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快,轉眼,已是五月底。
莫梓瑤在冷宮的一個多月,阮凌政只來過三次。他每次來,玉芝都會事先告訴她。
而他每次都只深夜匆匆地來,又是匆匆地走。不會留下來過夜,莫梓瑤亦是感覺到了,他似乎在刻意地,避開與自己同牀共枕。
而讓莫梓瑤惴惴不安的是,她的信事有近一個月沒有來了。鐘太醫沒有再來過,她也沒人能問。除非有阮凌政的准許,太醫院那邊才能叫人過來。
她還不確定,自然也敢對阮凌政提及。
就這樣熬着,又過了些時日,便到了六月份。入夏了,雷雨越來越頻繁。不過幸好,有玉芝在身邊,弟弟子磐也在冷宮裡,時常回來看他。這讓她放心了不少,不必獨自一人承受害怕打雷的痛楚。
她很慶幸,阮凌政將玉芝留給了自己,也感激太后當日信自己,沒有將她杖斃了。
這一夜,她與玉芝才就寢,突然聽得天空中“轟隆”的一聲巨響,莫梓瑤嚇得忍不住大叫起來。玉芝忙衝過來抱住她,安慰着:“娘娘別怕,奴婢在,奴婢在呢。”
莫梓瑤便躲進她的懷裡,身體顫抖不已。聽着一聲蓋過一聲的雷聲,她只覺得心瘋狂地跳起來,閉上眼等待,一直到了後半夜,才安靜下來。人也折騰地精疲力竭,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的時候,便聽得身後的房門被人推開。開始以爲是玉芝,起身的時候,忽然見一個身影壓過來。
她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來人緊緊地抱住。聽他低聲道:“還好你沒事,朕甚是擔心。”
莫梓瑤怔了下,想來阮凌政也定是想起上次雷雨天,偏殿被雷劈毀的事。伸手推他道:“這次的雷劈得都遠,況且,有玉芝陪着呢,我沒有事。咦,玉芝呢?”擡起頭的往榻上看的時候,哪裡還有她的影子,想來是以爲自己睡着了離去了。
阮凌政緩緩放了開圈住她的手。今日幾乎沒有月光,莫梓瑤有些瞧不清楚他的臉。
他大手輕輕撫上了莫梓瑤的臉,嘆息道:“朕以爲,冷宮是後宮最安全的地方,卻怎知……”
莫梓瑤伸手,握住他的手,笑言:“這裡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上回的事,不過是一次意外而已,皇上不必往心裡去。”話音才落,不知怎的,她自己突然愣住了。
一次意外……
腦海裡想起一些事,突然覺得靈光一閃。屋子裡暗沉着,阮凌政不可能看得清楚莫梓瑤的表情。只是在旁邊抱着她坐了又道:“朕知道,你怕打雷。每次打雷,朕都寢食難安,可是朕不能,每回都來。那天那麼驚險的時候,朕不在。現在趕來了,卻又不打雷了。”
莫梓瑤聽得出,他話語夾雜着隱隱地自責,聽得她有些心酸。握了握他的手,開口道:“皇上不必記掛着我,你若是每日記掛着,才叫我也寢食難安。”俯身,抱住他的身子,低聲說着,“前朝的事多着,你要專心點。”
阮凌政一怔,終是笑起來:“你怎知朕不專心?”
莫梓瑤笑:“我猜的。”
他微微沉了聲音,開口道:“你放心,孰輕孰重,朕心裡清楚着。劉炎飛回了駐地之後就開始鎮壓,之後一直沒有動靜,朕派去的人,也不曾說他與其它幾國有任何聯繫。”
莫梓瑤靜靜地聽着,若是真的沒有任何動靜纔好,怕只怕,有了動靜,而這邊,不知道。這樣想着,心頭不免一震。隨即,又淺笑,阮凌政派去的人,自己應該相信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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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又道:“只是……扞泥卻是隱隱地有了動作。”
莫梓瑤心下一驚,急道:“和于闐麼?”
阮凌政卻是搖頭:“沒有。只是那伏摩哲宇在東北部聚集了大批的軍隊。”
莫梓瑤緘默,扞泥的東北部與阮南朝接壤,而它的北部便是于闐,伏摩哲宇突然這樣做,自然是要引起阮凌政的注意了。上回她也以爲扞泥與于闐和圖薩拉都有聯繫。可阮凌政卻說,扞泥和于闐不可能一起。可他們兩國相鄰,那麼,還是有可能因爲某種利益而結盟的。
只是,他們若是聯手出兵,那麼,理由呢?沒有理由,便不能開戰。更何況,現在各國都是一個整體,誰先動,便是千夫所指。
莫梓瑤擡手,撫上阮凌政的臉龐,感覺得出,他的眉心緊擰着。幫他輕柔着,低聲開口:“皇上非要把我放在冷宮麼?”
阮凌政似是吃了一驚,她又道:“當日太后將我打入冷宮的理由不過是冒犯了她而已,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大事。雖然雪妃以爲是因爲你誤會了我與平鎮王的事纔要如此,可,那終不是太后的理由。只要太后,稍微想點法子,就能放我出去了,不是麼?”
“瑤兒……”
他纔開口,又被莫梓瑤打斷:“我知道,當日你不得不如此做,還因爲擔心是否雪妃聯合了劉將軍,或者說,是于闐聯合了劉將軍使的這一計。可如今劉將軍都已經回了駐地,你只要讓太后把我放出去,且不必恢復我的位份就行了。畢竟,此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阮凌政拒絕道:“此事絕無可能。”
莫梓瑤怔了一下,不由想起,那日阮凌政說,封自己爲妃,是想自己在後宮活着,將自己打入冷宮亦是。如今自己這麼說,他定是怕不恢復自己的位份,那麼就算出去了,也只猶如螻蟻,誰都能一腳把自己踩死。
只是,都進來了,又要出去,還要恢復位份,那根本不可能。因爲在雪妃的眼裡,阮凌政已經對自己死了心了,不是麼?
可是她想出去,也必須要把芸賢妃“帝裔”的事弄個清楚。還要從韻蘭那裡得到阮凌恆的真實身份。而這些事,是不能與阮凌政坦白的。
纔要開口,阮凌政卻道:“朕答應了楚擎天,這段日子,定要讓你待在這裡,直到他回來。”
莫梓瑤吃了一驚,脫口道:“擎天不是在宮裡麼?”
纔想起那一日,楚擎天說,又要好久不見的話來。她原來只以爲,他要好久不來冷宮看自己,竟不是麼?
明顯感到阮凌政的身子微震,好似方纔的話,是他說漏了一般。隔了會兒,才應聲道:“嗯,朕讓他出去辦點事。”
他說辦點事,擎天卻說,所有事。
莫梓瑤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瞞了自己什麼,此刻忍不住,試探性地問:“皇上讓他去辦什麼事?”
阮凌政卻漫不經心地道:“朕讓他去監視劉炎飛了。”
監視劉炎飛?
莫梓瑤知道,他在騙自己。否則不會在一開始提及派去監視劉炎飛的人之時,不說楚擎天的名字。時下再來跟自己說,派了他去劉炎飛的駐地,就在自然是不信的。不過話已至此,怕是自己再問,也是徒勞。
明顯,他和楚擎天,都想瞞着此事。不知怎的,莫梓瑤愈發覺得,他和楚擎天瞞着自己的事,和那日他第一次來冷宮看自己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有着絲絲的關聯。但,究竟是爲何,自己卻又是想不出。
只因他們兩個,都太過小心,什麼蛛絲馬跡,都不留給她。莫梓瑤不說話了,阮凌政卻忽然俯身抱住她,嘆息道:“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朕會讓你以另一個身份重新回到朕身邊的。到那個時候,誰也認不出你。”
他輕笑着,語氣歡愉。而莫梓瑤,卻猛地怔住,他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以另一個身份回來,誰也認不出……
聽了他的話,莫梓瑤只覺得心悸。深吸了口氣,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問道:“皇上想讓我出宮?”否則,她實在是想不出,好端端的,他如何要說這樣的話來。難道他方纔進來時說冷宮也不安全,就是這個意思麼?
阮凌政卻回得沒有遲疑:“不想。”
莫梓瑤緘默,怕只怕,他心裡不想,可卻不得不要那麼做。不由大吃一驚,爲何自己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擡眸,直直地望着面前之人。光線昏暗,她根本瞧不清他的臉,只剩下模糊的一片影。這個時候阮凌政卻忽然俯身,薄脣印上她的,淺聲道:“朕想把你留在身邊,永遠。”
莫梓瑤笑了:“那皇上就讓我用一個全新的身份,去你的身邊?可這張臉……”是怎麼也換不了的。
阮凌政卻搖頭:“不,你就是瑤兒,只是莫梓瑤。朕不會要你掩起自己的身份,跟在朕的身邊。”
莫梓瑤終是怔住,心道:阮凌政啊,你那麼驕傲,所以也理解我的驕傲。即便我肯放棄我的驕傲,放棄莫梓瑤的身份,你都不會,接受。自己當真,沒有愛錯人。你是懂我的。
沒聽見莫梓瑤說話,隔了會兒,他又道:“這幾日還會打雷,你不必怕,那日的事情出現的情況是微乎其微的。這裡是正殿,不會被雷擊劈到的。”
莫梓瑤聽出來了,他話裡的意思,他是要回去了,所以纔要交待自己這些事。
乖巧地點了頭:“皇上不要太累了,保重龍體。”
他每次來,說話都帶着倦意,莫梓瑤都看在眼裡,這段日子,事情太多,誰都無法替他分擔。
阮凌政輕笑:“朕知道,朕答應你的,撐得下去。”說着,已經鬆開了抱住她的手,起身朝外頭走去。
“皇上。”莫梓瑤忍不住叫他。
阮凌政的腳步一滯,轉身看她,莫梓瑤的心漏了半拍,飛快在心裡胡亂編了個藉口,笑着道:“沒事,只是想提醒皇上,屋子暗,小心腳下。”
阮凌政怔了下,終是笑出聲來,戲謔地開口:“你怕什麼,若是再被砸到或是撞到了,朕還能將它拖出去五馬分屍不成?”
聽他這樣回答,莫梓瑤先是一愣,隨後掩面笑了起來。看來,他還記着那時候被花盆砸痛腳的事。
阮凌政微微哼了聲,轉身要出去,卻在伸手開門的時候突然怔住了,瞬間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