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入城之際,清軍還在緩緩北撤與此同行的還有數千炮灰及所掠輜重,多爾袞決定將大營遷至青州城二十餘里外的北陽河北畔。
此舉一爲大營安危着想,畢竟裡邊屯着這一路所得,若是被破了營失了輜重這一次入關就等於白費力氣了!
二來也是戰略需要,大營距離青州城太近,雖說明軍並未發動進攻,可其在城外列陣虎視眈眈的對峙,西側北陽河畔還有一支近萬明軍在窺視,誰也保不準他們會不會突然再發動一波進攻。
臥榻之畔有虎狼環視,軍心惶恐不安。
一路上多爾袞都陰着臉,不光是他,身邊諸將以及數萬士兵無不垂頭喪氣,可謂是軍心低迷到了極致。
這也無怪軍心疲靡,試問大清鐵騎那次入關不是橫掃千里,明軍聞風而逃百里之內難尋一兵一卒,所掠更是盆鉢滿滿。
然而這次呢,從剛一入關就沒討到好,在帝都城下碰了一鼻子灰然後一路東進南下掠劫……確切說是被人家追殺!
直到後來追兵累了,他們才輕鬆那麼一會沿途破城平堡燒村鎮纔有點往年的威風,雖說千里奔襲風塵僕僕的很辛苦可是想着青州城衡王府那大雞腿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爲了啃這條雞腿清軍上下都鉚足了勁,齊心協力之下也終於摸到了,可也僅僅是摸到,正要啃的時候,突然背後一記悶棍打的清軍亂了陣腳不得不退兵自保!
冒着亂箭火油巨石登城,死傷無數好不容易摸到城上,卻被明軍外援擊退,這對清軍將士的打擊是無以倫比的。
士兵都這般,作爲決策者的多爾袞心中更別提有多煩躁了,確切說已是暴躁的節奏!
月前出關本是爲了鞏固攝政王的地位,哪知寧遠大敗局勢岌岌可危,不得已兵行險着突襲入關打算大掠一番將功抵過,誰曾料到此番這般狼狽。
三萬兵馬入關此時僅餘兩萬冒頭,最強戰將鰲拜身受重傷,英親王阿濟格被俘……可謂損失慘重!
怎麼辦?眼下該何去何從?
北陽河畔多爾袞皺眉,看着遠處頹頭喪氣的士兵,有撇了一眼不遠處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麾下諸將,心中亂成了一團麻。
“明廷這次是發了狠,不計代價的阻攔咱們,若在耗下去怕是討不到好了”多鐸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身後:“若不見好就收,咱們出關回去吧”。
多爾袞面無表情一直瞪着正南遠處頭也不回:“見好就收也得有個好吧”。
多鐸四下望了望,微嘆道:“這一路所獲雖難比往年,但聊勝於無還算可觀,莫不是十四哥還是想吃了青州城”。
“到口的鴨子的飛了,你甘心麼?”多爾袞黑着臉:“咱們一口氣跑了上千裡腿都要跑折了爲的不就是衡王那塊肥肉麼,若不取,實則不甘!”
“可眼下咱們兵馬損傷嚴重,僅傷兵便有數千之衆,實則難以與明軍硬撼了……”多鐸話沒說完就被多爾袞怒吼打斷:“老子尚有兩萬鐵騎,誰人能擋!”
遠處尚可喜等將領被他一吼驚到,紛紛朝這裡張望。
“十四哥,我大清鐵騎無敵自是誰也不怕,但此時咱們還在大明腹地,距離關口千里,明軍若是緊咬不放的話……”多鐸知道多爾袞心中怒火難熄說些氣話,便耐着性子勸解,以他之見一戰不得趁早離去以免夜長夢多,這千里路程必然難行明軍一定會想盡辦法圍追堵截,畢竟今年的明軍和往年太不一樣了,像得了瘋狗病似的,所以早早離開爲好。
“此事再議”多爾袞長呼一口氣聽了多鐸噴來了半天口水,心氣也稍稍平和幾分:“先看看再說!”
明軍魚貫入城,百姓夾道歡呼端茶遞水塞雞蛋一個不少,百姓們是打心眼裡感激這些將士爲守護青州城拋頭顱灑熱血恨不得把心窩都掏出來。
而大明軍法裡可沒啥不拿羣衆一針一線的規矩,老百姓塞什麼這些睏乏至極的士兵就接過來囫圇吞下,隨後便在城門處城牆角就地躺下歇息,畢竟此時軍情尚未解除隊伍隨時都有可能要拉出去廝殺。
一夜未睡廝殺不止,將士睏乏至極,入城士兵計萬餘在北城牆下從東到西邊躺滿了一地,甚至連粥棚的吆喝聲也撐不開他們的眼皮子,此時只想躺着睡會。
除非……銀子!
“衡王有賞但凡參戰將士皆賞銀五兩,帶傷者十兩,戰死者撫卹另計,或以韃子頭顱兌銀十兩……”
隨着王府家丁的大呼,原本死氣沉沉眯着小憩的將士頓時就沸騰起來,翻身而起直奔銀車而去。
“王爺還說了,這只是零頭,待韃子退去後還有重賞……”
恰剛入城的常宇等人聽聞這一幕,拱手對朱由棷致謝:“咱家代數萬將士謝過王爺賞賜!”
“應該的,應該的!”朱由棷這會不抖了,但有點顫,牙疼的那種顫,明軍總計有三萬餘,每人五兩就要十幾萬加上人頭賞,工傷補貼,撫卹金算下至少要三十萬,而且這才只是爲了振作士氣的第一波賞,待韃子真正退兵走後還有重賞呢。
除了三萬外援的賞銀外,城上近萬鄉勇也有賞銀以及撫卹金,只是比正規軍少了很多。
賈外熊的黑虎營和老九的黑狼營作爲守城主力,奉獻最大損傷最重當然賞銀也最高每人百兩,統領上千爲全軍之最!
這一場仗打完,少不得要近百萬兩銀子,當真要傾家蕩產了,試問朱由棷能不牙疼麼,不過轉而一想花錢消災總比被人屠了全家一把火將王府燒成灰好多了吧。
“廠督您瞧見衡王那牙疼的勁了麼”去往王府路上,周遇吉低聲打趣道,常宇掩嘴一笑:“他要是知道那不當家不知油鹽貴的世子殿下在臨淄幫他許的賞銀怕是不只牙疼了!”
哈哈哈,周遇吉忍不住大笑引來不少側目,李慕仙更是湊過來:“周總兵有什麼好玩的事說來聽聽大家樂呵一下”。
周遇吉搖頭:“佛曰,說不得,不可說”。
“嘿,周總兵倒給貧道打起機鋒來了……”李慕仙正說着突然盯着路邊皺了下眉頭,常宇恰好也朝這邊望來,見一個漢子跪在路邊,身邊躺着兩具屍體上邊紮了幾支利箭血跡斑斑。
這大漢他認識卻,正是來青州時遇到的馬賊首領秦富貴!
“看來你是特意來等咱家的了!”常宇勒馬翻身一躍走到他跟前,秦富貴嗚嗚痛哭以頭搗地:“俺兄弟都死了,大人,俺兄弟都死了,殺韃子戰死的,俺……”
“你想爲兩個兄弟求個名分?”常宇眉頭一挑,秦富貴趕緊擡頭:“大人,求您了,俺兄弟是殺韃子戰死的……”
“大丈夫殺敵衛國捐軀,死得其所,不錯,不錯,爾等好樣的!戰死的好樣的,活着也是好樣的!”常宇看着他點點頭:“如你所願,本督會爲爾等造兵冊入軍籍,活的死的一視同仁!”
“謝大人,謝大人”秦富貴磕頭如搗蒜,常宇探手扶起他:“此一役吾麾下戰死千餘,若有恨有仇當以殺敵報仇雪恨”。
“大人,這,這是俺親兄弟啊!”秦富貴用盡力氣剋制情緒,常宇哼了一聲,擡手一指城上:“上邊還有外邊戰死的,那個不是親兄弟,親兒子,親父親……軍情未撤速去守城!”
“卑職遵令!”秦富貴強忍淚水抱拳叩首,轉頭瞧着旁邊兩具屍體,默然無語,這時李慕仙走到常宇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常宇眉頭一挑招秦富貴至身邊耳語半響。
秦富貴一臉愕然:“可大人剛剛還說俺入了軍籍,怎麼又去當馬賊?”
“明爲賊實爲兵,平賊之後記大功”常宇拍了拍他肩膀:“你先去西山口尋向問天好好盤盤這事”說着翻身上馬揮手告別直奔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