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他擦着臉上的冷汗,莫梓瑤低語着:“皇上,請你爲了我和瑞兒,也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阮凌政略微一笑,似乎是想到了從前開心的事,笑着道:“朕的瑞兒,第一次見他時,他還那麼的小,如今,他都快兩歲了吧,朕真想聽他親口叫朕父皇。”
看着他一臉嚮往的模樣,莫梓瑤只覺得心好痛,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道:“皇上一定能聽見的。”
阮凌政笑了下,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緊,微微側身過去。莫梓瑤知道,他難過着,眼睜睜地看着,她只覺得好恨啊,自己都不能替他分擔一點。
一直到天亮邊的時候,阮凌政才疲憊地睡去。莫梓瑤守在他的牀邊,替他擦拭着額角的汗珠,心疼得直摔眼淚。也不知多了多久,直到確定他真的睡着了,她才起身出去。
忍不住,她又要回頭看他一眼。喃喃道:阮凌政啊,這一次,你不想低頭。那麼這個頭,我替你去低。
外頭,招呼金公公準備了文房四寶。莫梓瑤深吸了口氣,一封信,一氣呵成。從頭到尾,她連着指尖都未曾顫抖一下。爲了他,自己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半夜的時候,阮凌政突然醒了。莫梓瑤又驚又喜,俯身過去問:“皇上覺得怎麼樣?”
阮凌政直直地看着她,好久好久,終於擡手握住她的手,頹然笑道:“瞧見朕這個樣子,心裡不好受吧?”
莫梓瑤狠狠地點頭,是的,心疼。
隔了好久,才聽他嘆息道:“朕想……想見瑞兒一面,怕以後……”
莫梓瑤伸手捂住他的嘴,咬着脣:“不,皇上會好起來的。”
阮凌政卻拂開她的手,低語着:“你不用安慰朕了,朕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不過爲了你們,朕會堅持。”
莫梓瑤卻搖頭,“只要能找到毒老,就還有希望。”
阮凌政怔了下,吃力地撐起身子靠近莫梓瑤,像個孩子一般,將頭擱在她的腿上,而後無力地閉了眼睛,輕言道:“那也只是或許還有希望。朕中毒已有三年之久,毒素在體內早已潛伏了多年,嵌入骨髓,想要除去,幾乎無望。朕雖然說過,會撐着,卻也害怕自己有撐不住的那一天。”他忽地皺了眉勉,擡手抵住脾胃,忍不住又咳嗽起來,嘴角又很快見了血絲。
嗚……
莫梓瑤抱着他,心疼得直哭。哽咽着開口:“皇上,求求你,別再說話了。我都答應你,都答應你。”
阮凌政伏在她身上喘息着:“瑤兒,謝謝你……”一句話才說完,便又開始嘔血,大口的血噴在地上,那血的顏色已經是深紅中帶着黑。
莫梓瑤哭着替他擦去嘴角的血漬。阮凌政吐得沒有了力氣,才軟軟地倒下去。莫梓瑤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只感覺他的手漸漸變得冰涼起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自他的喉嚨傳出。
她知道,他此刻很難受,很難受。
喚了金公公進來收拾,他收拾好了,又出去換水。莫梓瑤扯過被子將阮凌政的身子嚴嚴實實地襄住,呆呆地望着他,他這次,比三個月前的那次毒發要嚴重多了,也不知道,還能否捱到下一次。半年的時間,那麼毒發就在這幾日。
她知道,他是多驕傲的人啊,不到最後,是不會說出那樣喪氣的話來的。狠狠地握緊他的手,莫梓瑤咬着牙道:“說好要相守到永遠的,所以,我決不允許你就這麼離我而去,絕不!”
金公公去而復返,手裡已經端了清水過來,見阮凌政睡着,便小聲問莫梓瑤道:“娘娘,皇上的事,可要稟告太后?”
莫梓瑤怔了下,隨即搖頭:“此事萬萬不可伸張。”太后若是知道,那麼便會想到阮凌政會傳位一事,到時候,事情只會更亂了。
聞言,金公公也不敢再說什麼,擱了臉盆,退身出去。
阮凌政的身體,真的是每況愈下,每日大多數時間都是昏迷着,醒了,也吃不下東西,好不容易吃下一點,也會立刻吐出來,吐到最後,都能吐出血來。
鐘太醫的藥也漸漸失去了作用,起先,還能管上半天,現在,一瓶藥水,卻也只能管兩個多辰。
就這樣,七天過去,算算日子,平仁王也快到了。
翌日,天色還沒大亮,莫梓瑤蜷縮在阮凌政的牀邊睡着了。金公公守在一旁,一丁點兒的聲音都不發出來。
大約睡了一個時辰,她便醒了過來。這些日子,她整日守在阮凌政的牀前,困了,就趴在牀沿小睡一會兒,一丁點響動又會立即驚醒。
她看了看阮凌政,見他還睡着,便輕身站起來,去桌邊坐下。金公公忙起身去外頭幫她拿了吃的東西進來。只是吃的放的久,已經冷了,莫梓瑤也不說話,只將就着吃。
不一會兒,便聽得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莫梓瑤豎起耳朵,才聽出來了,是平仁王到了。便朝金公公使了個眼色,他忙會意,快步出去。不管怎麼樣,先讓人去攔着,不能讓他瞧見阮凌政現在這副樣子。
回眸的時候,便見阮凌政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她吃了一驚,見他撐着身子起來,她忙扶住他道:“皇上快躺下。”
他卻搖頭:“朕聽見凌予來了?”
莫梓瑤咬着脣,阮凌政卻輕笑着:“朕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瑤兒,幫朕更衣。”
她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嘆息了一聲,都不知,他是否支持得住?
“皇上……”
阮凌政打斷她的話:“朕感覺還好,照朕的意思做吧。”
莫梓瑤還想說什麼,瞧見他的樣子,又全都嚥了下去。起了身,取了一旁的衣物,幫他穿上。既然是病了,那麼臉色蒼白一些,是不要緊的。只是,他嘴脣上的顏色,一看便可知,是中了毒。
轉身,去到自己的梳妝檯上.將一盒胭脂拿了過來,顫抖地塗上他的薄脣,一點一點地塗開。
這時,聽金公公的聲音響起:“王爺,先不要進去,皇上還沒醒,您先在廳裡等一會兒吧。”
“本王聽聞皇上病着,連夜趕了過來。金公公你攔着本王,是何意?讓本王進去看看。”
“哎,王爺……”金公公似乎是攔不住了。
莫梓瑤一急,便聽得阮凌政突然開口:“小金子,讓他進來。”
莫梓瑤忙起身侍立於一旁,便見金公公急急跑進來,他見阮凌政坐着,似乎是吃了一驚,此刻,倒也激靈,忙上前道:“皇上,奴才不知道皇上已經醒了,奴才該死。”他說着,還自己掌嘴。
平仁王已經大步進來,朝阮凌政單膝跪下道:“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七弟不必多禮,請起。”他圈起手低聲咳嗽了幾聲。
平仁王起了身,瞧見他的樣子,皺眉道:“臣接到口諭便立即趕到了這裡,聽聞皇上龍體抱恙,心裡着急,便急着過來看看。皇上此刻怎麼樣了?”
阮凌政輕笑道:“朕的病不要緊,喚你來,是有一事要與你商量。”
“什麼事,皇兄請說。”
阮凌政卻是目光朝金公公瞧去,開口道:“去把東西拿來。”
金公公身體一震,忙說了聲“是”,退了出去。平仁王看着金公公離開的身影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問阮凌政道:“皇兄,什麼東西啊?”
阮凌政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很快,金公公又進來,這一次,他的手裡多了一封聖旨。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阮凌政,終是跪下接旨,將聖旨攤開。
從莫梓瑤這裡,只能透過聖旨的背面,隱約瞧見前面的字跡。寫了什麼,根本看不清楚,所以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平仁王看完了聖旨,徒然變了臉色,朝阮凌政跪下道:“皇兄,皇位一說豈能兒戲?哪兒能說退就退?這真的萬萬不可啊,且不說皇兄正值壯年,就算真要隱退,也是傳給太子,皇兄雖未立太子,卻也有銘安在啊。”
阮凌政一直注視着平仁王,見他慌亂的樣子,他的嘴角一抹笑意,淺聲道:“七弟有這份心,朕甚感欣慰。只是安兒還小,若是傳位於他,實恐不妥。若等他長大,可朕又不想等那麼久。你我既然都是父皇的兒子,江山在誰的手裡都一樣。而朕離去後,由你繼位,朕也放心。”
他的話,令平仁王的臉色一變。可他仍搖頭着頭勸說着:“皇上,如今阮南國剛剛步入正軌,一切都還需要皇兄支撐着。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讓位?”
阮凌政卻是輕笑着擁住莫梓瑤,道:“可朕只想與皇后過一段平凡無憂的快活日子。”
“可是皇上……”
平仁王還想說話,卻被阮凌政打斷道:“不要再說了,朕心意已決。”說着,看了一旁的金公公一眼,“小金子,去把朕的玉璽拿過來。”
“是。”金公公連忙走到案前,將玉璽拿了過來,遞給阮凌政。阮凌政接過玉璽,看都不多看一眼,直接交給了平仁王。他拍怕手,輕吁了口氣,好像終是甩掉了一個麻煩一般。
平仁王還能說什麼,傳國玉璽都拿在手裡了,只得任命。
一個月後,當朝皇帝要禪讓皇位的消息傳出,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當月八號,阮凌予登基,改年號爲永昌,大赦天下。
當阮南國上下皆沉浸在一片歡歌載舞,喜慶洋溢的氣氛中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地駛出了阮南國的邊域,正朝着扞泥的皇城進發。
寬大的馬車裡,坐着三個人,而中間放着軟墊,上面還躺着一名雙目緊閉的男子。他們,就是莫梓瑤一行人了。
馬車裡靜悄悄地,突然,莫梓瑤擡頭對着對面的男子開口道:“磐兒,你先前不是說要帶着蘇妹妹去崇山嗎?如今這都進入扞泥國的地境了,怎麼還跟着我?”
莫子磐溫柔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而後咬着牙對莫梓瑤道:“我若不跟着你,這一路,誰來保護你的安全?自從姐夫病重以來,你整日精神恍惚的,我和提兒都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前去。”
自上一次莫梓瑤登後位,阮凌政便赦免蘇提和清兒,遣其出宮了。清兒一出宮好像被肅王的人接走了,而蘇提,在冷宮兩年的時間裡,竟然和莫子磐走在了一起。
莫梓瑤低了頭,小心翼翼地將阮凌政的手放進被褥中,緩緩啓脣道:“我沒事,等到了下一個鎮子,信王的人會來接我的。”
“那正好,不是說大哥在他手下做事嗎,反正我也好多年沒見他了,就跟你一起去扞泥好了。”莫子磐彷彿是鐵了心了,說什麼也要跟着莫梓瑤。
莫梓瑤擰眉道:“胡鬧,這次我與信王有約定在身,你跟着我不方便。”
她與阮凌恆的十年之約,她一直記在心裡。哦不,現在只剩下七年了。而離她二十五歲生日,也只有四年。她深信阮凌恆的話,她甚至怕命劫會提前來到,從而害了身邊的親人。這也是她一直要莫子磐離開她的原因。
“不行,說什麼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你的,姐姐,我知道你因爲姐夫的病,心情一直不好,不過不管你怎麼趕我走,反正我就是不走,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地方,纔會離去。”莫子磐大聲說着,一旁的蘇提竟然也很配合的點了點頭。
莫梓瑤狠狠瞪了他一眼,乾脆不再理會他們,閉目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