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公司、經理、股份,對在座的人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的名詞,不過這些淺白的名詞並不妨礙他們理解,畢竟這裡的人可都是兩億人當中選出來的聰明人。
葉向高皺了皺眉頭,這個公司倒是平衡各家利益的好辦法,只是朝廷和皇家幾乎佔到了整個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如果股東發生分歧,那麼皇家如果跟朝廷站在一起,那麼必然可以壓倒民間的勢力,但是如果兩者分開,皇家跟百姓站到了一起的話,朝廷手中區區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根本不可能跟他們抗衡。
當然按照葉向高的推理,皇家和朝廷那是不太可能有分歧的,但是最關鍵的是這個朝廷投入的銀錢從哪裡出?
葉向高說道:“這個公司所需的銀錢不小吧,朝廷能夠拿出這些錢來嗎?”
相比這個老夫子,萬曆皇帝的眼光可就好多了,他笑呵呵地說道:“朝廷如果沒錢的話,我可以從內帑當中取出一部分參與公司,當然皇家的股份也應該提高!”
“這……”葉向高想了想,倒也不錯,皇上有了撈錢的法門,就不用滋擾民間了,這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葉向高剛想答應,卻聽李汝華說道:“皇上戶部新一批漕銀剛剛運到,投入公司建立的銀錢絕對不會缺少,還請皇上放心!”
萬曆皇帝看了看李汝華,葉向高對財政並不熟悉,但是長期擔任戶部侍郎實領戶部尚書的李汝華卻不同,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礦業聯合公司的潛力,現在雖然還只是一個雛形,但是可以相信,擁有了這麼完善的條件,利益分配上面絕對不會有問題,再加上官商勾結,根本不怕當地官員的盤剝,那些官員要是敢盤剝這個公司,就等於得罪了朝廷皇家還有大量的士紳,這傢伙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那些商戶眼光長遠者不在少數,肯定會踊躍參與,到時候這個公司絕對是一個大金礦。
更重要的是,這個公司根本不需要他費什麼心思,有負責審計的那些審計師,那個什麼經理根本刷不出什麼花樣來。
對於這個金點子,萬曆皇帝自然是十二分的滿意,不過他們皇家只佔有了百分之二十一,這可就少了點,他眯着眼睛對李汝華說道:“李愛卿,戶部漕銀那是用來重修三大殿的吧,三大殿至今仍然破敗,這對天朝上國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戶部不出錢,只是憑空占人家的乾股,這種事情也不好吧?”
李汝華咬了咬牙,說道:“皇上放心,三大殿的進度絕對不會受到影響,礦業聯合公司的投入也不會有缺額!”
萬曆帝悻悻地說道:“那就好,以後可就要辛苦李愛卿了!”
李汝華說道:“爲朝廷做事,談何辛苦,只是皇上內帑是否有足夠的銀兩支付礦業聯合公司的投資?”
李汝華的話確實打在了萬曆帝的痛處,萬曆帝內帑當中有錢,而且是很有錢,這些年來他不斷想方設法地往內帑當中搞錢,自然積蓄不少,不過他並不願意拿出來,畢竟內帑跟國庫不同,內帑是他可以自己支配的錢財,而國庫基本上是由朝廷大臣把持。
萬曆帝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這個李汝華是越來越不聽話了,而朱常洵笑道:“皇家這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並不是用銀兩來支付的,而是通過技術入股!”
“技術入股?”幾位大臣都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們開始懷疑這個技術入股是不是皇家想要空手套白狼了。在明朝,那些大臣都自詡忠良,而把皇帝當成不安因素,他們從來都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皇帝。
萬曆帝倒是高興了,他的心思跟幾位大臣也一樣,以爲自己兒子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空手套白狼的點子,心中不禁想,不愧是我的兒子,居然想到了這麼洋氣的名詞。
方從哲想了想,福王爺這次可以說是準備充分,每件事情都有條有據,這個技術入股應該不是空手套白狼纔對,他說道:“王爺,這技術入股究竟是個什麼辦法?”
朱常洵對此也有些疑問,好在他聽了兒子的話,如果完成這次事情,就算是沒辦法爭得儲位,那麼父皇百年之後,他也不會淪爲一個無所事事的逍遙王爺,聯合礦業公司蘊含的龐大人力物力和社會影響,足以讓他成爲政壇上一個不可忽視的力量。
“具體的技術我也不懂,那是工匠們的事情,不過我可以保證有了我們提供的技術機械,採礦的效率可以達到現在的五倍以上!”
李汝華說道:“如果達不到又當如何?”
朱常洵看了看自己父皇,只見萬曆帝衝他點了點頭,朱常洵說道:“如果達不到,我們自然會拿出應該拿的銀兩!”
葉向高方從哲也知道想要讓皇家搞什麼雙倍賠償,那根本不可能,也只能同意了這個條件,這些大佬不但代表着朝堂各黨派的勢力,更是各地大戶的代言人,既然他們同意了,也就說明明朝第一個礦業壟斷托拉斯成立了。
朱常洵提供的東西其實就是一種空氣壓縮機、橡膠輸氣管和風鑿風鑽之類的工具,空氣壓縮機直接由蒸汽機帶動,功率不大,不過想要將採礦效率提高五倍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實際上朱由崧設計的蒸汽機已經是三漲式蒸汽機了,按照這種蒸汽機的效率,最少也能夠提高十倍以上,只是因爲十倍太過嚇人,朱常洵才報出了五倍。
這種蒸汽機在原理上與往復式蒸汽機並沒有區別,氣缸多了兩個,蒸汽能夠循環利用,功率大了一點,在飛船提供的最優質的鋼材零件和智能機械臂配合之下,這種蒸汽機的質量絕對超過任何一臺三漲機,至少可以使用三年不用大修。
當然這些東西都還在飛船當中,他還要想個藉口拿出來。
葉向高有些愁眉苦臉地回到府邸,這些日子他們東林黨過得並不輕鬆,萬曆二十二年他們東林黨搞過一次“京察”,實際上卻是以京察爲名,清洗異己,結果大獲成功,但是十一年後,他們重操舊業,搞起了京察,卻被沈一貫搬到,幾個東林黨大員整人不成反被人整,削籍的削籍,免職的免職,連顧憲成都被趕回老家,直到今天,他們東林黨的局勢也未曾好轉,畢竟他們的黨魁顧憲成可是得罪了皇帝被貶回家的,皇帝都不支持他們,他們憑什麼在朝廷佔得上風。
不過東林黨人自持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將其他黨派視爲奸佞,眼見朝廷“奸佞”當道,他們早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掀起新一輪黨政,來獲得權利了。
而葉向高雖是東林黨,卻主張國事爲重,眼下國家危機四伏,各黨派理應同心協力纔對,他的理念自然得不到下面東林黨人的擁護,現在的朝廷閣臣若不是依靠黨派根本沒有自己的行政基礎,就連方從哲這個沒有黨派背景的人,進入朝廷之後,也不得不依靠浙黨的力量。葉向高的理念與東林黨的利益不符,在下面他失去了統治的基礎,而在上面卻因爲庸庸碌碌沒辦法獲得萬曆皇帝的承認,他這個首輔當得也沒什麼意思了,他也已經多次請辭,卻被萬曆皇帝駁回。
葉向高剛剛下轎就看到自己的管家,孟玉柏已經在迎接他了,葉向高說道:“玉柏,你也是老人,凡是要惜福養生,現在天高氣熱,你還是不要隨便外出了,我自己的家,還用得着你指路不成?”
孟玉柏苦笑道:“老爺,前幾天可是不出來,但是今天可不行了,儕鶴先生來了,我這個人一看到儕鶴先生就不自在,自然沒辦法呆在廳堂裡了!”
“夢白?他來做什麼?”
趙南星,字夢白,號儕鶴,是他們東林黨的首領,也算是葉向高的前輩了。
葉向高連忙來到廳堂當中,此時趙南星端坐在座椅上,算起來這位前輩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而且他天生面色嚴厲,一雙眼睛不怒自威,一身黑色袍服令氣氛更顯得嚴肅沉悶,也難怪孟玉柏會在他面前不自在了。
“進卿老弟,這次皇上跟福王爺的動作不小啊!”趙南星放下手中的茶具,對葉向高說道。
葉向高笑道:“沒想到夢白兄的消息這麼靈通,這次福王爺是要成立一個礦業聯合公司,由朝廷和皇家控制,我看這次福王爺是沒什麼奪嫡的意思了,居然想要做起商賈之事。”
趙南星搖搖頭,肅然說道:“進卿,你太小看這位福王爺了,也不知道福王爺是自己考慮的,還是得到了哪位高人指點,如果讓福王掌控了這個礦業公司,他就能夠聚攏朝廷、皇族和地方士紳的人心,掌握巨大的財力,他可以輕易地解決現在朝廷的財政危機,他甚至可以通過進一步進入冶鐵鍊鋼,來製造甲冑,來進入軍隊勢力,到時候沒有任何黨派能夠擋住福王上位,齊黨浙黨楚黨不行,我們東林黨也不行,儲位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
葉向高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想到趙南星居然會把話說得這麼明白,趙南星的意思很明白,事情到了現在,他作爲朝廷中東林黨的最高位,必須要爲黨派的利益做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