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的眸中,已經愈發地震驚。莫梓瑤卻根本不看她,鬆開了扯住的紗帳,轉身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她急急問着:“娘娘,我們去哪裡?”
“偏殿。”莫梓瑤道。
那裡,雖然還不曾修葺好,但頂多,只是漏水而已。今日應該不會運氣那般差再被劈一次的,可是正殿就太危險了。
玉芝的指尖一顫,卻終是不再說什麼。她也知道,她們總不可能待在室外的。二人在偏殿完好的那個角落裡待着,剛過辰時,便聽得天空中已經有了異動。不過半晌,“轟”的一聲巨響便下來了,玉芝本能地抱住莫梓瑤,而莫梓瑤卻是緊咬着脣,眼中露出興奮的神色。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最緊張的時候。所以,必須忍耐着。
她也感覺得出,玉芝的身子也緊繃着,這一次,連她也怕了。
空雷劈了好幾聲,她緊緊地握着玉芝的手,心跳聲,早已經雜亂無章。
雷聲依舊不斷,突然聽得雨聲“譁——”地澆落下來,接着,又是一陣巨響,彷彿要響徹整片天空!伴隨着什麼東西塌下的聲音,莫梓瑤只覺得地面被狠狠地震了起來!幾乎本能的就地跳起來。
“娘娘!”玉芝驚叫着。
腳步像是恍惚不堪了,可莫梓瑤依然站住了,遲疑了下,咬着牙衝出去:“玉芝,你不許出來。”
方纔那麼大的響動,定是會引來人,而她一個已死的宮婢是不能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所以才說,最緊張的,還在後頭。
莫梓瑤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像絲線一樣嗖嗖落下,砸到地板上濺起一朵朵帶着霧氣的水花,又四散而開。如此情景,莫名地想起了那一次在蘆葦蕩裡的那一晚,大雨砸在身上,也是這種感覺。只不過那次有阮凌恆保護,而這一次,再沒有他能依靠了。所以,縱然再怕,都得衝出去。
到了外頭,莫梓瑤才發現,這雨真的好大啊,打在臉上,生出了疼。扭頭朝正殿看去,只見正殿的中間已經透出層層火光,燒起來了!
頭頂的雷聲還在繼續,此刻那引雷的東西已經被打落,不會再有雷劈下來了。而莫梓瑤要的,已經足夠。腳步不由得軟了下來,本能地雙手抱住頭,一下蹲在了地上。
很快,便聽見有人叫進來的腳步聲。接着,聽一人道:“糟了,正殿被雷擊中了!快,快去稟告皇上和太后!”
莫梓瑤的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只覺得渾身一軟,便直直地撲倒在雨中。
那人的目光尋來,失聲道:“娘娘——”
隔着朦朧地雨霧,莫梓瑤瞧見那侍衛遠遠地跑過來,而她,因爲雙腿都軟了,根本站不起來。
“娘娘!”那人衝了過來,伸手欲扶她,卻又猛地怔住。遲疑了下,將自己腰際的佩刀解下,刀鞘伸過來,大聲道,“娘娘請抓住了!”
莫梓瑤伸出手,卻瞧見伸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手,而是一截刀鞘,一愣之下,便想起那時自己候去天澤宮見阮凌政,那些侍衛見到自己都是不敢擡頭的。
看樣子,這侍衛定然是他的人。連看都不允許,想必若是碰了自己,那麼他的那雙手,都是要被斬去的。故此,這侍衛纔不敢伸手來扶吧?免得這一扶,一會兒很多人的眼睛,都瞧見了。
阮凌政身邊的人,皆不是泛泛之輩。莫梓瑤自然也不會去爲難他,點了頭,伸手拉住刀鞘,那人用力將她拉起。此刻,又傳來“轟”的一聲響。她嚇得驚叫着,那侍衛本能地擡眸瞧去,一面道:“正殿的房樑塌了,娘娘,怕是還會有雷打下來,我們快走!”
莫梓瑤不免也側臉瞧去,上頭竄出的火光越來越大,此刻雨還大着呢,看來是房樑全燒起來了。咬着牙跟上侍衛的腳步,渾身都軟着,可卻只能支撐着他手中的刀鞘離開這裡。此刻,跑不動也得跑了,一定不能再倒下去,不能……
二人跑了出去,侍衛尋了處芭蕉葉下,先讓她躲着,邊說着:“娘娘先在這裡待一下。”
莫梓瑤點點頭,可是雨好大啊,這些芭蕉葉縱然再茂密也是擋不住的。不過眼下,也沒有更好的地方。她知道,沒有阮凌政的命令,侍衛是不會讓自己出去的。
不過隔了一會兒,便聽得外頭有人進來的腳步聲。莫梓瑤吃了一驚,回眸瞧去。未及進來,便已經瞧見那若隱若現的亮光了。看起來莫約是走在前頭的宮人手中的燈籠。
待近了些,便瞧見那明黃色的身影進來了,只是他未瞧見躲在芭蕉樹下的莫梓瑤,而是目光直直地朝正殿瞧去,眸中生出延綿的痛,大聲道:“怎麼會這樣?”
那侍衛低了頭道:“回皇上,雷太大了,一下子就將正殿擊穿。不過眨眼間,屬下們也不知爲何會如此……”
阮凌政猛地朝前走了一步,一旁的金公公高舉着傘,嚇得不輕,忙拉住他,道:“皇上,不可過去,不可過去,太危險了!”
阮凌政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怒吼着:“人呢!”
莫梓瑤咬着脣,覺得此刻還是不要過去的好,渾身冷得只打哆嗦,不由得用手抱住自己的身子。
那侍衛便朝這邊瞧了一眼,指着道:“皇上,人沒事。”
阮凌政順着侍衛指着的方向瞧來,在看見莫梓瑤的一瞬間,放心,憤怒,一併顯現。
莫梓瑤低了頭,不說一句話。她知道他怒什麼,聰明如他,定會想得到,此事必然與自己有關。自己辜負了他一心想要把自己留在冷宮保護起來的心。悄然看着,他的捶於下面的手狠狠地握拳。
“皇上,皇上。”金公公拼命高舉着手中的傘,而他自己的半個身子,早就完完全全地溼透了。他小聲說着,“皇上,這裡雨大,您小心龍體……”
阮凌政冷冷地哼了聲,道:“命好大啊!”
莫梓瑤只覺得狠狠地吃了一驚,聽一旁的侍衛忙道:“回皇上的話,屬下聽聞裡頭髮生巨響,便衝了進去將裡面的人救了出來。還好,屬下進去的時候,正殿不過是中間一小塊地方塌了。”
莫梓瑤不動聲色地看了那侍衛一眼,真機靈,他的意思是,他跑進去,將自己救了出來。而全然不提,他瞧見人的時候,人根本,不在屋內。
侍衛的話音才落,便聽得女子的聲音從外頭傳來:“真好啊,都入冷宮了,還有人肯冒險進去救她!”
莫梓瑤驚得聞聲瞧去,見那抹緋紅的影出現在眼簾。雪妃犀利的目光朝這邊瞧來,登時鍍上一層霜。她這才知,阮凌政爲何要如此說的原因。原來,雪妃也來了。
那侍衛猛地跪下道:“雪妃娘娘,屬下奉命在這裡辦事,不得出一點兒差錯。”
雪妃哼了聲,上前挽住阮凌政的手臂,輕聲道:“皇上還是先回吧,臣妾扶您回去。”
見人沒動,她又擡眸瞧了一眼,開口道,“皇上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是病了麼?”說着,手背輕輕碰觸他的額角。
莫梓瑤瞧見阮凌政的身子微微一動,目光卻是朝自己瞧來。依舊,帶着瀰漫的怒意。雪妃也發覺了,回眸也朝自己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可,只有莫梓瑤知道,他憤怒,只是因爲自己想私自出冷宮。根本不是因爲他厭惡極了自己,纔會如此。他現在,大約恨不能立馬衝過來,揪住自己的領口問,爲何要如此。
呵,自己對他,還是瞭解的。
雷聲已經緩緩淹沒下去,只是雨還是一味的大。
金公公手中的傘再是撐不住阮凌政與雪妃兩個人。莫梓瑤瞧見,阮凌政推手將傘面撐在雪妃頭上,低聲道:“你先回去,朕一會兒再來。”
“皇上!”後面又來一人,慌忙撐開了傘幫他擋雨。
而莫梓瑤,還坐在芭蕉葉下,雨水擋不住,直直地傾倒下來。她明白,此刻,也不會有人,上前來爲自己擋雨。卻也知道,他將頭上的傘推給了雪妃,只是在用他的行動告訴自己,他生氣了。
雪妃卻是越發地高興了,她以爲,阮凌政在自己的面前,對她極盡體貼。她以爲,自己會傷心至極?莫梓瑤只是在心裡笑,哪裡會呢?她只會心疼,只因她知道,沒有人爲她擋雨,那麼他也不要。
他是在告訴自己,自己以身犯險,他難過着,此刻不能爲自己做什麼。可是他知道自己愛他,他才做些傷害自己的事,以此來警告。
可,如今的她都已經將冷宮毀了,再也沒了退路了。
一陣大風吹來,後來舉傘的太監一下沒抓住手上的傘,只聽“譁”的一聲,那油紙傘被吹撕成了兩半兒。此刻卻是再也遮不住一點雨了。那太監的臉色有些蒼白,聽金公公罵道:“作死啊,一把傘都拿不住!還不快再去取一把,皇上若是淋病了,就叫你掉腦袋!”
莫梓瑤心裡想笑,這個金公公,總是這樣,動不動,就要誰誰掉腦袋。那太監被他喝了一聲後,嚇得整個人都哆嗦了,忙慌慌張張地下去了。
雪妃忙朝金公公道:“還不快幫皇上撐着?本宮病了不要緊,躺幾天便好,皇上病了可不得了!”
“是是。”金公公連忙將傘移過阮凌政的頭頂。卻被他一把推開,聽他沉了聲音道:“朕沒事,給雪妃撐着!”
“皇上!”雪妃驚叫一聲,拉住他的手臂道,“皇上還是先回去吧,這裡交給宮人們處理便好。”
“交給他們?”阮凌政哼一聲,朝莫梓瑤看去,咬着牙道,“朕還不知,她究竟想怎麼樣!”
莫梓瑤望着他笑,在心裡回覆着:我想怎麼樣,你還不明白麼?我只是不想在冷宮被你保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