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纔剛剛一動,卻倏然見到阮凌政大步從裡頭出來。莫梓瑤忙下了轎攆帶了宮婢朝他行禮,他只匆匆地瞧了一眼,終是什麼話都未說,疾步離去。
莫梓瑤怔了下,命轎伕在此等待,自己轉身進了翎藝宮。
回頭看一眼阮凌政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莫梓瑤暗忖:他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嗎?
“娘娘。”身後的晚秋追了上來。
她跟在了莫梓瑤邊上低聲道:“娘娘您怎的又回了?”
莫梓瑤不語,行至裡頭的時候,瞧見兩個宮婢在說着什麼。走上前,才聽清楚,一個道:“前段時間不是換過香爐麼?”
另一個道:“是啊,紫兒姐姐說夫人這次情況特殊,身子弱,薰香換了清新一點的,對夫人的身子有好處。”
“啊,瑤貴妃娘娘。”其中一個婢女瞧見了進來的莫梓瑤,忙行禮。另一個也跟着行禮。
莫梓瑤只問:“剛纔甘公公回來……”話才問出口,又覺得不妥,想來她們怎麼會知道?
恰巧,逢紫兒端了水盆從裡頭出來,莫梓瑤忙喚住她:“紫兒。”
紫兒見是莫梓瑤,怔了下,忙放下水盆行禮道:“貴妃娘娘。”
莫梓瑤走上前,問她:“方纔甘公公過來可有什麼事?”
紫兒起了身,才道:“劉大將軍來了,皇上出去見見他。”
劉大將軍?雅夫人的哥哥來了。
呵,消息傳得夠快的啊。本來,劉家掌握兵權,劉君雅又懷了帝裔,劉家可謂是風光無限啊,誰知道,卻只風光了幾日,真是諷刺。
看來劉家的人這麼急着進宮,必然是跟阮凌政討個說法的。
其實方纔進來的時候,莫梓瑤就已經隱約有些猜到的,卻忍不住還是要進宮來問問。
紫兒疑惑地瞧着莫梓瑤,小聲道:“貴妃娘娘您要進去麼?”
莫梓瑤搖頭道:“不,本宮不進去。”
進去作甚麼?太后在裡頭,好些個和雅夫人一路的嬪妃們怕是也在,自己和她關係又不好,進去了,倒是讓人覺得奇怪了。
轉身的時候,又想起一事,便回頭問她:“對了,太后將你調至雅夫人身邊了麼?”
她這才笑了:“是啊,本來雅夫人有了身孕……”她的話說一半,臉上的笑意又猛地斂起,嘆息一聲道:“太后心裡高興的,便遣了奴婢來伺候,誰知……”她說着,惋惜地搖搖頭。
難怪,連着兩次都瞧見她在翎藝宮。無論太后對雅夫人的哥哥如何有意見,但對她,終究還是疼愛的。這在後宮是衆所周知的,讓紫兒來伺候,也說得過去。
莫梓瑤遲疑了下,終是回身出去。
玉芝見莫梓瑤出來了,忙小跑着跟上來,莫梓瑤出了外頭便徑直上了轎攆。玉芝便問:“娘娘,是要回玉瑤宮麼?”
莫梓瑤應了聲,便起轎了。
坐在轎內,她深吸了口氣,靠着身後的軟墊。想起方纔阮凌政離開時的眼神,心頭微微地糾結起來。
雅夫人雖然只是后妃,自古後宮不得干政。可,她的身後着繫着劉家的勢力,她不幹政,自然有人會去幹。今日她的孩子早夭了,阮凌政除了安撫她,更甚的,是要面對她的兄長。
莫梓瑤咬着脣,想必明日,又會有一道聖旨下來了。不過想想今日芸夫人得知自己有孕是多麼的興高采烈,激動難抑。忽然心頭覺得好笑,難道雅夫人沒了孩子,那麼她在後宮就是獨尊了?
其實,有時候有孩子,也是件麻煩的事情呢。
轎子行了一段路,聽得外頭兩個宮婢的聲音:“徐太醫。”
莫梓瑤心頭一動,徐太醫?
叫停了轎攆,便聽他的聲音傳來:“微臣參見瑤貴妃娘娘。”
莫梓瑤掀起轎簾,笑道:“真巧了,徐太醫怎會在此?”方纔太后讓衆人離去,走的時候可是個個都逃得飛快啊。他,卻還能出現在這裡。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異樣,只道:“太后派人命微臣每日多去幾趟永善宮給芸夫人請脈,臣此刻正要趕過去。”
雅夫人出了事情,太后對芸夫人腹中的帝裔關心倒是再正常不過。徐太醫好像真的在趕時間,又朝莫梓瑤行禮,便要走。
莫梓瑤突然叫住他:“徐太醫請留步。”
他怔了下,回身道:“貴妃娘娘還有什麼事?”
莫梓瑤笑道:“本宮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本想着宣個太醫瞧瞧,卻不想在此遇見徐太醫,不如你先替本宮瞧瞧?”莫梓瑤也不下轎,只伸出手去。
徐太醫遲疑了下,終是上前道:“是,那微臣便給娘娘把把脈。”
他說着,便上前來,指腹搭上莫梓瑤的脈上。
莫梓瑤隨口道:“太后命徐太醫去給芸夫人請脈,那可是件好差事,他日芸夫人誕下皇嗣,徐太醫自然是有功勞的。”
徐太醫的手微微一顫,低了頭道:“貴妃娘娘言重了,此事太后既然派微臣去,微臣自當盡力。”
莫梓瑤笑出來:“聽聞,你以前是鐘太醫的得意學生?”
他微微一笑,出聲答道:“不錯,家師正是鐘太醫。”說着,撤下手,又道:“貴妃娘娘的脈象平穩,您感到不適,許是休息不好所致。貴妃娘娘只需休息幾日,便好了。”
話必,正了身,朝莫梓瑤告退。
莫梓瑤又道:“那本宮便託徐太醫好好爲芸夫人保胎了。”
聞言,他站住了身子,忙道:“微臣必當竭盡所能,請貴妃娘娘安心。”
莫梓瑤笑了笑,不在多說,任他離去。
回到玉瑤宮,已是下半夜,離天亮也是很近了。
莫梓瑤坐在桌前,以手撐着頭,回想着這些日子接憧而至的事件,心中莫名煩躁。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中,每日都是如此,連絲毫的怠慢之心都不敢有。如今這樣那樣的事情累加在一起,真的有些感到力不從心了。
即便是這樣,現在也不能有一絲放鬆。細細回想着今夜在翎藝宮的點點滴滴,莫梓瑤總覺得雅夫人死胎一事不是單純的意外,只是太后他們已經命人仔細搜查過,並沒有任何發現。
也許,只是現在還沒任何線索,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便會石破天驚。她知道,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交代,劉炎飛便很難穩住。以他的性子,寶貝妹妹吃了這麼大的虧,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娘娘還沒睡呢。”晚秋打着哈欠,走了進來。
莫梓瑤輕輕搖頭,“反正也快天亮了,不睡也罷。”
“那怎麼成。”晚秋嘀咕着,走到桌前,抄起水壺倒了杯水,遞至莫梓瑤手中,才道:“娘娘先喝口水,也許此事,真的只是個巧合。”她的聲音細細的。
回來後,莫梓瑤便把翎藝宮的事大至對她說了,她知道,晚秋這是寬慰自己。淺笑一聲,若真的是巧合,也便好了。
喝了口水,莫梓瑤忽然道:“晚秋,等天明瞭,你去……”話說了一半,又頓住,後宮不得干政,有些事,自己還是莫管的好。
晚秋不明所以,問道:“娘娘有何事要奴婢去辦麼?”
莫梓瑤淺笑一聲道:“不,沒事了,你若困了,便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不要求你們起早牀。”
晚秋目露欣喜,稍微遲疑了下,仍是應了聲,利索的退了下去。
莫梓瑤又坐了會兒,覺得有些睏乏,起了身行至軟榻邊躺了,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竟然睡着了。
也不做睡了多久,感覺屋子裡的煙燻濃了起來,吸了幾口,有點嗆人。咳嗽了幾聲,睜開眼睛,才見香爐那邊連冒出的薰煙顏色都變了。皺了眉叫:“晚秋。”
“娘娘。”晚秋推門進來,聞見一股子怪味,見到滿屋子的煙霧,驚呼一聲,跑到香爐邊道:“呀,奴婢該死!”
莫梓瑤起了身,捂住口鼻問:“怎麼會這樣?”
晚秋一面取了頭上的簪子掀開了香爐的蓋子,伸手進去撥弄,一面道:“不知是誰,添薰香的時候,落了點碎布在裡頭,眼下雖未燃起來,煙霧卻是一下子大了。娘娘您沒事吧?”她回頭瞧着莫梓瑤問道。
“嗯。”莫梓瑤淡淡地應了聲,起身去將窗戶打開。轉身的時候,見晚秋已經處理好了,正擡手將蓋子蓋上。
那一剎那,莫梓瑤腦海裡猛地想起方纔在翎藝宮的時候,聽聞的那兩個宮婢的話來。說是雅夫人的寢宮裡要換香爐。
香爐!
莫梓瑤心頭狠狠地一震,太后派人將整個儲良宮上下都查了一遍,她不知,究竟有沒有查那幾個香爐!是否,有人在香爐裡動了手腳呢?若是能在薰香路添上一抹麝香或者能致人滑胎的藥,那還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娘娘。”晚秋上前來,見莫梓瑤怔怔地站着,突然不說話了,有些擔憂地問:“娘娘您怎麼了?可是因爲這薰香……”
莫梓瑤不理會她,只徑直上前,伸手用力地將那香爐推至地上,只聽“砰”的一聲,那香爐瞬間便缺了一角。也幸得宮中香爐以美觀爲主,並不是全以銅製做成。而玉瑤宮的,便是上好的陶瓷製成的。
晚秋嚇了一跳,以爲莫梓瑤是因爲此事生氣了,忙跪下道:“娘娘息怒!”
莫梓瑤瞧她一眼,淡聲道:“起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壞了一個香爐罷了。天亮了,你去內務府換一個來便是。”
莫梓瑤的話,說得她一怔,半晌才起了身,去收拾地上的東西。莫梓瑤又道:“晚秋,方纔本宮再次進翎藝宮之時,那兩個宮婢的話,你可還記得?”
她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本能地擡頭瞧了莫梓瑤一眼,莫梓瑤朝她輕笑一聲,她終於恍然大悟,忙點了頭道:“是,奴婢知道了。”語畢,再不看莫梓瑤,只專注地將地上的東西收拾完畢,匆匆出去。
莫梓瑤緩緩收回目光,回身坐了。翎藝宮的東西出去,既然是換,定還是在內務府的。只希望晚秋現下去,還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