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恩怨糾葛

賀嘉桓夢到一片純白的雪地, 一個絕色的女子死在自己懷裡。女子眉眼間都是嫌惡。

但他知道,這個傻姑娘,心中必然是沒有真的恨過他分毫的。

即便他在他們新婚之日, 害得她的部族毀於一旦。一個女人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日子, 卻成爲了她一生最可怕的噩夢。

他夢見自己在女子死後, 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他渴望能入睡, 能做夢。他渴望在夢中能見到這個死在他懷裡、讓他魂牽夢縈的人。

但他很少能夢見到她。

最後他不惜翻閱所有關於葉族之術的書籍,竟真的發現了一種能延續前世記憶的術。只是,他沒有葉族之人那樣的天賦, 他若要施術,勢必需要用生命來換。

大約失去後纔會知道什麼東西是最重要的。他曾以爲他想要擁有的只有王權富貴, 如今才知道, 她纔是他最想要的。

從前他爲了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爲了獲得王位、獲得朝臣的認同,能夠完全拋棄感情。但到最後, 他卻發現自己寧可甩開所有名譽地位,帶着那個死在他懷裡的女孩隱居山林。

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要有多少錢,也不需要擁有什麼高貴的身份, 只需要, 兩個人在一起。

他們會有一兩個孩子。他們的孩子一定會長的很可愛。

他這樣盼望着, 用自己剩餘的壽命, 以女子的長杖作爲施術的媒介, 爲兩人硬求了第二世的緣分。

這樣,他們的情感會被第二世繼承, 無論他們第二世變成了什麼人,只要再相見,情感就會被喚起。但是,記憶會暫時被封印,直到長杖的三部分匯聚,才能被完全喚醒。

賀嘉桓夢見,在自己的第二世裡,至始至終沒有遇見葉寐言的轉世。

他一個人孤單地走完了一生,身邊什麼人都沒有。他想要見的那個人,至始至終沒有出現。

他覺得害怕。他怕遇不見葉寐言的轉世。

如果你不出現,我要怎麼償還欠你的所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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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中,最先醒過來的是賀嘉桓。

他夢見自己孤寂走完了一生,卻突然想起,自己其實收養了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和葉寐言一樣美麗,與葉寐言一樣優秀。那是葉寐言的轉世,是他養育了十年的小孩。

於是他從幻境的恐懼中走出來,前世的悲劇已經無法挽回,還好,今世他能夠用一輩子來換取她的諒解。

賀嘉桓醒過來的時候,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帶着的一枚藍寶石正幽幽地發着光。

那塊藍寶石是隨着賀嘉桓的出生,從孃胎裡帶出來的,他一直收在錦囊裡隨身帶着。母后與其他宮人都說,這塊寶石是護身符,很重要,不能遺失。

賀嘉桓疑惑地看着自己錦囊裡的那塊藍寶石,爲什麼在此時此刻此地,它發光了呢?

幻夢中所經歷的事情,在剛醒來後的當下,他已經記得不是太清楚,就像人做完夢常常想不起夢裡發生了什麼一樣。賀嘉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想見到希影。

想要告訴她,他一直以來所想要娶的,只有她一個人。世俗的成見,王室的尊嚴,這些沒有關係,他可以拋棄自己的身份,與她隱居起來,這樣就沒有什麼能夠成爲他們的阻礙。

他所需要盡的責任,都已經完成。賀欽唐在他與賀承曄的謀算下,順利鋃鐺入獄。皇帝身體情況越來越不好,賀承曄已經代行政事,不日將繼承王位。賀嘉桓想,他處理完北漓族餘孽的事後,就能安心離開皇城,帶着他愛的人,浪跡天涯。

賀嘉桓推醒還沉浸在幻夢中的賀彬遠。賀彬遠一臉茫然看着賀嘉桓,已然不記得經歷了什麼,只覺自己的心很疼很疼。

賀嘉桓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裡的藍寶石,覺得藍寶石似乎有被某個方向吸引的趨勢。

就彷彿,終於見到了失散已久的身體的其餘部分一般。

賀嘉桓雖想不通,但依舊順從着手中藍寶石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障林中前行。期間不斷磕磕碰碰,終於,賀嘉桓看見不遠處有一道紅光和一道白光。

賀嘉桓心中一跳,走向那兩道光。

原來,那處竟躺着希影和做了僞裝的溫曉,這兩人還沒有清醒。希影的胸前發出紅光,而溫曉身後的一個布包裡,有什麼在發出白光。

隨着賀嘉桓的走近,紅、藍、白三道光越來越盛。

藍寶石掙脫賀嘉桓的手飛向空中,彷彿是迫不及待要回到該回去的地方一般。紅寶石自希影的衣襟裡鑽出來,脫離項鍊的束縛,而長杖也從溫曉身後的布包裡飛出來。

三樣東西在空中旋轉着,慢慢融合。屬於最強大的術師的法杖,終於快要恢復成它原來的模樣。

賀嘉桓沒有去管空中的奇景,快步走過去,抱住暈倒在地上的希影,緊緊抱住她,希影在他的呼喚下醒來。

希影睜開她那雙霧濛濛的大眼睛,卻發現日思夜想卻又不敢想的人正抱着她,於是一瞬間身體僵住。

賀嘉桓發現希影的排斥,只將她扶起來,讓她好好站着,又替她理了理有些皺褶的衣裳。

他輕輕說道:“阿影,我沒有娶楚瑤璣,那不過是一個計謀罷了。”

希影聞言,震驚看着他:“什麼?”

另一邊,賀彬遠一把扯開溫曉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果然是北漓族的王子,那個雌雄莫辨的陰毒男人。因爲這硬扯麪具的痛楚,沉睡着的溫曉被硬生生地疼醒。

溫曉醒來的時候,先看到的是空中正在融合兼併的法杖。

溫曉的眼中煥發着神奇的光芒。法杖居然已經開始融合了?!法杖的兩塊寶石原來就在這裡嗎?強大的力量要甦醒了嗎?

然後,溫曉看見站在一邊的賀嘉桓等人,眸色一深——絕對不能讓他們拿到法杖。法杖是他復興北漓族、重振葉氏一族威名的重要工具,他不能讓給別人。

法杖即將融合完畢,整隻法杖都煥發着奇異而聖潔的光芒。

隨着法杖的融合,希影的額頭上漸漸出現一個奇怪的印記。

溫曉震驚地看着希影的額頭——那是……葉脈之印!屬於葉氏一族最強大王者的印記!

這個女孩,跟葉寐言有什麼關係?!

葉脈之印漸漸復甦。而隨之復甦的,還有前世的種種記憶。

希影與賀嘉桓兩個人均浮現出痛苦的表情,那些或血腥或殘酷的、有關於背叛有關於利用的記憶,都慢慢浮現出來。

賀彬遠立刻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希影。

希影眼中的金光閃過一輪又一輪,前世的經歷如同海嘯撲來。百年的沉積,曾經的強者又終於再次甦醒。

法杖漸漸黯下它的光芒,然後順從地飛到希影的手中。希影沉默了很久,然後撫摸了一下這支長杖,溫柔地道:“哎呀,很久沒見到你了呢。”

賀嘉桓一手扶着樹,額頭上有冷汗,一雙眼睛定定看着拿着長杖的少女,神色複雜之極,他要怎麼做才能面對那些陰謀和背叛?

賀彬遠看着眼前的場景,迷惑不解——他們兩個人,怎麼了?是的,復甦的只有賀瑾衡與葉寐言的記憶,至於他們故事裡的配角博彥,甚至連恢復記憶的資格也沒有。他將不會知道他曾經與希影前世的糾葛。

溫曉直直的盯着希影額頭的葉脈之印,而後突然下跪,低着頭的模樣,讓他額頭那道疤痕顯得十分明顯。

“吾主歸來,願吾主帶領葉族復興。”

希影沉默很久,問道:“你是北漓的後嗣?”

溫曉道:“是!”

希影輕道:“可是,我都還沒有搞清楚,我到底是誰。”

賀嘉桓在希影身後,聲音帶着故作的平靜:“我們先想辦法從迷障林出去吧。”

希影轉頭看了他一眼,波瀾不驚的樣子,像是無怨無恨亦無愛,她慢慢道:“看着這樣子,應當是幻獸的吐息吧。”

賀嘉桓疑惑:“幻獸的吐息?”

希影沒理他,顧自說道:“世間僅存的幾隻大獸,曾經都被我封印。唯獨這隻幻獸有些麻煩。它的力量太強,進入它吐息的人,無法走出,當年我封印它的時候,花費的代價是,保證不再對它動手。”

她頓了頓,說道:“也就是說,即使它逃出封印,我也不能對它用術。”

賀嘉桓道:“這麼說,需要我們三個想辦法?”

希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兀自走到樹下坐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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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才慢吞吞地說道:“容我想想。”

溫曉卻突然道:“吾主,魂魄之力比任何力量都要強大,而鮮血比任何東西都要誘人。我沒說錯吧?”

希影擡眸看着他,說道:“確實。”

溫曉輕笑:“吾主甦醒,我只望吾主爲僅剩下的葉族旁支北漓族求一個不用低人一等的未來。”

希影反應過來溫曉想做什麼,卻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