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氏冷笑了一下,把躲在自己身後的兒子推出來,看着程三太太的面色帶着幾分不善,“三嫂,我是來找孝哥兒的,那可是你的好兒子,看看把我們意哥兒打成了什麼?”
意哥兒被他娘拉的小身子一顫,直接站到了程三太太的面前,對着程三太太,他縮了縮身子,“三,三伯孃。”
“意哥兒這是怎的了?”剛纔孝哥兒和雲姐兒可都沒說意哥兒受傷,再看現在,意哥兒這額頭,包的一圈又一圈,都成了棕子,程三太太就有些疑惑,“五弟妹,這是?”
“三嫂何必明知故問,還不是你那好兒子打的?”周王氏氣勢洶洶的看着程三太太,心裡是打定了主意這次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是嫡枝又如何?
這麼些年下來,支撐整個程家的,還不是自家老爺和四哥?一個撐不起家裡門面,沒有半點生意頭腦的程家嫡枝?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嫡枝!
程五太太卻是忘了,不是人程三爺不肯出頭。
是肯本就沒有他出頭的機會!
“還有云姐兒那個小丫頭,她人呢,好好的不知羞,不過是件衣服罷了,她就這麼缺衣少穿的嗎,還是我程家苛待了她,連件丫頭的衣裳也偷了穿?”
碧紗櫥後頭。
雲姐兒氣的小臉慘白,小小的身子直髮抖。
她什麼時侯和小丫頭搶衣裳了?
雖然她爹早逝,她們大房沒有人支撐門戶,但孃家也是打小教着她規則禮儀長大的,她身爲程家嫡長房的嫡女,怎麼可能眼皮子淺到去偷丫頭的東西?
“我,我沒有——”她用力的咬着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小臉上卻是淚流滿面,旁邊孝哥兒看的心頭火起,臉上的怒意閃過,身子一掙就要衝出去。
卻被雲姐兒眼疾手快的給攔下。
“孝哥兒不要。”
“她那樣說你,你還攔着我?”孝哥兒氣的直想跳腳,可所幸是理智尚存那麼幾分,壓低了聲音,雙眼瞪大看向雲姐兒,“你明明沒做那些事,是她胡說八道。”
“那又怎樣,除了你和三叔三嬸,誰肯信我?”雲姐兒巴掌大的小臉上一片悽楚,她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淚流滿面的看向孝哥兒,“如今四房五房爲大,祖父幾乎從來不進後院,林老姨娘又——”
她這些話說的不清不楚,可孝哥兒哪裡不清楚?
想到素日裡他偷聽到的自家爹孃的對話,孝哥兒不禁用力的握了拳,暗自發狠,等他長大,等他長大了一定好好的收拾那些壞人!
他深吸了口氣,輕輕的把帕子遞給雲姐兒,“你放心吧,我和孃親還有爹爹肯定是相信你的,那些壞人,咱們不去理會就是。”
“你等着,等我長大了給你出氣。”
這話說的雲姐兒忍不住破啼爲笑,她拭去眼角的淚花兒,對着孝哥兒重重的點點頭,“好,姐姐以後就等着我們孝哥兒,等我們孝哥兒長大了,給姐姐撐腰。”
“好,咱們就這樣說定了。”
姐弟倆在碧紗櫥裡說着話,外頭,程三太太已是着程王氏冷了臉,“五弟妹,我好歹也是你的嫂子,你就這麼和我說話?你們王家的家教向來如此嗎?”
她一聲冷笑,氣到極致反倒是不氣了,任由着程五太太站在那裡鐵青着臉,程三太太反是慢悠悠坐在了椅子上,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改日我遇到親家太太,定是要問上一聲,這親家太太的府上,端的上好家教!”
“你敢說我家教不好,你敢罵我。”
程三太太本來是賢淑,是優雅的,這會對着程五太太,也不禁沒甚形象的翻了下眼皮,“五弟妹,我可沒這樣說。”是你自己這樣做的!
程五太太被氣了個倒仰,她是來這裡給自己兒子討個公道的,可不是來和她扯嘴子的,這麼一想,程五太太就直接開口道,“三嫂,你也別扯那些有的沒有的,你就直說吧,孝哥兒把意哥兒打成這樣,你要怎麼辦吧?”
“什麼怎麼辦,我沒聽說孝哥兒打人。”抿了一口茶,程三太太看向老往程五太太身後縮的意哥兒,挑了下眉,“意哥兒,三伯孃問你,你頭上的傷是孝哥兒打的嗎?”
“是,是——”
程五太太在一側冷笑,“三嫂還懷疑什麼?我可沒那麼下作,是你們家孝哥兒打的就是你們孝哥兒,賴不着別人的,今個兒你就說怎麼給我個公道吧。”
程三太太微微一笑,眼角餘光朝着門側看了一眼。
那邊一個小丫頭悄悄的點了下頭。
她心頭微定,對着意哥兒溫和一笑,“天可憐見的,這孩子的傷在額頭,萬一落了疤可不好,這孝哥兒也確實是該打,好孩子你過來,讓三伯孃看看你的傷。”
意哥兒縮了縮身子,明顯不想上前。
卻被程五太太伸手一推,瞪了一眼意哥兒,“你怕什麼,你頭上的傷又不假的,讓你三伯孃好好的看看,也好讓她心裡有個數,或者,三嫂你把孝哥兒叫過來,讓我們意哥兒在同樣的地方打回去就是了。”
“……”
程三太太拉了意哥兒的手,一臉的慈祥,“這傷口一定很疼吧,你放心,伯孃定會好好的幫你收拾你哥哥,真不像樣,現在還疼不疼?”
“——疼。”
“能不疼麼,看看包成了這樣,我瞅着腿都軟了。”一側程五太太臉色很是不善,瞟了一眼程三太太,“三嫂,不是我說你,你們家孝哥兒也着實該好好的教教了,怎麼能這樣對自家人動手呢?”
“還有云姐兒,那孩子看着不聲不響的,怎麼能爲了一件衣裳就去偷丫頭的呢?哎,這孩子,眼看着就要說親,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她要是嫁不出去,可是會影響咱們程家聲譽的。”
程三太太眼角跳了又跳,最終是沒忍不住,“五弟妹,這話還是別說的好,你張嘴閉嘴說雲姐兒拿丫頭的衣裳,是五弟妹你親眼看到的還是怎麼着?”
“自然是——是他們幾個說的,他們即是這樣說了,自然不會有假的。”程五太太一臉的理所應當,看的程三太太直搖頭,“五弟妹,我奉勸你一句,有些事情上,還是別聽一面之詞的好。”
“我的事還不用三嫂來說。”
兩人在那裡你來我往的打着機鋒,脣槍舌劍的,門口不知不覺的就進來了兩個人,是三房的一個婆子,她身後隨着走進來的是一名大夫。那大夫也是個有趣的,分明在屋子外頭就聽到這些爭執,可進屋後硬是半點聲色不動。
“老奴見過三太太,給五太太請安。”那婆子行了禮,笑着開口道,“今個兒成大夫過來給太太送藥,剛纔老奴聽說意哥兒受了傷,便私自作主請了成大夫過來。還請三太太,五太太別怪老奴擅自作主。”
“不怪不怪,成大夫來的剛剛好,快點過來給我們意哥兒處理一下傷口,看看這包紮的,一看就知道是小丫頭弄的,也不知道塗了藥沒,勞煩成大夫再處理一下。”
意哥兒小臉一變,“三,三伯孃,不用了,我這傷包好了,也塗了藥膏,真的,真不用了。娘,我先走了啊。”他腳才一擡呢,卻被程五太太給伸手拽住。
“走什麼走,你那傷口是丫頭處理的,我也不放心,剛好成大夫過來,讓他給你再處理一下。”在程五太太看來,三房的孝哥兒把自己的兒子打傷,三房負責請大夫,負責醫藥費不是應該的?
“娘,不用了,我,我真的不用重新處理。”
沒用的東西!
程五太太恨鐵不成鋼的瞪向自己的兒子,還是沒鬆手,卻是擡頭看向成大夫,“勞煩成大夫給我家這個渾小子重新處理一下傷口,用最好的藥膏。”
“五太太放心,在下一定盡心,用最好的藥。”
最後一句話聽的程五太太滿意的很。
可不就是用最好的藥?
再說,就是用最好的藥她還要和三房沒完呢。
打她的兒子?
當她兒子是阿貓還是阿狗,隨便打?
啊呸!
意哥兒急的臉紅脖子粗的,直接縮了身子就想溜,卻被程三太太一個眼神下,三房的兩個婆子上前,就把意哥兒的路給攔下,身後,程三太太溫婉的聲音響起,“你這孩子,怎的這般倔強,趕緊的讓成大夫看看。雖然是個男孩子,可若是真的留了疤也不是不好的。”
程五太太聽的直點頭,可不就是這話?
只有意哥兒急的不得了,成大夫上前去解他的紗布,他東躲西閃的,看的程五太太都有些看不過眼,伸手拽了他一下,“給我老實一點。”
意哥兒垮下了小臉,“娘,真不用,我——”趁着他說話的當,成大夫和一名婆子已經把他額頭上的沙發解了下來,然後,一眼看過去,大家都怔了一下。
額頭光潔如玉,哪有半點的傷?
“意哥兒,這,傷——這麼快就好了?”
程五太太的話聽的程三太太嘴角就輕輕的翹了起來,她卻是故意沒聽到,放下手裡的茶,一臉擔憂的看向成大夫,“成大夫,我這侄兒的傷勢如何,可不能留疤啊。”
“程三太太,令侄他——沒傷。”
沒傷,沒——傷——
程三太太微怔,疑惑的眼神在意哥兒身上掃過,最後,慢慢的落在程五太太身上,“五弟妹,這是怎麼回事?是覺得三嫂我這裡清靜,帶着意哥兒過來和我開個玩笑,逗三嫂一樂麼?”
程三太太這話說的也沒那麼好聽。
你事情都做出來了,還怕別人說麼?
“意哥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額頭被孝哥兒打傷了嗎?”程五太太也是沒反應過來,她聽到了成大夫的話之後第一時間是不信,兩步上前,親自去檢查兒子的額頭,可惜,她把意哥兒的頭髮都扒拉了一個遍。
別說傷口,就是一塊青都沒有發現!
“娘,娘,我——”意哥兒的臉通紅,是從耳朵根紅到臉上的那種,頭垂着,幾乎不敢看人,對他孃的這一聲吼,嚇的他縮了下身子,直往後躲,“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氣孝哥兒他要打我,所以才——”
“你這個逆子,竟然敢連我也騙,我非打死你不可。”程五太太直接就要上手,是真的生氣不假,但卻不是生氣意哥兒裝傷來誣衊孝哥兒,而是氣意哥兒膽大包天,連她都瞞在了鼓裡。
要是自己知道意哥兒是裝的,她也好換另一種方式啊,最起碼的,剛纔成大夫過來的時侯,她會阻制他,不讓他幫意哥兒看傷啊。
這個混小子,真是氣死她。
對着意哥兒就下了手,意哥兒就嗷嗷的喊,“娘,娘,娘我錯了,娘,我的耳朵疼——”
程五太太一邊對着意哥兒出手,一邊是拿眼角餘光去瞅椅子上的程三太太,心裡卻是暗惱,看着自己打孩子,怎麼就不出聲攔着,護一下?
她剛纔可是盤算的好,自己作勢打一下意哥兒。
也好當作是一個臺階啊。
程三太太起來一攔,肯定會說幾句客氣話嘛,比如你和個孩子計較什麼之類的話,她就不好意思的說幾句軟和話,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嘛。
也不能怪她啊。
孝哥兒在前面打架可是真的,又不是她誣衊他。
誰知道她想的好,也當着程三太太的面出手了。可誰知道,程三太太卻是紋絲不動,穩坐釣魚臺,竟然還穩穩的端起茶輕啜了兩口?
程五太太心裡就暗恨,她把自己母子兩個當成耍猴的了嗎?一發狠,手裡的力道就沒把握好,這一下就打到了意哥兒的後腦勺,疼的他眼淚都掉出來了。
“娘,娘,你真打我啊,疼死我了。”
程五太太的丫頭婆子自然是要勸的,人家三房的人不攔,她們可不能不動,不然的話回去五房,估計這些跟過來的人都沒啥好果子吃!
程三太太冷眼看着這一切,眼底閃過一抹嘲諷。
真是熱鬧呢。
門外,一聲怒喝,“這是做什麼呢,老五家的,你這是幹什麼,想打死我的寶貝孫子不成?”中氣十足的話,配着一聲柺杖用力杵地的聲音,屋子裡的鬧劇卻是立馬結束,意哥兒眼圈一轉,朝着門口衝過去。
“奶奶,奶奶,我娘要打死我,奶奶救命啊。”
“嗚嗚,疼死孫兒了。”
一襲寬邊繡吉祥雲紋的夾襖,滿頭銀絲在腦後挽了個低鬢,一臉心疼的林老姨娘帶着貼身丫頭婆子走進來,滿臉的怒氣卻在看到衝過來的意哥兒時瞬間換成了心疼。
“奶奶的乖孫,這是怎麼了?快來讓奶奶看看,嘖嘖,這是你娘剛纔打的?我的寶貝,乖,不疼,奶奶給你出氣。”林老姨娘就是喜歡孫子,兩個孫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掃了一眼程五太太,“老五家的,這是怎麼回事?”
“娘,這孩子他膽大包天,竟然連假裝受傷,說孝哥兒把他給打傷了,我都被他給騙了,你說說,他這不是故意讓我和三嫂交惡麼,不收拾他皮癢了。”
“我看你們誰敢再打意哥兒一下。”林老姨娘一臉不悅,黑着臉,“愧你還是意小子的娘,你打她,不疼啊,你看看這被你打的,意小子得多疼啊。”
“嗯嗯,奶奶,好疼的。娘打的。”
程五太太氣惱的瞪他一眼!混小子,都是被你給逼的,要是不打你,我怎麼下得了這個臺?林老姨娘分明是得了信兒才匆忙趕過來,她坐在椅子上,看向程三太太妯娌兩人,“都說說吧,爲什麼要在你三嫂的屋子裡打孩子?”
程三太太心頭一聲冷笑,還說什麼?
她就不信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旁邊,程五太太抹着眼淚兒,把事情訴說了一遍,最後,她拿了帕子拭一下眼角,“娘您說說,這事我能不氣麼,打他都是輕的,好好的沒傷竟然裝傷作什麼?”
林老姨娘翻了下眼皮,“不過是丁點子事兒,也值得你動這麼大的氣?你三嫂是嫂子,又素來溫柔體貼,哪裡會和你計較這一點子事?老三家的,你說是吧?”
程三太太在心裡冷笑,還真的當自己是這個家的老太太了嗎?她擡頭看了一眼林老姨娘,抿脣一笑,“您說的是,我是不計較,不過,這幾個孩子以後開玩笑還是有些分寸的好,畢竟,雲姐兒是個女孩子家家,名聲爲重。”
“這又關雲姐兒什麼事兒?”
這次林老姨娘是真的不清楚這中間的事,她纔得到消息,急忙趕過來,是路上丫頭才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草草說了一遍,以到於不會讓她抓瞎,怎麼又跑出來個雲姐兒?
程五太太張了張嘴,想要出聲,卻被程三太太給搶了先,“意哥兒他們幾個非說雲姐兒身上的衣裳是拿的四房哥兒身邊小丫頭的,當場讓雲姐兒把衣裳脫下來呢。”
林老姨娘一聽這話,臉就黑了,“真是胡悶,哪裡有這樣做的?雲姐兒可是咱們府上的姑娘,是主子,怎麼會拿丫頭的衣裳?”
這幾句話說的還算好……
纔想着呢,林姨娘的聲音繼續響起,“就是雲姐兒真的拿了,怎麼着也是個女兒家,又是你們的姐姐,也不該讓她當場脫下來啊,你們大可以派個人隨她去房裡拿。”
程三太太臉一黑,這老虔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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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萬更。我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