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莫離輕輕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又恢復了慣有的冷漠表情。他從衣袖中拿出一隻小巧的竹哨,放在脣邊輕輕吹奏出幾個詭異的音調,哨聲便漸漸朝遠處擴撒開來。
這些奇特的音符並不像是曲調,而像是一種聯絡的方式。
果不其然,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從不遠處的山林間竄出一個黑影,飛快的朝顧莫離躍來。
那人一身夜行衣,縱身一躍便出現在顧莫離跟前,他屈下一條腿恭敬的朝顧莫離喊道:“王爺。”
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前的蒙面男子,顧莫離淡淡的問道:“何午,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山莊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還有莊中的人哪兒去了?”
原來這個叫何午的人是顧莫離安插在顧賢山莊的探子。他主要的任務就是在顧莫離不在山莊的時候,替他監視山莊的舉動。
“回王爺,顧老莊去世之後,由顧顏暮大公子主事。他剛剛掌事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老莊主生前暗地裡培養的殺手組織給解散了,並且在五天前,他已經舉莊遷往顧賢山莊的唯一根據地,邊北的分部了。”
顧莫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果然如他所料,顧顏暮將莊中的人都遷去了邊北。也好,梓瑤去了邊北,我尋她也容易。
何午小心的望着顧莫離的臉色,張了嘴卻又怕打斷了他的思索。
“還有什麼事?”顧莫離目光微微一掃,便看出他還有話要說。
何午連忙從衣袖中掏出兩封信件來,恭敬的遞了過去。“這是南疆和皇宮傳來的急件。”
“哦?”居然兩方皆有急件,顧莫離詫異的接過來先看了一下所屬的日期,先打開皇宮方面的書信看了起來,隨着目光的微微下移,他平靜的臉色逐漸暗沉了下去。
“哼,劉炎飛這個老匹夫,居然敢派兵前往南疆,當真以爲我是泥捏的不成。”顧莫離冷冷的說道,將信件捏在手中,南疆來的信他不看也知道上面寫的什麼。
沉思了片刻,目光朝空空蕩蕩的的山莊一掃,說道:“顧古航已經不在了,顧顏暮也解散了組織,那麼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了。你且前去邊南保護一個叫莫梓瑤的安全……”
不對,靜兒進宮肯定要帶一個侍婢的。她貼身丫鬟是兩個,一個叫柳兒的已經和李衛成親去了南疆。那梓瑤……
“兩位小姐都已進宮了吧?你可知道大小姐帶的貼身侍婢是誰?”顧莫離大感不妙,不禁焦急的問道。
“啊……”何午一愣,突然眼珠子一轉說道:“王爺問起這個,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大小姐好像並沒有進宮。”
“什麼?”顧莫離吃驚道。眸子微微一沉,自語道:“她沒有進宮,那進宮的是誰?竟然敢冒名頂替,好大的膽子啊!又有誰會心甘情願的爲之頂替?”
目光朝地上之人冷冷一掃,沉聲道:“何午你卻定?”
“王爺,屬下那日看得清清楚楚,大小姐在顧顏暮的攙扶下進的轎子。”
“那你可曾看到那位與顧顏暮成親的女子一同前去?”
何午皺眉想了想,肯定的道:“沒看見她。”再小心的看向顧莫離時,卻是發現他臉色陰沉的可怕。連忙諾諾的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等他再擡頭去看時,顧莫離的神色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淡。“你速去邊北打探,如果她在那兒,你便負責保護她的安全。若不在,速速回南疆稟報。去吧!”
何午點頭稱是,心頭卻是嘀咕王爺爲何如此在意這個小婢女。當然這些話他自然不敢問,領了命,起身朝山下飛掠而去。
顧莫離擡眸望着星空苦笑一聲,“梓瑤,你爲何總是這樣?這次你進皇宮,又是爲了什麼?”
看向阮南國的方向,顧莫離的眼眸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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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秀宮。
一張簡單的圓桌前,端坐着兩位唯妙唯俏的秀麗女子,兩人身後各自站着一個妙齡侍婢,她們正探着頭望向桌上,表情各異。
兩人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張錦布,上面畫的居然是現代象棋,莫梓瑤一手撐着頭,望着棋盤冥想了片刻,將‘卒’往前一推過了楚河漢界。
另外一名女子淺笑着,將‘馬’走了個日字,將莫梓瑤的卒子一口吃掉了。她身後的女子拍掌笑道:“小姐好厲害!”
那女子卻只是淡淡的笑着望向莫梓瑤,“靜兒姐姐請。”
這名女子名叫蘇提,她是蘇丞相的小女,今年才年方十三。
此刻她一身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眉清目秀,清麗勝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脣畔的氣韻,雅緻溫婉,觀之親切,表情溫暖中卻透着幾分淡淡的漠然。
原來蘇提前天在甄秀宮的外院中散步,無意間和莫梓瑤偶遇,兩人隨意攀談了幾句,哪知居然一見如故。
這不,莫梓瑤在不訓練的時光裡覺得十分無聊,於是將現代的象棋都搬了過來,並教了曉曉如何下。今日蘇提來看她,她便隨意講了講大概。蘇提一聽,覺得十分有趣,並提議和莫梓瑤下兩盤看看。
兩人沉着的下着棋子,你來我往,兵來將擋的下得甚是謹慎小心,可她倆身後的兩個小丫頭卻是急得直跳腳,指指點點,嘰裡咕嚕的議論卻又不敢大聲說,恨不能自己親手去下。
一盤完畢,最後莫梓瑤竟然棄帥而逃,蘇提的侍婢夢兒得意的大笑起來,只差前俯後仰了,絲毫不顧形象。
莫梓瑤笑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前浪死在了沙灘上。這句她也是苦笑在心頭說自己。
沒辦法,誰叫這傢伙自己都是個半吊子卻還要拿出來賣弄呢?和曉曉下嘛,隨便糊弄一下就贏了,可是這蘇提,真是個心思縝密,細心聰明的可人兒,才三盤,就讓她完全掌握了要領,莫梓瑤真是敗北而歸啊。
莫梓瑤不太顧形象的擡手伸了個懶腰並站起身來,笑着道:“蘇妹妹,想不到你對下象棋如此有天賦,厲害,靜兒慚愧不是你的對手。”
蘇提微微一笑,緩緩站起身來,“靜兒姐姐過獎了。”
擡眸往窗外瞅了一眼,輕聲說道:“沒想到在靜兒姐姐這裡,時辰過得如此快,現下天居然都黑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晚了怕是免不了一番詢問。”
莫梓瑤不敢挽留,連忙起身送她至門口,蘇提走了兩步,突然回眸對莫梓瑤說道:“明日便是皇上召見的日子了,靜兒姐姐,保重。”
望着蘇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莫梓瑤深深嘆了一口氣。遣退了曉曉,自己簡單洗漱一番便上了長榻,這時,大家幾乎都已經睡下了。
夜深,莫梓瑤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明日便能見到皇上了,而自己究竟有沒有機會上位呢?
初秋的天氣,雖是才下過雨,空氣裡卻依舊乾燥不堪。一屋子翻身的聲音,想來她們與我一樣。
莫梓瑤開始回想起一些往昔的事情,想着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與快樂,手心碰無意地碰觸到了楚擎天給她玉簪,對着他,莫梓瑤到底是愧疚的。欠了他的,這輩子是再也無法還得清了。
看着玉簪,不禁想起那隻玉鐲子來,條件性的往手腕上摸去,那裡卻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心頭頓感悲涼,對着他,莫梓瑤心中是糾結的。畢竟這段朦朧、毫無結果的初戀,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忘記了。更何況,他幾次三番的救了自己,這情如何還得清?
輕嘆一聲,“只希望他們能忘了我,然後,有一個比我好千倍萬倍的女子,去好好愛他。”
煩躁不堪,便起身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才行至外頭,便聽一個聲音道:“去哪裡?”冷冰的聲音,絲毫聽不出味道。
莫梓瑤吃了一驚,纔看清是一個太監,想來是守夜的吧?只好道:“我內急。”
她從來都是天黑便睡下,天亮就起來,到一直沒注意過原來她們的住處,晚上都是有人守夜的。
太監的臉上明顯掠過一抹尷尬之色,清了清嗓子道:“屋裡不是有的麼。”
莫梓瑤已經鎮定下來,垂頭說道:“我鬧肚子,怕吵着了她們,您也知道,明日大家都要早起的。”
太監雖然還是有些不信,但見莫梓瑤雙手捂住了小腹,一副忍得難受的樣子。好在入廁之地並不算太遠,站在這裡也能瞧得見,看她誠惶誠恐的樣子,應該不會是騙人的。
於是勉爲其難的道:“那你快去快回。”
莫梓瑤說了聲知道了,便小跑着上前。直到回頭再瞧不清太監的身影,她才緩緩停下。嘴角微動,轉身走了出去。
進宮的時候,礙於怕被人認出來,所以莫梓瑤一直低着頭,未仔細瞧過這個讓一半人追逐,一半人惶恐的地方。
而此刻,雖然遠近都點了燈,卻也到底是黑夜,很多東西便是模糊不堪。只依稀知道,好大好大的地方。
走在道上,偶爾遇見舉了火把巡視的御林軍時,她便安靜地推至一旁。這裡算不上是皇宮重地,如此到也沒被人發覺。
莫梓瑤沒有目標,沒有目的,只是胡亂地走了一通。回神的時候早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躊躇着,要不要原路返回。
只是纔回頭,便呆住了。原先是想着,若是被怪罪了,便以迷路的藉口來擋。卻不想,這次,是真的迷路了。原路,哪裡還瞧得出哪條是原路呢?
晃晃頭,居然兀自地笑起來。也許莫梓瑤在潛意識裡,並不想回去那個地方。
朝前又走一段路,依稀覺得是反路,可是仍然停不下來。
甚至彷彿有些雀躍,因爲只有此刻,對於前面的路,是能夠讓自己去探求的,爭取的。
很多人,來了這深宮便是被牢牢束縛了,而她不同,恰恰是,讓她徹底地釋放。
這時,突然聽見了身後急速傳來的腳步聲。
“你來了。”男子笑着說,語氣歡悅。
莫梓瑤怔住了,第一反應是宮裡的侍衛與宮婢私會於此。好巧不巧,被她遇見了。宮婢與侍衛私會可是死罪。這樣想着,心中大駭。忙閃身至一旁的柱子後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