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發話了,宮婢自然不敢再拉着她,放了手,雪妃卻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嚶嚶的哭起來。
太后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又將目光看向婧充儀,低咳一聲道:“婧充儀,哀家問你,雪妃爲何要你如此做?”
爲什麼要怎麼做,不是已經一目瞭然了麼?太后卻還是選擇問一遍,便是要將此事徹底地公開了。
莫梓瑤深吸了口氣,回眸看着地上的女子,低聲喊道:“婧妹妹……”
婧充儀嘴角略微一動,並沒有擡眸瞧她,徑直開口道:“雪妃娘娘說,一旦芸賢妃娘娘誕下龍嗣,一定會母憑子貴。到時候,後宮之中,唯她是尊,甚至是,皇后之位都將指日可待。屆時,她沒有地位,何況臣妾這樣小小的充儀。娘娘還說,只要除掉芸賢妃娘娘和她腹中的帝裔,皇上的心是在她的身上的,日後她得盡榮寵,自也不會忘了臣妾。”
“哦?”太后的眉毛微佻,側身瞧向阮凌政,淺聲道,“皇上可聽見了?
阮凌政的臉色極盡難看,婧充儀都說得這般清楚明白,只要是在場的,恐怕沒有人會聽不見吧?他依舊只坐着,不發一言。
雪妃忍不住怒道:“你胡說!若是本宮要與你聯手,又豈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照你這麼說,本宮若是死了,豈不是讓你漁翁得利?”
婧充儀卻從容地開口:“您自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您忘了?您說,要嬪妾鋸斷離你最遠的那根木樁,而戲臺四個木樁,斷了一根,還有三更,一時半會是不會塌的。只是那斷掉的邊自然會傾斜,上面的東西和人,都會掉下去。如此一來場面必然大亂,嬪妾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停了下,她繼續道,“只是,嬪妾也存了私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鋸斷了兩根,連着雪妃您,一併算計進去了。今日看來,嬪妾還是做得對了,不是麼?您此刻不正是想,過河拆橋麼?”
說此話的時候,婧充儀終於擡起頭來,犀利地目光看向一臉錯愕的雪妃。她的嘴角,微微透出笑意,那種嘲諷與得意並存的神色,繞是莫梓瑤,都怔住了。
此刻她的話,再是讓雪妃無法脫身了。多嚴密啊,連着一絲漏洞都沒有。其實,莫梓瑤也是認爲她們不可能聯手的,婧充儀這是在嫁禍給雪妃。
只是,雪妃真的是完完全全無辜的人麼?呵,怕也不見得是。可,如此一來,婧充儀她還有活命的機會麼?
莫梓瑤有些迷惑了,想不通她爲何要如此做?
蕙貴妃吃驚地看着婧充儀,方纔她還以爲她的計劃都失效了呢。卻不想,到頭來,婧充儀還是將雪妃拉下了水!這一點,她是怎麼也想不到的,此刻,還依舊無法反應得過來啊。
太后怒道:“來人啊!將雪妃和婧充儀全給哀家拉下去,聽候處置!”
這回,進來是已經是外頭的侍衛了。婧充儀卻是自己起了身,轉身的時候,悄然朝莫梓瑤看了一眼,她的神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依舊是淡淡的,也無法瞧出她此刻心中所想。
侍衛上前拉住她,朝外頭走去。而雪妃,卻是驚恐地退了幾步,侍衛上前,她卻拼命地掙扎着,大叫着:“太后!太后您以前沒能除掉我,今日,還是不願放過我麼?您就這麼見不得我與皇上好麼?”
“娘娘,請吧。”侍衛沉聲說着。
阮凌政卻猛地起了身,莫梓瑤只覺得心下一緊,見雪妃的眸中一陣欣喜,她纔要開口,卻聽太后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拖下去!”
“是。”侍衛應了聲,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阮凌政正要上前,太后卻的疾步過去,拉住他,痛心地開口:“皇上,事到如今,你還想護着她?你瞧瞧她都做了什麼好事?冤枉?哀家豈能冤枉得了她!這一切若是與她沒有任何關係,誰能將矛頭指向她!她想害死皇上的孩子,害死哀家的孫兒!皇上,這樣陰險狠毒的人,絕不能留!”
太后轉向壓住雪妃的侍衛,厲聲道,“皇上仁慈,哀家卻不能饒她!誰對她手軟,哀家先斬了他!”
那兩個侍衛聽太后如此說,臉色一變,忙狠狠地壓住雪妃,往外拉去。
雪妃聞言,驚聲尖叫起來:“要害芸賢妃,我豈會那麼蠢留下那麼多的把柄給你們!我本想着以我在臺上的動作爲信號,讓我的事先安排在她身邊的人隨便將她推下去……”說到這裡,她彷彿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緘口。本能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眸中慢慢溢出悔恨。
阮凌政終是甩開了太后的手,大步上前,狠狠地扼住雪妃的手腕,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
雪妃被他問得怔住了,方纔還大喊大叫的氣勢,一下子不見了。她方纔,是說得太快,說漏了嘴啊。如此,才終於讓衆人得知了,她原本的計謀。
就如她說的,她要做,是不會留下那麼多的把柄的。她是于闐郡主和親來的阮南朝,多少人對她眼紅着呢。她仗着阮凌政對她寵愛,不知有多得意。是不可能與一個品階低她那麼多的人爲同謀的,再說,她的身份,也不允許。
她原本,不過是想趁那出芸賢妃最喜歡的《對花槍》來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後以某個舞蹈動作微信號,讓自己安排在岸上的人,趁機裝作不小心,將芸賢妃推下水去。或者,她什麼也不用做,端端看着芸賢妃會因爲怕別人擠着她,而情急上地前去靠上那欄杆,便足以跌下去,不是麼?
芸賢妃是自己落的水,而她還在遙遙相隔的舞臺上,就一點嫌疑也就沒有了,而且,還會是受害者呢。
如此的話,一切便都可以解釋得通了。木樁一事確實與她無關,她一開始就沒打算拿命相搏。只是啊,太后如此強硬的態度,終是讓她亂了心神,情急之下,不該說的話,都脫口而出了。
此刻,她若是再說是有口無心,阮凌政是什麼樣的人啊,他會信麼?
莫梓瑤凝神瞧去,見阮凌政抓着她手腕的手狠狠地收緊,雪妃吃痛地皺起了眉頭,卻是咬着脣,不敢叫出來。
其實,從衆人進來到現在,阮凌政一直沒有真正的怒不可遏,而此刻,他卻是真的怒了。
莫梓瑤想,更多的,他是因爲失望吧?其實,從雪妃上臺表演,再到芸賢妃落水,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他不可能想不到。他只是不想去相信,他希望雪妃還是以前那個單純美好的恣雪,還是他心裡的那個恣雪。那個他想要好好寵着她一輩子的恣雪……
很多時候,莫梓瑤其實都想說,雪妃真的不是一個聰明之人,她如果也愛阮凌政,又何苦去苛求那麼多呢?她心裡該是明白,阮凌政早不是那時候只屬於她一個人的二皇子了,他如今,是阮南朝的皇帝啊。
衆人都有些呆滯的看着這一幕,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而阮凌政突然起身,擡手狠狠地推開了面前的女子,雪妃一個收勢不住,直直地跌倒在地。她才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驚呼着:“凌政哥哥,不……你聽我說……凌政哥哥……”她叫着,欲爬起來。
太后朝侍衛們使了個眼色,兩個侍衛馬上攔住了她,拉着她出去。她還是哭着叫着,奮力掙扎着。
雪妃帶來的宮婢嚇得臉色慘白慘白的,怔怔地看着雪妃被拉出去,才猛地回神,呼了聲“娘娘”,便跌跌撞撞地衝出去。
“皇上……”聽太后慌張地喚了他一聲,莫梓瑤猛地回頭,見他一手撐着桌沿,低了頭,也瞧不見他的樣子。
不過片刻的時間,便見他的手一翻,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那張桌子被他一下子掀翻了。桌上的茶具零零落落地滾下去,控擊重的,全部變成碎片。
莫梓瑤只覺得腳裸處一陣刺痛,低頭的時候,瞧見那裡被飛來的碎片割破了皮,殷紅的血已經流出來。不過此刻,也沒有心思去在乎這些。
衆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蕙貴妃都驚呆了,動了脣,卻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太后也嚇了一跳。踟躕着。不知要不要上前相勸。聽阮凌政的聲音沉沉地傳來:“全給朕滾出去。”
衆人面面相覷,他怒吼一聲:“滾!”
莫梓瑤還是瞧着那個竭力顫抖的身影,指尖一顫。此刻,她感覺自己的身後已經有人利索地起身了,匆匆告退了,便飛快地離去。
皇上盛怒了,誰也不想留下來撞上這個槍口。蕙貴妃咬着脣,卻也終不敢留下來。
“娘娘。”韻蘭輕輕喚了莫梓瑤一聲,莫梓瑤回頭的時候,瞧見她已經在殿外等着了。
遲疑了下,又回眸看了眼阮凌政,見他身體顫抖着,始終不擡起臉來。她明白,那是種憤怒與失望並存的感受。
纔要走,便見露兒疾步跑進來,朝太后道:“太后……太后,芸賢妃娘娘生了!”
莫梓瑤一驚,此刻都已經行至外頭,卻依舊忍不住想要駐足。不覺回頭瞧了一眼,見太后臉上一喜,大步上前道:“是皇子還是帝姬?”
露兒大口喘着氣,連忙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是個小皇子!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太后盯着她,追問。
露兒咬了咬脣,悄然看了阮凌政一眼,聲音緩緩低了下去,道:“不過芸賢妃娘娘的情況不太好,聽太醫說,她身體本就太過虛弱,這回又是因爲受了驚嚇,落水早產,所以……大約是熬不過去了。”
“什麼?”太后微微蹙眉,但卻並未顯現出震驚痛苦的樣子,或許,這個結果,早就在她意料之中吧。
她上前走了幾步,道:“快帶哀家去看看!”露兒忙上前扶了她的手,她似一下子又想起什麼,停住了腳步,開口道,“皇上累了,來人,先送皇上回宮歇息。”
金公公忙小聲地應了,上前來扶起阮凌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