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之事頗多詭異,更有許多不便爲人知曉之處,關於兩淮水患一事,並非如李二所想象那般是地方官員隱匿災情不報那麼簡單。
淮河水患其實早已是有的,王麻子秀才初次傳遞信函時候乃是淮水氾濫之首次。自去歲以來朝廷下大力氣整治淮河,真個是用了大心思的。然地方官吏趁機而起,視淮水爲肥肉一塊,相互勾結,以治淮之資中飽私囊,或偷工減料或強行攤派,以“豆腐渣”工程矇騙過關,還不到淮水大汛之時,“固若金湯”的淮河大堤便多處決口,泗州、宿州、濠州等地剛剛交工的淮河堤壩決口處不知有幾。黎庶遭難百姓水火,然地方官員卻不敢上奏,依舊是大言不慚的說甚麼“兩淮治理卓然,百姓安居樂業”。同時嚴密控制各地百姓,不許流亡逃災,各地官吏也是十分的默契,不約而同結成“攻守同盟”,將淮河水患這般潑天也似的事情生生的捂住。
孰料七月大汛之期,淮水暴漲,本就鬆散不堪的地方不光是決口幾十處那麼簡單,整個淮水中下簡直已是捂堤防可言,滔滔淮水直泄而下,以富庶著稱的兩淮頓成汪洋。
淮水中下兩岸,兩路七州災情不堪,已不可控制,地方官吏驚駭之下,一面以種種理由強力彈壓百姓,嚴防“流民四散”;一面上奏朝廷“淮水小患,不足爲朝廷之慮”。
神宗皇帝並非如隋煬帝那般不顧民生,也不似大明正德帝那般胡鬧,看到大力治理之下的淮水依舊“小患”,便是清楚淮南兩路是出了事情的。雖還不清楚兩淮路的災情到底如何,卻絕對不會盲目的相信那些地方官員的所謂“小患”。
淮水氾濫向無“小患”之說,兩淮路爲大宋賦稅重地,朝廷也是分外的在意,神宗皇帝已然命滁州揚州等地地方調撥銀錢糧秣。淮北一帶由徐州調集部分糧秣賑濟。然如今對契丹之戰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從北方的京東兩路、河北諸路抽調人力物力,更兼兩淮災情容易引起民心浮動軍心不固,這便纔是準了兩淮“就地安置災民,嚴防災民轉流”之說。
大宋歷經災難,最是清楚災民流動地危險,在很多時候。流動的災民極易演變爲暴民。萬千受災之民和暴亂之間在很多時候只是缺少那登高一呼罷了。
如今李二將淮南災情公之於世,世人皆是知曉,對於隨時可能展開的北線大戰實在是沒有絲毫的好處。
精忠駙馬卻不曉得朝廷裡的這些個勾當:“官家既是早知淮南兩路之災,何不早賑以安黎庶?”
李二一再的提及淮南,神宗皇帝極是不快:“淮南爲我大宋要害。如何能夠坐視?孤已然調撥糧秣,兩浙路福建路也頗多糧秣,旬日即至。駙馬雖頗由憂民之心,卻不知情,此時不若停刊……”
既是朝廷早已有了安排。確實不必在那邸報上大肆宣揚,在李二印象中,神宗皇帝雖是急功近利還是很又幾分作爲。斷斷不會無視兩淮。
然世間之事多不在人之預料,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大事終因急功近利這四字而起,也終於因此斷送神宗皇帝性命,此爲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李二應承下神宗皇帝之言語,言下不再邸報刊載兩淮水患之事,神宗皇帝面色稍緩,尋個由頭抽身而走。
李二亦是不願在宮中久留。行禮作勢欲去,卻爲延安郡王趙煦所拉扯地住了:“駙馬……駙馬莫急的走哩,容得工夫說道一回的吧。”
“延安郡王欲說道個甚的事情?”
延安郡王趙煦年紀還很是幼小,最是鎮不住氣勢,就勢拉了李二在座:“方纔觀得那《三國傳》一文。頗多疑慮,還望駙馬不吝賜教……”
趙煦雖是郡王。終究算是李二的半個君上,如此這般地言語,真個是十分的客套。李二急急的施禮:“郡王由甚的疑慮,李二知無不言。”
“今日看到空城計的段子,頗有些個疑惑地。觀那司馬懿其人,雖是終遜諸葛臥龍一籌,端的是有大才大能者。易司馬懿之智,理應看破臥龍空城計謀,若是披堅執銳傾力破城而入。縱是臥龍肋生雙翼也難逃脫。只若擒的臥龍,蜀漢休矣,滅蜀吞吳之計可城大半。此等戰果實在值得冒險一搏,若是換做我是那司馬仲達,必然全力攻城生擒諸葛。”
“便是這個地麼?”李二微微一笑,看來趙煦還真是幼稚的甚了,完全不曉得其中利害。
“駙馬所書之《三國傳》可謂煌煌鉅著,天文地理兵家戰陣無所不包。而空城計卻是寫的太過虛假,難免爲美譽之瑕,令人生憾……”
“郡王殿下爲何說寫的虛假?其實三國一文便是這個段子纔是真實……”
延安郡王趙煦不福氣的說道:“當時之勢乃是司馬強而臥龍弱,便是城中埋伏兵戈萬千,矣要強攻生擒臥龍。然司馬卻是不戰而走引兵退去,以司馬之謀略,實不該有此等不智之舉。如此書寫豈不是使得三國一文白壁蒙瑕了麼?”
“郡王實實的是差了的,哈哈。”李二哈哈一笑,如同看讀者陷入書中謎局的作者那般得意,終於道破其中奧妙:“司馬爲人其志在大,豈在乎臥龍一人?”
延安郡王趙煦不解:“駙馬此言何意?”李二沉吟片刻:“郡王熟知史書,自然曉得司馬氏禪魏而城晉地典故,那司馬懿胸懷天下,自不在意一戰之勝負得失。蜀漢戰力俱是系在諸葛一人身上,若是擒了臥龍,則蜀漢休矣,天下三分魏得其二,吞吳則指日可待……”
“正是如此,”延安郡王趙煦故作老成的侃侃而談:“大功將成,司馬何不一競而成?爲何還要中了臥龍之空城計?”
“哈哈,飛鳥盡而良弓藏,狡兔死必走狗烹,此時司馬氏羽翼未曾豐滿。若滅蜀漢之脊樑如何可得重用?或許是司馬懿早就有了養蜀漢而自重的心思的吧。”
延安郡王趙煦心中劃過一道閃電。
此個說法真的是聞所未聞,一旦爲李二所道破,眼前便是現出新地天地,便覺豁然開朗:如此方爲真正的帝王心術,胸中藏戈百萬而不露,心懷天下而不顯,與無聲處聽驚雷!
延安郡王趙煦驚詫詫地望定了李二,胸中百念交集,彷彿剛剛認識李二一般,忍不住的驚歎:“精忠駙馬……真個是由好大心思的,我……我實……實在不曾想過三國一文還由如此的奧妙之處的哩……”
李二呵呵一笑:“延安郡王謬讚的了,若說旁的我也不好大言,若說博大精深,那《三國傳》一文爲當世之最確是無虛,若是好生體味,足可稱……稱……”
想那後世的女真愛新覺羅氏,不過是愚昧懵懂的蠻族,生搬硬套了三國故事,生生的征戰天下,終得天下,可間三國一文的厲害。而李二說的順嘴,險些將“足可稱孤道寡”一句說出,猛然醒悟這幾個字是萬萬說不得的,急急的打住。
高老太后久經風浪,早已經明白李二言下之意。對於這個孫兒,高老太后真個是十分的愛戴。且又早就知曉李二之能,笑眯眯的說道:“精忠駙馬端的是有大才大能,其纔敢遠不止於此,煦兒雖爲六皇子,奈何官家前五子夭折,煦兒實爲長子,往後便是身系社稷的,便於駙馬多多親近,駙馬胸中韜略煦兒能得半數亦爲大幸……”
趙煦早就在追看那《三國傳》一文,觀三國之錯綜複雜奇謀妙計,早就對李二佩服的五體投地,聞得太后如是所言,歡喜的拉了李二的手:“駙馬如此大才,強勝諸葛臥龍百倍,若用於開疆拓土,成千古基業不過反掌之事,駙馬不若成就好大事業,留名於青史……”
“不及臥龍之處多矣!”縱是李二臉皮厚比城牆,也當不得“強臥龍百倍”的評語。李二最爲敬佩之人由二,其一便是精忠報國的嶽武穆嶽爺爺,其二便是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武鄉侯諸葛臥龍!李二自然明白何此二人差的真是天上地下:“實不敢自比臥龍,況那千秋功業談何容易,郡王莫……”
小趙煦早已經有了自家的的念想:“若得李二輔佐,何愁天下不定?若是李二如那臥龍一般,何須六出祁山?以李二之智,以李二之神器,一戰便可平定天下。爲何李二始終不肯爲大宋出力?難道李二便是那高臥隆中的諸葛臥龍?難到李二還在等地三顧之恩?”
顯然父皇對於李二是美譽知遇之恩的,難道那慧眼識英雄的千秋人物便是自家?
年少幼稚的趙煦一念及此,不由得胸中血熱,腦海之中滿是那沙發天下征戰四方的豪邁,暗暗唸叨:“有朝一日得繼大統,必效仿先主三顧茅廬之情,以請得李二輔佐……”
李二自然不能知曉小小趙煦心底的念頭,呵呵笑道:“三國一文,非是述的武功,更非是說的智謀,天下大勢便在人心之中,郡王殿下好生領會必然收穫不少……”
僅次一遭,趙煦便成爲便成爲堅定的挺李二一派!幼小心靈滿是大場面大智謀,遭已暗暗定下心思:“定要成就大宋千古未有的鼎盛局面,競秦皇漢武之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