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亮一些,和尚與道士就位。
沒多久,城裡數得上的,皆匆忙趕來。
樑二披着麻衣,立於堂前。
衆人見到樑二,皆有些意外。
樑二神情肅然,引賓客入內。
上香弔唁之後,賓客不自覺的掃了眼跪在靈前,乖巧燒着紙錢的樑康。
其身旁,樑帥虞氏等人,皆頷首回禮。
出來靈堂,衆人神情各異。
如此肖像樑帥,卻又這般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裡。
這孩子的身份,不用猜便知曉。
賓客絡繹,直到午時,方纔停歇。
柳福兒悄聲來到樑康身後,扶着他起來,順便給他揉膝蓋,道:“疼不疼?”
樑康點點頭,看了眼樑帥等人,不言不語。
柳福兒瞬時心疼得不行。
她拉着樑康去隔間,小心的掀開他褲管,見上面已有些發青,便輕揉着幫他活血。
樑二從外面進來,道:“怎麼了?”
柳福兒扭過臉,瞪他道:“剛纔長輩都在,我不好說。康兒纔多大,你怎麼能讓他跪那麼久?那兒還放着冰呢。”
樑二也很爲難,道:“你看這家裡哪還有合適人?不是康兒,還能是誰?”
柳福兒纔不管那些,她道:“康兒年紀還小,骨頭都沒長硬實,萬一跪壞了,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樑二瞄了眼兒子膝蓋上的兩團青色,也心疼的厲害,便道:“那就多歇會兒,下晌再撐一會兒,你便帶他回吧。”
柳福兒點頭,聽得外面似乎有聲音,便讓樑二趕緊去看看。
片刻,汪氏和司空茂進了隔間。
見是他們,柳福兒忙起身。
汪氏則是一眼瞄到樑康的傷,臉色頓時一變。
聽得她心肝肉肉的抱着樑康,又譴責看來。
柳福兒訕訕道:“這家裡就只康兒一個,捧牌摔碗,燒紙添香的活,也只能他來。”
汪氏緩了緩,道:“我不是說不行,只是也要斟酌。”
她道:“沒得爲了一個,還傷了一個不是?”
柳福兒忙點頭應是。
汪氏抱着樑康,哄道:“走,婆婆帶你回去,好好敷敷。”
她站起來就走。
柳福兒哎了聲,沒等說話,司空茂便攔下她道:“你別插手。”
“你年紀輕,沒操持過這事,不知道這裡面有多麻煩。”
他道:“這靈起碼要設七天,你難道要康兒都在這兒跪着?”
柳福兒不吭氣了。
司空茂道:“有我們出面,樑家便知分寸,便是讓康兒來守靈,也會更妥帖一些。”
說罷,司空茂便與汪氏一起,帶着樑康出去。
柳福兒立在門邊聽了一會兒。
外面只傳來幾聲低低的交談,接着便有人過來這邊。
柳福兒唬了一跳,忙佯作要出去的模樣。
麥苗撩了簾子進來,行禮道:“老夫人說,飯食已經送去東院,請夫人過去用飯。”
柳福兒哦了聲,道:“老夫人可吃了?”
麥苗搖頭。
“這怎麼行,”柳福兒皺眉。
樑大過世時,是半夜,到現在起碼四個時辰。
虞氏到底有了年紀,又傷心過度,若不吃東西墊墊,只怕要撐不住的。
這個家裡可不能再出事了。
柳福兒道:“你熬些濃濃的米油端來。”
麥苗答應着,趕忙出去。
柳福兒理了理袖袍,來到虞氏近前。
見柳福兒沒有走,虞氏看她一眼。
柳福兒笑了笑,道:“我來陪婆婆吃飯。”
虞氏搖頭,道:“你去吧,我沒有胃口。”
柳福兒垂眼,手悄悄探出,捏住他袖口,低聲道:“婆婆,還是用一些吧。”
她道:“不然,二郎會擔心的。”
虞氏側目,見她小心翼翼模樣,心裡微暖。
樑二從門邊過來,一瞄見柳福兒,便下意識的過來。
柳福兒忙道:“你看,二郎來了。”
虞氏轉眼,見樑二眨眼到了近前。
未免再被嘮叨,虞氏只好道:“行了,我吃,總行了吧。”
樑二走過來,一眼瞄見柳福兒動作。
柳福兒則道:“莫催了,我和婆婆這就去用飯。”
樑二呆了呆。
柳福兒眼波流轉,向樑帥那邊略一示意。
樑二頓時明瞭,轉而請樑帥和劉氏用飯。
劉氏兀自的哭着,聽得樑二這般說,便道:“就知道吃,你大兄都過世了,你還有心思惦記這個?你到底張沒長心啊?”
樑二用力抿緊了嘴角,半聲不吭。
虞氏正好起身,聞聽這話,便變了臉。
“你願意餓死隨你,二郎如今是家裡的頂樑柱,他少一根頭髮,你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夠賠。”
她拉住樑二,道:“莫理這失心瘋的,走,隨我用飯去。”
她扯着樑二,帶着柳福兒,跨步出門。
劉氏被罵得一呆。
直到虞氏出門,她才轉眼哭道:“老爺,你也看道了。大郎纔剛所身,阿孃便這般對我?”
樑帥輕嘆着道:“你也是,二郎也是一片好心,你怎滴逮誰罵誰?”
劉氏呵了聲,道:“二郎是我兒子,我罵兩句怎麼了?”
樑帥看她一眼。
劉氏哭了一上午,眼已腫成兩兩泡泡金魚眼。
樑帥心裡一軟,再不忍說什麼狠話,只搖了搖頭。
劉氏癟嘴,眼淚順着臉頰簌簌滑落。
門外,有婆子探頭探腦。
樑帥認得這人便是守着西邊小跨院的,便道:“什麼事?”
婆子躡手躡腳上前,低聲道:“老爺,唐夫人知曉大郎君過身,鬧着要來。”
“我還沒去找她算賬,她倒還鬧起來了,”劉氏冷笑,也不顧得擦滑下來的淚珠。
婆子聽得劉氏聲音不善,忙低下頭。
劉氏霍然起身,樑帥按住她,道:“你要作甚?”
劉氏冷聲道:“老爺,這毒婦害了我兒,便是你休了我,我也要讓她好看。”
樑帥輕嘆道:“我不是不讓你去。”
他看了眼外面的下人,低聲道:“過會兒還有人來,這些事情待到晚上在說也不遲?”
劉氏眼底微亮,道:“老爺,你不阻我?”
樑帥沒有吭氣,只按着她坐定。
劉氏扯開嘴角,吩咐婆子,“再帶幾個人過去,把人給我看住。”
婆子趕忙領命,門外一早有求表現的婆子出來。
衆人齊刷刷的直奔西院而去。