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安晏快走幾步, 到顧翡聶身邊,慢慢蹲下,伸出手, 卻有些不敢觸碰她。
這樣重的傷, 他不敢想她有多疼。
賀嘉桓仔細觀察了一下顧翡聶的傷勢, 道:“傷得很重, 好在已經及時封住命脈, 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看封脈的手法,應該是阿影沒錯。”
只是,那個小丫頭去了哪裡?
賀彬遠沉默了一會兒:“阿影應當是去找出口了。這處地洞的洞壁極爲光滑, 且堅硬異常,根本無法從掉落的地方攀爬上去, 只能另尋出口。皇兄, 你暫且留在此處照看翡聶, 我同皇叔去找阿影。”
說罷,賀嘉桓與賀彬遠便往地穴深處走去。而賀安晏則輕輕抱起顧翡聶, 她身體好冷,但呼吸間的氣息卻滾燙。她一定很難受。
這四年來,兩人朝夕相處,卻一直相敬如賓。雖住一室,卻不共眠。每日看着她, 他總在想要如何改變她的心意。現在, 他不再想了, 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 就夠了。
賀嘉桓兩人在地穴中摸索, 通道彷彿看不到盡頭,有溼氣聚成水滴滴落在腳下。
賀彬遠走了一會兒, 蹙眉道:“皇叔,似乎不太對勁。”
賀嘉桓道:“恩。我們已經迷失在八卦陣中。這座地宮是依據奇門遁甲之術佈置的八卦之陣。”
“這麼說,阿影也在裡面迷路了?”
賀嘉桓沒有說話,而是停下腳步。他看了看周圍,吩咐賀彬遠道:“彬遠,看見那塊石壁了麼?”
賀彬遠轉頭去看:“恩。”
“你站到自右側轉角處七步處,我在此處推這處的石壁,同時,你推那處。”
賀彬遠依言站到賀嘉桓所說的地方,等賀嘉桓說“推”,兩人一起用力,以爲牢不可破的石壁竟真被推開。而眼前的景象也霎時大不相同。
原本是昏暗的岩石石壁,突然變成水晶的通道,璀璨奪目,漂亮得不像會在塵世出現。
“這是……”
賀嘉桓回答:“我們進到裡陣了,接下來要千萬小心,每一步都有可能碰到殺機。且此處是個連環陣,生門中帶着死門,生生死死,極難出去。”
賀彬遠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會佈置如此陣法。”
“不知道。暫且走一步看一步。”
裡陣陣法果然精妙,幾步之間,就天地變色,疾風驟雨,電閃雷鳴。險象環生。
“此處過去第一個爲生門,第二個爲死門,我們先從生門過。”
兩人走走停停,賀嘉桓時不時需要停下來思考,越到後面,思考的時間就越長,有幾處生門很難通過,都佈置了機關,虧得兩人身手都不錯,這才一步一步走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走到了一處巨大的水晶柱前,那水晶柱上雕刻着繁複的圖文,所刻的文字也不是如今的通用文字。水晶柱不時發出淡淡的白光,就如同一個活着的生命一般。
賀彬遠看着水晶柱,蹙眉:“這是……咒文?”
賀嘉桓道:“恩。此處就是陣法的陣眼,如能破陣眼,就能找到出口,所有的障眼法也都會消失。”
“該如何破陣眼?”
“佈置這個陣法的人也不知到底想在此處隱藏什麼東西,竟佈置了這樣一個三重陣中陣,除了最外圍迷惑眼睛的外陣和我們剛通過的機關重重的裡陣,這處陣眼本身也是一個陣法。”
“什麼?”
“且此處中心陣只能從陣眼裡面破,外面根本無法破。也就是說,要從這個水晶柱內部破陣。”
賀彬遠道:“怎麼會……這樣不就根本無法破陣了?我們不破陣就根本進不到陣眼裡面,而不進陣眼又根本無法破陣。這根本是個死循環。”
賀嘉桓若有所思地看着柱身的符文,道:“而且,一旦破陣,此處符文封印的東西,就有可能會一起甦醒。”
“這裡封印着什麼?”
賀嘉桓搖頭,表示不清楚。他神色晦暗不明,脣角抿得很緊。不破陣,障眼法就不會消失,希影就無法找到。那個小丫頭,現在到底在這個地穴的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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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影艱難地計算着陣中佈置該如何挪動,路線又該如何走,連每一段路該走幾步都需要仔細計算。她本就已經異常勞累,此刻幾乎想一會兒就要歇一歇。
雖磕磕絆絆,但好歹還是走完了所有路,然後完整的水晶鏡壁上,突然出現極大的環狀光暈,如水一般泛着漣漪。
這是出口!
太好了,希影用手觸摸這環狀的光暈,感受到巨大的吸力,耳邊有崩塌之聲,是水晶石室正在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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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嘉桓和賀彬遠本在水晶柱前研究破陣的方法,卻沒想到水晶柱自己裂了開來,隨着巨大的龜裂聲,柱體上出現了耀眼的白光,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強烈的白光中,一個人影慢慢浮現。
那人肌膚晶瑩剔透,宛若白玉,長長的黑髮完全披散着,在光暈中無風自動,優美的弧度猶如水中搖曳的海藻一般,粗陋的衣衫難掩通身的氣質,整個人猶如有仙氣環繞。
光暈漸漸弱化,那人也完全從水晶柱中走出。那人睜開眼,一雙眼睛清澈純淨,帶着些迷惑,似乎還不太能理解眼前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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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影被巨大的吸力吸入環狀光暈中,由於過於強烈的光芒,她只能閉上雙眼。等到她睜開眼的時候,有點不能反應過來。
他……爲什麼會在這?
是自己的幻覺嗎?還是是什麼其他的機關?
希影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撲通撲通地,好像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了一樣。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還在。所以,自己沒有眼花?
好想念。
被刺客抓走之前的一段時日,賀嘉桓一直忙於其他什麼事,即使在王府中也難得看到他。後來被刺客抓走,她一度想就這麼一走了之,遠離皇都,遠離他,這樣,她就不用擔心自己的那些骯髒的、令人不齒的心情會不小心影響到他。
可是她終究是太過自私,始終下不定決心。
日復一日的糾結中,唯一不變的是不斷增長的思念,就如同作繭自縛一般,令人窒息卻依舊難以自拔。
此刻所有的情緒都崩潰。這段時日以來所有的勞累,所有的糾結,所有的思想負擔,在此刻一併爆發。她甚至沒有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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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唯一所剩,只有想念。
她忍不住鼻子發酸,連聲音都有些抖。
“師父……”
賀嘉桓看着她,脣角揚起安心的笑,眼神之中滿是溫柔。
“阿影,終於找到你了。”
希影忍不住撲到他懷裡,賀嘉桓也配合地伸手抱住她。
他的小姑娘,高度只到他的胸膛,瘦弱得能被他完全地擁進懷裡。他忍不住更緊地抱住她,感受到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她說話的聲音悶悶的。
“師父,我好想你。”
“恩。”
“師父,我好累。”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
“師父,你抱着我走。”
“……多大的人了。”
“我走不動嘛,好不好嘛?”
“……好吧,就這一次。”
希影咯咯笑起來,用手環住賀嘉桓的脖子,踮起腳要靠在他肩膀上,賀嘉桓也配合地彎下腰。
直到這時,希影才注意到一邊的賀彬遠,一時有些尷尬。
賀彬遠在兩人身後幾步遠處,看不出什麼表情,長而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神色,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只是周身環繞的寂寥的氣息卻怎麼也無法掩蓋掉。
她從來看不見他。
這次也不例外。
希影終於意識到,自己與賀嘉桓的動作過於親密,動作僵住,然後慢慢把手放下來,退開一步,用手把一縷頭髮撥到耳後,有些侷促地說道:“你也來了。”
賀彬遠沉默了一會兒,對她笑了笑:“恩,我也來了。”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的話,現在賀彬遠基本可以確信希影的心中到底裝着誰。也是,這是一個最可能的人,只是,也是最不能的人。
賀嘉桓見兩人都沉默着,淡淡開口:“走吧,陣法已破,障眼法已經消失,快些找到出口吧。”
希影點頭,正想要走,卻被人打橫抱起來。她被嚇了一跳,不覺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樣。
賀嘉桓不覺笑了笑,道:“不是走不動麼?”
“唔……”
賀嘉桓不再調笑她,一邊走着,一邊問道:“你是怎麼進入陣法中心的水晶柱的?”
希影皺眉想了一會兒,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只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本來只是在尋找出口,後來就失去了意識,等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水晶石室裡了。虧得聽過周良先生的幾堂課,才勉強能找到出路。”
希影朝賀嘉桓身後看去,那根巨大的水晶柱已經失去了璀璨的光芒,巨大的裂縫自頂部延伸到底部,而其他部分的柱身也佈滿細小的裂紋。
她覺得有些頭疼,喃喃道:“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醒過來。”
賀彬遠聞言,想起之前賀嘉桓說,一旦破陣,此處封印的東西就有可能會被一起解封,看來有可能真的解封了,當下不覺臉色一變。他與賀嘉桓對視了一下,同時運起內力,加快速度向前掠去。
情況有變,先回去找到賀安晏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