,而且收,支,一條條都是清晰明瞭,半點不亂。
伏秋蓮看了不禁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個趙東竟然是記賬的好手!不過,她看向一側的冬雪,“送賬冊的人當真說,這賬是趙東親自記的?”
“回太太話,那小廝是這樣說的。”
伏秋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只是一目十行的看下去,五本賬冊,基本是沒什麼問題,如果硬是要她指出問題,只能說趙東過於模仿她給他的樣本賬冊,有些地方沒有轉緩過來,這就是一個硬傷。
等下次再見面時和他再說一遍就好。
幾本賬冊看了足足一個半時辰,中間冬雪端了茶點過來,幫着伏秋蓮續了兩次茶,最後,眼看着就是申時中,伏秋蓮總算是把幾個賬冊全部看完,她伸個懶腰,看了眼外頭,扭頭看向坐在一側圓凳上坐針線的冬雪,“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太太話,馬上就是申時中(下午四點左右)。”
伏秋蓮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還不算晚,不過,連清若是再不回來,怕就是晚了呢,想着他一再強調的說早點回來,伏秋蓮便抿了一下脣,笑笑。
像他現在,哪裡能早回呢。
主僕兩人說着話,知道小妞妞還在和伏老爺在玩,伏秋蓮便想着起身去外頭看看,才擡頭呢,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漸漸走近,腳步聲不輕不重不緊不慢的。
伏秋蓮聽着忍不住就揚了一下眉。
門口,逆光中出現連清修長,溫文儒雅的身影,眸光靜靜,若溫潤的竹,淺淺的笑裡帶着讓人靜心的暖,陽光似是在他的肩膀,髮絲上跳舞,縱躍。
伏秋蓮看着看着,慢慢的就笑了起來。
“娘子看着心情很好呢,在笑什麼?”連清一步步上前,笑着看了眼伏秋蓮,接過冬雪遞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放到一側,“爲夫來晚了,讓娘子久等。”
“不晚,你來了就好。”
伏秋蓮菀而一笑,側了頭,眼底眸光帶着幾分嬌俏的看着他,“相公可要換身衣服?相公且略等等,我去拿。”連清身上穿的是官服呢,如果要出去,自然是要換下來的。
連清點點頭,眼底暖意浮現,“有勞娘子。”
伏秋蓮親自服侍連清梳洗,換了身尋常的天青色直裰,一身清爽的走出來,穿着長袍直裰的連清比身着官袍的連清少了幾分威嚴,但卻多了幾分如竹般的清幽。
伏秋蓮便笑,“相公這個樣子走出去,不知道會迷倒多少女孩子呢。”連清被她這話說的臉色微紅,瞟了她一眼,卻是微微的怔了一下。
伏秋蓮今兒個並沒有特意的穿什麼,一件半舊不新的娥黃色繡暗紋的褙子,簡單的挽了個家常的低鬢,甚至因着怕小妞妞性子起來去抓,耳朵上只戴了一個珍珠型的耳釘。
圓潤的耳垂,輕輕的扣着晶瑩剔透的一點。
眉眼彎彎,淺笑盈盈。
連清覺得自己的心頭就是一跳,爲了怕伏秋蓮等人看出來,他幾乎是略帶幾分狼狽的扭過了頭,腳步匆忙的往外走,“岳父可是在前院?我去前面看看去。”
知後,伏秋蓮眨眨眼,“還有一個釦子沒弄好呢,相公……”怎麼走那麼急?連清的步子已經邁了出去,聲音自風裡飄進來,“我弄好了。娘子準備一下,我去外頭讓人備車去。”
伏秋蓮看着他的背影蹙了下眉。
怎麼覺得好像連清是在躲自己一般?
她搖搖頭,把這個想法給拋開,怎麼可能呢,要是他真不想看到自己,不回來就是,沒必要巴巴的丟下衙門裡的事,跑到家裡看自己兩眼才覺得討厭……
“太太,您可還要換身衣裳?”冬雪和聞訊趕來的冬雨上前,準備服侍着伏秋蓮換衣裳,一側劉媽媽也點頭,“這身衣裳是有些舊了,不太符合姑娘您的身份呢。”
伏秋蓮聽了便笑,不符合她的身份,她算是什麼呀,不過就是一縣令太太罷了,比她身份高的多的是!就是在文山縣,看着人家那些官家太太不如她,可背後的勢力呢?
說不定哪家隨便出來一個人都能把她和連清給壓死!
她又何必去做這個出頭鳥兒?
對着劉媽媽搖搖頭,“這身就很好,不必換了。”
即是主子說了話,餘下的幾個人自然是要聽的,外頭有小廝的聲音響起,“太太,小的奉老爺的命,前來看看太太可曾準備好,若是準備好了,可否這就出發?”
伏秋蓮點點頭,走出房門,“走吧,我都準備好了,前面都有誰在?老太爺在麼,哥兒和姐兒可在?”
“回太太話,老太爺在呢,老爺抱着小姐在說話,公子則陪着小姐玩兒……”伏秋蓮聽着便點了頭,她身後,仍是四個丫頭和劉媽媽,並沒有刻意留下看管東西的人。
二門前,伏秋蓮幾人甫一出來,眼尖的辰哥兒便發現了,丟開小妞妞兩三步走過去,“孃親您來了?兒子見過孃親,給孃親請安。”
“好孩子,懂事了。”即爲兒子的長大欣慰,又爲自己兒子對自己這個當孃的這般客氣而辛酸,再過上個幾年,兒子可就是不屬於自己,成了別一個女人的男人,丈夫。
心酸吶。
辰哥兒靦腆一笑,伸手扶了伏秋蓮,“孃親,兒子扶您上馬車。”
“好,我們辰哥兒也曉得孝順孃親了,真是好孩子。”這麼一會的工夫,辰哥兒被伏秋蓮和伏老爺連着讚了兩聲好孩子,饒他再穩重淡定,也不禁有些臉紅。
“辰哥兒過來,外公抱你上去。”
“外公,我都多大了啊,自己就能上去的。”不就是一輛馬車麼,又不是走着的,他可是小男子漢,難道還能爬不上去跳不下來?辰哥兒不用伏老爺扶,直接噌噌兩下爬到了車上,看着伏老爺咧嘴一笑,“外公,我自己上來的哦。”
“嗯,我們辰哥兒越來越厲害。”
被稱爲越來越厲害的辰哥兒在車子裡坐了一會就有些坐不住,掀起車簾向外走,“娘,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啊,怎麼兩邊這麼多人啊?”
“今個兒是廟會,自然是人多了些。”
“啊,那,兒子下車好不好?”看着那麼多的人,從車子裡能聽到外頭那些人的喧譁,擁擠和叫賣,喲喝聲,辰哥兒眼裡就帶了幾分的躍躍欲試——
好想下去走路啊。
聽到他的話,連清的眉毛挑了下,張嘴想說什麼,可不知在半路想到了什麼,他徑自掃過辰哥兒的小臉,直接吩咐道,“停車,讓辰哥兒下去。”又扭頭叮囑辰哥兒,“想下去可以,但得聽你莫大哥的話,不許亂跑,不得擅自出主意,可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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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晚上的二更求張票好不。給我點動力啊。馬上過年呢,忙的我,沒勁嘍。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