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風有瞬間的遲疑,倒不是他在擔心那個女孩子如何,實在是他怕那女孩子給纏怕了——
不管他怎麼說,怎麼拒絕。
那女孩子就是一副你救了我,你買了我,我就得跟着你,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做牛作馬伺侯你的堅決表情,這樣讓他這個老實人很爲難的好不?
他倒是想要讓莫大幾個給他解決掉這事。
可那幾個一個個的都在旁邊看他笑話。
讓他直接就找不到人。
真是的,他和冬雨吵架,他們高興的很。
自己怎麼就交了這麼一羣損友?
看着他臉上的神色,伏秋蓮搖搖頭,“你呀,真真是……”是老實了,可這也忒老實了吧?她看向延風,“你即是沒法子,那麼,我來幫你打發了怎樣?”
“多謝太太。”
“以後少給我惹冬雨生氣,你們兩個好好的,我就阿彌陀佛了。”伏秋蓮絲毫沒覺得自己這話說的老氣橫秋的,頗有種岳母教訓毛頭女婿的氣勢。
一側劉媽媽是聽的好笑,嘴角彎了彎。
不過沒出聲。
延風是半點沒聽出來,很是乖巧的點頭,“太太放心,屬下一會就去和冬雨道歉,再不會惹她生氣。”
看在延風態度端正的份上,伏秋蓮對着他擺擺手,“你啊,我和你說,夫妻之間的事我這個外人不會管你們,你們兩個一心往好裡過,難道我還巴巴的守着你們,盯着你們過日子?”
“冬雨性子直了些,這兩年又被你寵的愈發小孩子脾氣,但她性子不壞,說一是一說二就是二的,素來不會在心裡藏事情,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
伏秋蓮頓了一下,抿了口茶看向伏秋蓮,“不然的話,你也不會一心的喜歡她,但有些時侯有些事情上,不是一味的縱着她,寵着她就是對的,我的話,你可懂?”
延風撓撓頭,一臉的不好意思,“那個,太太,好像不是很懂。”
伏秋蓮,“……”
解決了這小兩口,伏秋蓮讓人把延風帶到冬雨的房間,兩人隨便鬧騰去,但有一樣,不準再吵架,有她這一句話,冬雨應該不會再鬧。
餘下的就是看延風怎麼哄她了。
手裡的筆放下,伏秋蓮看了眼面前的計劃書,足足有十頁厚,這是她這段時間陸續寫下來的,差不多已經完善,是該開會的時侯了,伸了個懶腰她起身走到外頭。
冬雪已經迎了過來,“太太。”
“那個女孩子你可看到了,覺得如何?”伏秋蓮指的是纏着延風不放,害的他們夫妻兩人鬧彆扭的那個女孩子,剛纔和延風說話的空,她已經着了冬雪悄悄去看。
聽到自家太太這麼一問,冬雪撇了下嘴,“不過是長的還可以入眼罷了,自以爲有幾分姿色,又知道延風的身份,打的好算盤呢。”
伏秋蓮也點頭笑了起來。
說實在的,她也得承認,這樣的一個世道,孤身弱女是真的不容易,處處被鉗制,偏又處處不如男的,別說想把日子過好,就是能平安的活着有時侯都是個奢求!
這女孩子父母沒了,碰到一個延風。
一時心裡起了小算盤,爲奴爲婢,當個妾室通房的也就那樣,這個世道完全就是允許的,所以,真的不能怪她們有這個想法。
不過,可惜,她選錯了人!
眸中掠過一抹精芒,伏秋蓮看向冬雪,“可有把握打發了?”
冬雪抿抿脣,“太太放心吧,奴婢這就去打發了。”
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
她可不是那個一點就着,爆炭似的冬雨。
楊杏兒雙手抱着肩,儘量把自己的身子縮起來,漂亮的杏眼卻是睜的大大,生怕錯過延風的影子。孃親和她說過,眼神正的男人一般都是靠的住。
那個延風,他給她銀子,卻不收下她。
她知道他是爲自己好。
可自己如今無親無故,一個弱女子能去哪?
這個男人正直,憨厚可靠。
哪怕是爲奴爲婢呢,只要有一條活路就好。
楊杏兒不知道自己這樣惹人煩嗎?
可爲了活命,她只能用這種類似於耍無賴的方式。
畢竟,以前的生活她真的不想再來一回。
冬雪走到她跟前的時侯,她一怔,接着臉色就變了,瑟縮的站直了身子,眼裡盡是惶恐,“您,您是?”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後別在出現在這裡,我們家不歡迎你這個人。”冬雪不可能同情她,再難過的人她也不是沒見過,想當初萬山的那個時侯。
旱災,澇災接二連三。
她和伏秋蓮等人被迫離開,見到的哪一個不比眼前這個慘?冬雪看着那女孩子咬着脣,一臉悽楚的望着她,一笑,“別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我讓你走就趕緊走,我們家不缺你一個丫頭,之前給你的銀子是有餘的,僱輛車子,回老家去吧。”
“可是,可是——那位延風大哥,他買了奴家,奴家就是他的人,請問姑娘您是——姑娘您放心,奴婢真的沒什麼別的想法,只想報答救命之恩。”
冬雪懶得和她周旋,輕聲道,“你覺得是延風出了銀子,就是他買了你,幫了你,所以,你就一定得報答他,服侍他,是嗎?”
“是,奴家的孃親教過奴婢,一定要恩怨分明——”
冬雪不等她把話說完,直接點頭道,“成,那你把銀子全拿回來吧。我記得延風給你的是五十兩銀子吧,他現在覺得你煩,不想當這個救命恩人了,所以。”
楊杏兒一臉的震驚,嘴巴張大,所以?
“所以,你把銀子還回來呀,還給我,就當,之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延風沒救過你,你也不認識他,更不曾在這裡特意的堵他這麼些天……”
“不不,不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
楊杏兒看着冬雪一步步後退,小臉上滿是惶恐,甚至隱隱的帶了幾分的怒意,怎麼可能是這樣?
他明明幫了自己的啊。
那些錢也是他給自己的嘛,怎麼能算沒給?
楊杏兒看着冬雪伸過來的手往後躲,“這位姑娘,您別,咱們有事慢慢商量——”那些銀子她都花的差不多,哪裡還有還的?
冬雪卻是不理她,一擺手,兩個婆子在不遠處走過來,笑着給她屈了下身子,“冬雪姑娘,您有事吩咐?”
“去看看她身上有多少銀子,都搜過來。”
楊杏兒一看不好,小臉一白是撒腿就跑啊。
她身上就剩下那麼一點銀子,絕不能被搜跑。
身後,冬雪的聲音響起來,“你們兩還怔着做什麼,去追呀,還有以後,看到她在這站着,直接就搜身收銀子,五十兩,不夠的話就把她丟到怡紅樓去抵。”
怡紅樓,那可是妓院啊。
楊杏兒嚇的,雙腿都軟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跑出那個衚衕的。靠在街邊的一株樹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氣,心裡是氣的很,那個女人是誰?
憑什麼這麼欺負她啊。
自己又不是去找她的……
可想到之前冬雪的吩咐,楊杏兒硬是沒敢回頭!
當然,不甘心的楊杏兒也回去過兩次。
但無疑的,都是還沒到後衙門口呢,就被早在那裡盯她梢的婆子給看到,一聲呼喝就跑過去要搜銀子。
楊杏兒被嚇了幾次,一時間再也不敢過去。
後來,她把手裡的銀子花光,流落到茶館酒樓,以彈小曲賣唱爲生,最終被一個紈絝子弟看中,帶回家當了第N房小妾,也算是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奴婢服侍的生活,總算是達到了她的心願。
回頭,延風和冬雨夫妻兩人攜手來向伏秋蓮道謝。
冬雨更是一臉的不好意思,頭微微垂着,幾乎不敢看伏秋蓮和冬雪幾個,“太太,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性子太着急,沒有好好聽他解釋……”
“爲了我們的事,老惹太太您煩心。實在是我們的錯,請太太放心,奴婢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是屬下的錯,沒把外頭的事情處置好,害的冬雨有所誤會。”
兩個人爭先恐後的道歉,伏秋蓮聽的直翻白眼,最後更是根本就懶得說什麼,直接就揮手趕人,“趕緊走趕緊你們的,看着你們兩個都煩。”
冬雨咧嘴呵呵笑,伸手拉了延風跑出去。
劉媽媽跟着搖搖頭,真真是的,就她們兩個成親早,看看現在這個樣子,就沒個讓人放心的時侯。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已是十二月初,一場大雪毫無預兆的降下來,大地一片銀白,樹枝上一片的白雪,如同萬樹梨花開,銀裝素裹,端的是分外妖嬈。
華姐兒幾個孩子是樂的不成,打雪仗,滾雪球,故意的踩在雪地上來回的鬧騰,華姐兒最是淘氣,看着誰路過樹下,她會突然過去輕輕一推。
落下一樹的雪花。
在別人的驚呼聲中,她卻是灑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跑遠。當然,她通常捉弄的是冬雨幾個。劉媽媽是不敢的,至於伏秋蓮和齊氏也不敢。
伏老爺子嘛,她卻是捨不得。
其實吧,她最想捉弄的是辰哥兒。
可惜,辰哥兒不上她的當!
在人們還沉浸在這場大雪中沒有完全走出時,不知不覺的,年節已然到來,大年三十祭祖,晚上一家人守歲,樂呵呵的玩葉子牌到天明。
初一到初五是宴請,赴宴的時間。
不是請客就是被人請。
吃吃喝喝的,轉眼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節。
連清帶着大家一塊去外頭看的花燈,幾個孩子簡直是玩瘋了,中間還差點出了差子,華姐兒和大家走散了!
好在這小丫頭機警的很,最終有驚無險的找到了伏秋蓮等人,當時齊氏嚇的臉都白了,抱着華姐兒半天沒出聲,真的是嚇壞了。
如果華姐兒有個萬一,她也不活了!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華姐兒針線學的愈發熟練,辰哥兒的課業也讓連清極是滿意,只有城姐兒一個小丫頭還在瘋跑,活的隨心又隨意,伏秋蓮這當孃的不拘着她,齊氏等人自不會說什麼。
衙門裡頭的事情連清已是完全上手,雖然龔明哲那邊偶爾會有些想要喧賓奪主的氣勢,但經過幾年的緩和,連清卻是直接不把他放在眼裡。
一般的睜隻眼閉隻眼。
真有什麼事出格或是過份的,直接拍死!
伏老爺如今是有孫萬事足,基本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了手,由着伏秋蓮自己去安排,他只留在家裡守着幾個孩子,偶爾也會和伏秋蓮唸叨幾句伏展強。
伏展強如今已是升爲了從五品的副將。
幾場戰爭打下來,也曾受過傷,甚至幾次從鬼門關裡闖過來,伏老爺有時侯也會擔心,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偶爾會做夢,夢到伏展強一身是血的站在自己跟前兒。
大半夜的被嚇醒,一身全是冷汗。
好在,幾年的時間,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景。而且,伏展強年底的時侯來信,幾個月後會儘量抽空回一趟家。這個消息讓伏老爺子開心了好幾天。
笑不攏嘴。
就是齊氏都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日子平靜而溫馨,瑣碎裡帶着難以言說的生活暖意,就這樣,送走了春,迎來了夏,秋天悄悄登臺,冬天忽嘯而過,不知不覺的,時間又是兩年過去。
伏秋蓮覺得自己老了不少。
能不老麼,冬雨的孩子都一歲多了,會叫太太,再過一年基本上能打醬油了好不,辰哥兒都有人上門說親了,說親,想到這件事伏秋蓮就覺得鬱悶。
有種想要吐口血的衝動。
她這纔多大啊,二十出頭好不,好嘛,媒人上門,兒子將要說親,再過個幾年,她要當婆婆,當奶奶?
這些事光想想她都覺得一身惡寒。
伏展強中間回來了一趟,齊氏倒是真的有了身孕,可惜,還是個女兒,取名叫做星姐兒,不到一歲,伏老爺心裡雖有遺憾,但卻仍是寶貝的很。
倒是齊氏,一臉的自責和內疚。
都怪她,怎麼就不能給相公生個兒子呢。
她主動給伏展強提出納妾,卻被伏展強笑着拒絕,伏展強和她說的很清楚,如果咱們沒有兒子,那就是咱們的命,納妾什麼的實在是沒這個必要。
本來夫妻兩個人的感情就不深。
一路維持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
再多個女人,家裡會更亂,他哪有精力去應付?
伏秋蓮想着這些事,眼底一抹笑意掠過。
縱有遺憾,但大多都是好的。
這樣就很好了啊。
外頭,有腳步聲響起,是梳了婦人頭的冬雨,笑着屈了屈身,“太太,錢太太給您來信了呢,還送了一車萬山當地的物產。”
“錢太太來信了?快拿過來。”接過冬雨手裡的信,伏秋蓮笑着拆開,邊看邊問冬雨,“是誰送過來的,送信的人在哪?”
“回太太話,人就在外頭呢。”成親幾年的冬雨多了抹穩重,褪去了之前的跳脫,已經是伏秋蓮身側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她笑着幫伏秋蓮續了茶,抿了脣笑,“太太可要這會見見那位媽媽?”
“見,怎麼不見,趕緊讓她進來。”
聽到故人的消息,伏秋蓮一掃這段時間來的忙碌和浮躁,餘下的只有高興和開心,一迭聲的催着冬雨去把人喊進來,自己則興奮的站了起來。
不過是半柱香功夫。
冬雨身後跟着一位着了藍色斜襟小襖的中年婦女,恭敬的隨在冬雨後頭進了屋子,也不擡頭,對着椅子上的伏秋蓮就磕了頭,“奴婢見過連太太,給連太太請安。”
“媽媽快快請起。”伏秋蓮親自上前虛扶,待得錢媽媽起身,一側冬雨已經搬了個錦凳,伏秋蓮便笑,“媽媽別客氣,坐下來,咱們邊說話邊喝茶。”
“奴婢謝過太太賞。”雖然知道伏秋蓮的性子好,又和自家主子感情親近,但卻不是她放肆的理由,她不過是個下人,不能逾越,半側了身子坐下,錢媽媽雙手捧了茶,恭敬的放到一側的小几上,“太太一向可好?我們家太太可是甚爲的掂記呢。”
“我很好,倒是你家太太,她怎樣?家裡一切可都好,你們家老爺,待她應該不錯吧?”錢太太,不是別人,正是伏秋蓮在鎮子上時交下的密友,後來和劉大人鬧翻,萬里迢迢帶着孩子去投奔伏秋蓮的劉太太。
萬山縣連清卸任,伏秋蓮自然是夫唱婦隨。
但劉太太卻直接帶着孩子和幼弟在萬山落了腳。
好在之前有伏秋蓮給她打下的人脈在。
而且還有如歸樓的收益。
也不至於委屈了她們一家的生活。
沒想到去年,劉太太親自給她來信,竟然說自己要嫁人了,當然,信寫的很是委婉,但意思就是這麼一個,可以看的出來劉太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過字裡行間偶爾提起那個要嫁的人,還是可以看到有幸福的影子,對方是一個小商人,做的生意也不大,三十多歲,之前因爲家裡窮也沒成過親。
等到小有家業,把弟弟妹妹的事情安排好,他這個當大哥的再一回頭,可不是將近三十?高不成低不就的,直到,遇到劉太太這個人。
伏秋蓮看着就笑,她真的覺得挺好的。
派人送去了一份重禮。
已經有半年沒聽到她們的消息了呢,不知道劉太太嫁人之後過的如何,還有自己的那個義子,應該不會受什麼委屈吧?纔想着呢,錢媽媽已是笑着開了口,“好教太太得知,家裡一切都好,哥兒正在用心讀書,準備着過幾年應試呢,還有一件事,我們家太太有喜了,再過個半年,太太您怕是又要多一位小侄兒小侄女呢。”
伏秋蓮一聽這話,眉眼都彎了起來。
這可是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