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做一個夢,夢見自己在黑夜裡漫無目的地走着。韻蘭不在身邊,玉芝也不在,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昏暗的迴廊裡迂迴穿梭。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去哪裡,只知道不停往前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她擡頭一看,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來到了冧煙殿。走到門口往裡望去,裡頭人很多,但大多都是宮裡的嬪妃。只見她們或坐或站的,三五一成羣的在那兒交談嬉笑,宮人們在席間穿梭,熱鬧非凡。
莫梓瑤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到這裡來了,也不知這些人聚集在這裡所爲何事,不過看起來真熱鬧啊,想必是某個嬪妃的宴會吧。是誰的呢?由於沒有收到請帖,她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也沒猜出來,便不由自主地邁開步子準備進去看看。
可是,當她擡腳跨入大門的那一刻,殿內氣氛陡然凝固,變得靜寂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聚集在她身上,她從人們的眼裡看到了譏諷,不屑,厭惡,還有憐憫。
被衆人這麼盯着看,莫梓瑤感到很不適應,也有些莫名其妙,正有些不明所以間,聽見有人突然開口:“喲,她怎麼還有臉來參加小太子的百日宴?”
莫梓瑤有些懵了,小太子?小太子是誰?就聽另一人也開口:“話不能這麼說,再怎麼說,她也畢竟是小太子的生身母親,自然是想借此機會能看小太子一眼咯?說起來,也真夠可憐的,自己的孩子才一出生就被過繼給了蕙貴妃。今日是小太子百日喜宴,同時是也冊封蕙貴妃爲皇后的大喜日子。”
莫梓瑤思緒混亂地呆立在原地。蕙貴妃被冊封爲皇后?還奪走了我的孩子?
就在這時,有人“噓”了一聲,小聲道:“快莫說話了,皇上和蕙貴妃來啦!”
衆人一聽,目光皆朝門口望過去,莫梓瑤也轉了身去看,只見阮凌政擁着一身鳳袍的蕙貴妃進來,而她的懷裡還抱着一個熟睡的嬰兒。
莫梓瑤一下便看到了蕙貴妃懷抱的嬰兒,她瞪大雙目死死地盯着,心中突然悲痛莫名,那嬰兒似乎心有所感,也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她只覺得心很痛,很難受,渾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因爲她感覺到了和那嬰兒之間血脈相連之情。突然,她大叫一聲,發瘋似的撲上去想要把孩子奪回來,可蕙貴妃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如此,一個閃身避了過去,她收勢不住,一下跌倒在地。一擡頭,便看到蕙貴妃眼裡的譏諷和勝利的微笑。
“你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莫梓瑤撕心力竭的吼叫道。蕙貴妃卻只是手一揮,門外便進來兩個侍衛,將她往門外拖去,任憑她死命掙扎也掙扎不開,只能望着離她越來越遠的蕙貴妃一遍遍大叫:“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還我孩子!還我……”莫梓瑤叫嚷着,揮舞着雙手一下從牀上坐起,眼前景物逐漸清晰,便看見阮凌政正坐在牀頭擔憂地望着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方纔只是做了個噩夢。
“瑤兒,你怎麼了?”阮凌政緊張地將她抱入懷中。
莫梓瑤輕輕搖頭道:“臣妾沒事,只是方纔做了一個噩夢。”
阮凌政揮手讓屋內的侍從都屏退,宮婢們都退了下去,他坐在牀邊,握着莫梓瑤的手,低聲安慰着:“不怕,有朕在呢。”
莫梓瑤輕輕點頭,便聽見他又問,“怎麼樣了?傷口還疼不疼?你可知道,方纔嚇死朕了!”
莫梓瑤睜着眼睛看着阮凌政,發覺他的臉色較之方纔又彷彿難看了一些,怔了下,老實地點頭。說不疼,纔是假的。看着胳膊上被重新包紮過,她知道自己有身孕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咬了咬脣,正想着要如何交代,就見阮凌政似乎也想說什麼,嘴脣蠕動了下,卻並沒有說出口。他突然眉頭緊蹙,略微側過了臉。
莫梓瑤微吃了一驚,以爲他這是在想着要如何置自己的罪,連忙欲撐起身子請罪,卻被他按住了。聽他開口:“還是躺着休息吧。”
阮凌政一雙眼眸牢牢地盯着她,語氣哀怨地問,“這麼大的事,你爲什麼要一個人扛着,爲什麼不和朕說?”
“我……”莫梓瑤輕輕咬着脣,心中思量着要如何說,才能讓他不責怪自己的做法,明白自己的苦衷。
注視着他,良久良久,卻是瞧見他連着眸子都笑開了。還未待她反應過來,阮凌政猛地一把將她抱起。莫梓瑤嚇了一跳,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聽他大笑道:“朕的瑤兒懷孕了!瑤兒有了朕的孩子了!”
莫梓瑤窘得紅了臉,伏在他的耳際輕語着:“皇上就不能小點兒聲?”
“不能!”阮凌政咬着牙,瞧着她“咯咯”地笑着,“朕開心着,朕高興!”
莫名地,莫梓瑤也被他的快樂感染,忍不住彎起脣角溫柔地笑了。他沒有責怪自己,他很開心。
阮凌政小心地將她放下,又道:“朕等了這麼久,朕終於等到了!”低眉,直直地瞧着面前的人而,忽然他眉心一擰,開口道,“你不要告訴朕此事,你亦是一開始便知道?”
莫梓瑤愣了一下,還以爲他一開心,就不會再責問自己呢,誰知他哪裡忘了,分明一直放在心裡啊。他的意思很明白,問的,自然是上次在天澤宮的時候。
莫梓瑤拉住他的手,落於自己的小腹,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輕笑着:“皇上生氣麼?那時候臣妾拒絕了你……”
阮凌政終是微微一怔,眸中閃過很多複雜的顏色,突然動情地環住她的身子,淺聲說着:“朕那時候都不生氣,如今,怎會生你的氣?朕開心都來不及。”他的話語緩緩低了下去,大手輕撫過莫梓瑤的臉頰,低頭親吻在她的額際。
莫梓瑤猶豫了一下,還是啓脣道:“可是有一件事情,臣妾必須告訴皇上。這個孩子其實是……”
“朕知道。”
“啊……”莫梓瑤撐大了眸子瞧着阮凌政,阮凌政卻是忽然湊過來,附於她的耳畔,細語着:“這個孩子是朕的。”
這……莫梓瑤不禁啞言,還以爲他要說知道這個孩子是第一次,在驛館的時候有的呢。卻只是自信地說這個孩子是他的。無奈一笑,也是,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正胡思亂想着,一股溫熱的氣吹在她的耳邊,她只覺得火辣辣的感覺,一直從耳邊,至全身蔓延開來。她有些窘迫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見他輕笑一聲,蹬掉靴子翻身上.牀,躺在自己的旁邊,側身,支着身子瞧着自己。
莫梓瑤被阮凌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將目光投向別處。阮凌政卻突然伸手,撫上她的小腹,而後微微皺眉,又突然欣喜地叫:“他在動啊。”
莫梓瑤好笑地拂開他的手:“不過三個月而已,哪裡就會動了?”
阮凌政卻是抿脣道:“你知道什麼?朕說會動就會動!”
莫梓瑤失笑,阮凌政突然傾身吻住她的脣瓣,而後,埋入她的頸項,伸手將她抱入懷中,呢喃着:“瑤兒,朕真開心。”
莫梓瑤也感覺出來,他全身上下,都在笑。他開心着,那麼什麼話都好說。
擡眸瞧着他,想了想,終是開口:“皇上,臣妾有些事……”見他微微擰眉,並沒有不悅,便擇了自己最想說的開口:“其實也沒什麼,自芸賢妃仙逝之後,皇上也沒有時間去看望小皇子,至今,小皇子也沒個名字,臣妾斗膽請皇上爲小皇子賜名。”
阮凌政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就叫銘安吧,希望他能平安長大,一生,都快樂平安。”說着,他的目光飄向房中的桌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是朕對忽略了他,一會兒我便過你宮裡去看看他。”
“阮銘安……”莫梓瑤輕唸了一遍,微笑着道:“想必安兒知道這是他的父皇爲他取的名字,一定會很開心的。”
笑望着阮凌政,莫梓瑤猶豫了下,又開了口:“其實還有一事,臣妾想知道皇上遣楚擎天去了哪裡?可安好?”
問出話,莫梓瑤便明顯感到阮凌政的身子一緊,沉默了半晌,他還是開口回答:“朕派他去了天朝調查和辦一些事情。事成之後他自然會歸來。”
見他並不願多說,莫梓瑤嘆了息一聲:“皇上其實不必隱瞞臣妾,如今的阮南國並非像表面顯現的這般平和。天朝的逼緊,朝中的動盪,邊境的險峻,弄不好都會使得我國生靈塗炭,甚至滅國。而天朝的要求,皇上沒有答應,臣妾覺得……”
“此事朕自有定奪,你就不要插手了。”莫梓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阮凌政出口打斷了。她咬咬脣,想要再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閉了嘴。
二人都不說話,屋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莫梓瑤想了想,覺得婧充儀一事還是有必要和他說一下。以當時自己離開時,她臨危不懼的模樣,想是不怕自己來向阮凌政稟報的,那麼,這個時候她也快行動了吧?
如果她死了……
那麼自己一定很難洗脫嫌疑,畢竟最後探望過她的人是自己。
“皇上……”莫梓瑤纔開口,便聽見外頭有人跑動的聲音漸漸傳來。金公公的聲音自外面傳來:“皇上,皇上。”
兩人都轉頭望向門口,阮凌政放開她起了身,金公公已經跑了進來。奇怪的是,他先朝莫梓瑤看了一眼,爲難地開口:“皇上,雨澈閣那邊的守衛來報,婧充儀點燃了寢宮中的帷幔被褥,自焚而亡了。”說罷,還又看了莫梓瑤一眼。
莫梓瑤心中一緊,果然,和自己猜測的一樣,婧充儀在自己走後,一定會趁自己還沒有將消息告訴阮凌政之前出手的。
“房間內所有物品不是都被收走了嗎?她哪裡來的火摺子?”阮凌政冷着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